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是他们班的小个子班长方有晴,她脸色苍白,看上去不太好。
“怎么了?”郁南问。
另个女生道:“班长有点晕车。”
郁南记得班长坐后排,后排正是排尾气的地方,又不太舒适,便主动说:“班长你和我换位置吧,我坐前面靠窗的。”
方有晴点点头:“好。”
他们重新上了车,覃乐风却已经换到后面去和同学打游戏了,郁南便坐了他的位置,把自己的还给了方有晴。
“给。”郁南把冰水给她。
“谢谢你啊,郁南。”方有晴说。
班里的同学都认识快两年了,方有晴虽然个子小,却一直是班里铁娘子一般的存在,很有领导力,为人积极向上充满正能量。
郁南还是第一次看见方有晴手腕上的纹身。
那是一片彩色的羽毛,呈渐变状,轻飘飘躺在女孩子白皙的手腕上,显眼又漂亮。
方有晴递给他看:“好看吗?我高三那年纹的。”
郁南轻轻托起她的手腕道:“好看,疼不疼?”
方有晴已经好了些,笑道:“一点点而已,这家工作室手艺很好,如果你要去的话我可以介绍你。”
郁南并没有纹身的想法,他只是单纯地怕疼。
另外如果他临时起意想要,他也可以自己画一个在身上,每年参加COS的时候他也没少那么做。
方有晴很关心这个班宠:“你最近看上去都不开心啊,他们在群里说你失恋了。”
郁南点点头:“是的,我失恋了。”
方有晴:“怎么会这样?你这么好,还有人敢甩了你吗?”
郁南正色说:“不是别人甩我,是我甩了别人,所以我不开心。”
方有晴:“……”行叭。
当天下午就到达了目的地,大巴直接开进景区。
学校包下来的旅馆在山顶观景台,那里的风景是最漂亮的,美中不足的是只有一条蜿蜒小道可以上去,缆车也只能送他们上去一半的距离。
千佛山绵延不足,他们爬的不算主峰,却也有海拔两千多米高。大部分缺乏锻炼的美术生们都爬得手脚发软,看起来最柔弱的郁南反而看上去气定神闲。
“郁南,你是神仙吧。”有同学说。
郁南心想,不,我是个渣男。
他叹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宫先生了。
他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用留纸条的方式与宫先生告别的,覃乐风说他这是懦夫行为,他不得不承认覃乐风说得对。
让他当着宫先生的面或者打电话给宫先生说,他真的没有办法做到。
何况,他根本不敢想象宫先生的表情,会是失望还是愤怒呢?
总归不会是他想看的表情。
天色近黄昏的时候,他们终于爬到了山顶旅馆。
老板和服务生早就为他们准备好了晚餐,吃完饭再安排房间。学生们爬了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对着一桌子菜狼吞虎咽,郁南只吃了一点米饭。
老师一边点名一边分房间,当晚便各自回房休息。
郁姿姿前几天终于和郁南取得了联系,得知他要去写生又联系不上她就自己找兼职搞定了费用,她半天没说话。
这晚郁南刚躺上床,就收到一条转账信息,他妈给他转了两万块钱。
郁南吓一跳,以为她多打了一个零,赶紧打电话过去。
郁姿姿说:“郁宝贝,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妈妈都有能力供养你。”
郁南敏感察觉郁姿姿的语气有些不同寻常。
父亲去世的时候他还很小,那边的爷爷奶奶似乎对他很有意见,竟逼着郁姿姿将他带走,还要他改姓。郁姿姿这么些年没有再婚和他相依为命,他早就熟悉她任何的一举一动。
郁南:“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吗?”
郁姿姿说:“没有。你只要记得,妈妈很有钱,很爱你,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爱你就行了。”
郁南:“……哦。”
郁姿姿也奇怪他的反应:“你怎么了?语气听上去不太开心。”
郁南就又叹了口气:“我失恋了,有点难过。”
一旁的覃乐风:“……”
这宝贝恨不得见人就说自己失恋,大概以为失恋是人生中顶顶重要的一件大事吧。他并不知道,许多人的一生会经历无数次失恋,就和一年要犯两场感冒一样简单。
郁姿姿问:“你谈恋爱了?妈妈怎么不知道?对方是谁?”
郁南没有任何隐瞒地说:“是一个比我大很多的男人,他人很不错,对我也很不错。”
郁姿姿又问:“那你为什么失恋?”
郁南:“因为我自卑。”
郁姿姿教育他:“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不足,有的在内在,有的在外在,你的只不过恰好能被看见而已,甚至都算不上缺点。你不能因为这个就拒绝别人,你想想,如果你喜欢的人恰好长得欠缺美感,你会因为这个就不喜欢他吗?”
郁南想了想:“我不会的。”
郁姿姿说:“那真正喜欢你的人也不会。”
郁南这次没那么好被说服了,认真道:“但是这个假设不成立,许多人喜欢上对方就恰巧是因为对方的外在很符合他的审美,你不能说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欢。”
郁姿姿:“你都想得这么明白了,不一样还是难过吗?”
郁南说:“因为我喜欢他啊。”
郁姿姿:“……”
郁南很认真地说:“你放心吧,我会忘了他的。”
挂完电话之后,覃乐风对他们母子俩的相处模式惊呆了。
听到儿子的交往对象是一个比他大很多的男人,郁姿姿竟只问了句为什么失恋,像这再正常不过了一样。若是换了覃乐风敢对家里出柜,应该会被他爸妈吊起来打死吧。
郁家人完全不同世人的处事方式,让覃乐风对郁南为什么是郁南有了新的了解。
覃乐风:“宝贝,你妈妈还缺儿子吗?也喜欢男人的那种?”
郁南想了想,说:“应该是不缺了,她养我一个人就很累了。”
覃乐风抓狂,锤着床板怒吼:“我的意思是你到底是怎么成功出柜的啊!有什么经验救救孩子!”
“我十五岁就告诉她了。”郁南回忆了一下,“可能那时候我刚转学,她舍不得打我吧。”
*
宫丞的电话在写生的第二天打来。
郁南坐在观景台的石阶上,这个位置高得有些吓人,很多女生甚至都不敢靠近,他还敢一坐就是一下午。手机铃声响起,他拿出手机一看,上面显示着宫丞的名字,吓得差点从石阶上栽下去。
夕阳下落,天边燃着看不到尽头的火烧云,昨夜下了一场暴雨,今天千佛山特别漂亮。
宫先生给他打电话干什么?
郁南有点迟疑,他认为分手后就不应该再和对方取得联系了,这难道不是恋人分手后约定俗成的法则?
迟疑间电话挂断,他刚刚松一口气,可是铃声很快又响起了第二遍。
郁南小心翼翼地接起:“宫先生?”
宫丞的声音听起来与以前一般无二,还是那么低沉奢华,简直令人迷醉。
大概这就是年纪大的优势吧。
“在学校?”男人说,“我一会儿叫小周来接你。”
郁南有点脸热,对方不生气,他反而不好意思:“为、为什么要叫小周哥来接我呢?我的画不是画完了吗?是不是哪里没画好?”
他看不见宫先生的脸色,但是他能猜测一定是不大好看了。
因为接下来宫丞的声音终于带了些厉色:“郁南,我不想说第二遍。”
郁南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那么做是真的真的很差劲。
他看着天边的火烧云说:“可是……我现在在千佛山写生,不在学校。”
宫丞:“……”
他似是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什么时候回来?”
郁南:“半个月后。”
这次电话里沉默了足有一分钟。
宫丞说:“我过几天要出国。”
郁南:“哦。”
这因为不知道如何反应的“哦”,听起来非常冷血无情没有感情色彩,简直是渣男本人无疑。
“等着。”男人最后说。
第十八章 新世界的大门
宫丞说“等着”是什么意思,郁南不太明白,若不是宫丞要出国,郁南还以为这是亲自来千佛山当面和他说个清楚的意思。
少年人做决定想起一出是一出,朝令夕改再正常不过,因为人生还有很长,他们莽撞又恣意,顾头不顾尾,完全不考虑后果。
早上还和宫丞依依不舍告别,下午就做好了决定,花一周多的时间来完成那幅画,再留下纸条溜之大吉,一个人悄悄地承受那种令人四肢无力的悲伤。
郁南做这些事因为他认为,他和宫丞甚至还算不上真正在一起,他现在是难过没错,可是他很快就会忘记,宫先生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可事实证明并不是这样的。
他此后几天都因为这件事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