但他不会对实验的研究者,所有参与的人心存感激。
他希望这个男人健健康康的,好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变成了一个实验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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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的曙光刚刚出现,雨就停了。
整个S城湿哒哒一片,大风肆虐,又冷又阴暗。
总院周遭的气流紧绷了一晚上,天亮后持续不止。
梅月吃了个早饭回来,听说武建醒了,没过多久他就已经脱离了危险。
对于这种意料之外的现象,医院表达了一堆看法,总结起来就两字——奇迹。
似是要验证那两字,上午武建的生命力就开始恢复。
医院里却一点异动都没有。
随着时间的推移,梅月的心不断往下沉,到了下午,基本已经沉到了谷底。
武建已经醒了。
对方没行动,只有一个解释能说得通。
那就是武建没有价值,活不活对他们构不成威胁。
还有种可能,价值有,但达不到让他们冒险突破重重包围来灭口的程度。
结果真是那样,梅月等武建意识完全清醒以后对他进行了一次审问,关于实践基地的事情,他是一问三不知。
不是撒谎,是真的不知道。
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混杂着入冬后的寒意。
武建虽然气息虚弱,却已经脱离了呼吸机,可以正常的思考,说话,照这个速度下去,过几天就能下床了。
梅月看着病床上的患者,正要提一些问题,就听到他说,“上次在小店里,我知道你们是警察。”
她不动声色,“哦?”
武建的视线落在蓝色条纹的被单上面,“我的嗅觉比较特殊,闻出来的。”
梅月没感到惊讶,最近接了人体实验的案子,认知一再被刷新,三四十年好像白活了似的,什么都玄幻了,哪怕下一秒就是世界末日都不觉得奇怪。
“那你没向你的上司张素凤汇报?”
武建没说话。
梅月等了会,就在她准备放弃时,床头响起很轻的声音,“我累了。”
累了,于是等着警方推一把,帮他解脱。
病房里徒然间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悲怆笼罩,梅月起身走到窗边,隔着封闭的玻璃窗看向外面。
“你多久会出现那样的状况?”
武建说,“三个月。”
梅月动了动英气的眉宇,一年四次,确实累。
换成她,应该早就放弃了。
心里的那座灯塔就是再明亮,也支撑不下去。
“我这幅身体的愈合能力快,精神状态不行。”武建的音量小了许多,近似老人弥留之际的呢喃,“越来越不行了。”
梅月完全能理解。
静默了会,梅月问,“你那么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武建语出惊人,“没有感觉。”
梅月刷地回头,“什么?没有感觉?”
“嗯。”武建语气平淡的像是在谈论天气,或是中午的午饭,“我那个时候是没有意识的。”
“明明没意识,我却每次都不会伤到头部,会避开,只残害身体其他部分,就像是接到过指令一样。”
梅月吸口气,她摸出小半包烟盒,想起医院不能抽就捏在指间。
“你接着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梅队长,你想知道的,我都不知道,很抱歉不能给你们提供帮助。”
武建没有血色的脸上不见波澜,“我从死到生,这段时间是空白的,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醒来就成了武建,是张素凤的助理,接触到的都是房产相关的一切,别的一概不知。”
梅月拿出金属球徽章,“你有没有这东西?”
武建缓慢的掀了下眼皮,摇了摇头,“张素凤有,我在她的保险柜里看到过,她防我防的很厉害,还是被我按了窃听器。”
“我想知道身体里的秘密,想给自己找条活路,可是我没查到想要的东西。”
说到后面,就有些绝望的哽咽。
梅月若有所思,张素凤只怕是也不知情,一个国内分部的负责人,接触不到核心人物跟核心事件。
“那张素凤为什么要对你动手?”
武建说,“是上头的意思。”
“她很自负,不把我当回事,不然这次死的就是我了。”
梅月收了金属球,随意的问,“你有原来那个武建的记忆吗?”
“有。”武建看着虚空,眼神涣散着,充满迷茫,“有时候我会分不清自己是谁。”
梅月一顿,“你好好休息吧。”
武建没有声响。
梅月掩上病房的门,揉着额角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
李立跟几个特警队的打了招呼过来问,“队长,问出来眉目了吗?”
“没有。”梅月往电梯方向走,“心理学专家联系了吗?”
李立说联系了,“在路上了。”
梅月搓搓脸上一夜没睡留下的疲态,“走,去喝一杯提提神。”
李立半垂的眼皮登时一睁,“酒啊?”
梅月说,“奶茶。”
李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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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理学专家在病房待了几十分钟,出来说人没病。
梅月蹙眉,“什么意思?”
专家的眼里有残留的古怪情绪,“他的暴力和自残行为都不是心理上的,是身体上的。”
梅月无视他的探究,“行,我知道了。”
专家好奇,“梅队长,里面那人全身缠着纱布,看起来伤的很重,他是什么级别的犯人,值得你亲自带人监视?”
梅月拍他肩膀,“辛苦你跑一趟,改天请你吃饭。”
专家扫扫走廊两边,“我还是头一回接触到这样的病例,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再深入的了解一下。”
“不行。”
梅月直接回绝,“慢走。”
专家不满意的走了,没走多远就折回来,“你跟你那手下还没在一起?”
梅月挥手,“拜拜。”
专家丢了个白眼。
梅月一边目送人转过拐角,一边接听局长的电话,谈了几句挂断,章老就打过来了。
说的是同一件事,都是怎么安排武建。
梅月没立即答应章老,她只说要先听一听当事人的想法。
章老那头说是应该的,应该要问问。
“那就先这样,晚点我再打给您。”
梅月揣着手机进病房,“科研院那边想等你伤势稳定了,就把你转移过去,他们想记录你发作时身体的各项数值,你怎么想?”
武建张了张嘴。
不清楚是不知道怎么回答,还是诧异她竟然会问自己的意见。
梅月说起8月份的案子,从沈家族长开始说起,说了刘峰,郑原,何长进,一直说到他身上,“所有的都围绕着这起实验,这些外界目前还一无所知,不铲除那伙势力,人体实验这件事早晚都会瞒不住,警方没有大罗神仙,力量是有限的。”
“最近科研院一直在想对抗的方案,药物研制方面并不顺利,章老跟我保证过了,你愿意配合的话,会尽可能的照顾到你。”
武建还是没有发出声音。
梅月其实是个刚烈的性子,不打温情牌,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都不是很有耐心,说爆就爆,但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已经挂在了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可能掉下去,她必须小心点。
牌打出来了,好像没什么效果。
梅月把椅子搬到床边,准备打持久战,听到武建说,“我还能再见我老婆吗?”
她楞了下,“能。”
武建闻言,露出醒来后的第一个笑容,“那我愿意配合你们。”
梅月发现男人一改前一刻的灰暗,像沙漠里的跋涉者看见了绿洲,活了过来,她压下心头的感叹说,“有希望就是一个好的开始。”
“我不确定科研院最后能不能让你摆脱实验,研究出压制的药物应该是可以的。”
武建眼里的光亮闪了下就灭了,不敢想那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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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梅月就把武建移往科研院,路上绕过他家,停了有一会才离开。
梅月坐在车里抽烟,脑子里浮现的是武建望着家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