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粟在给谁打电话呢……
贺砚回跌跌撞撞地站起来,肩膀沉沉地撞在了床头柜的尖角上。
他光着脚,浑浑噩噩地往外走。
“凌粟?”贺砚回低低地喊着,安静地等着有人回应,等着那个人像是以往恶作剧一样,从一个角落里窜出来笑着抱住他,说“诶哟喂,贺砚回你怎么能这么嗲呢”。
可是,卧室外头也是漆黑一片。
贺砚回慢慢走进了厨房,闻见了熟悉的海鲜粥的味道。
他挥着手想去开灯,抬着手臂摸索了半天却都没有够着那个熟悉到仿佛刻在他记忆里的开关。
自己明明应该很熟悉的啊。
贺砚回穿着粗气儿,不断地一边一边地根据自己的记忆去摸索,站在原地顺着每一个家具的线条,沿着墙壁的走势,之间触碰到的却永远是一片空白。
贺砚回满心郁结,巨大的不安让原本就昏昏沉沉的他没有,咬着牙,手用力到颤抖地狠狠拍在了桌子上却发现手边碰洒了一个什么东西。
贺砚回骤然回过身去,伸手想去捞却只做了个无用功。
陶瓷的大碗砸在瓷砖地上,发出惊天动地的一声脆响。
贺砚回感觉到有冰凉的东西碰在了自己光着的脚周围。
是凌粟给他做的汤。
贺砚回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蹲下,一片一片摸索着捡起了地上的碎片。
瓷砖地很凉,一路从贺砚回的脚心蔓延到了他的全身,刺得他血肉都疼。陶瓷的碎片割破了他的手指,血液从他的虎口处顺流而下,一滴一滴地落在了雪白的地上。
不过好在贺砚回也看不见。
他抱着碎片站起身,一脚迈出去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踩上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锋利的小碎片割进肉的时候很疼。
贺砚回跌坐在水池边,蜷缩起膝盖低着头。
凌粟……我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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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里夜晚并不安静,那场特大车祸消耗了几乎所有医务人员的所有精力。凌粟躺在病床上,安静地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真的没什么问题吗?”易行再一次确定。
旁边的医生憔悴得连话都快没力气说了:“没什么问题,病人就是受了点儿刺激,再加上疲劳过度,带回家去养几天就好了。”
易行抿着唇,半天后才像是不甘心地点了点头:“行。”
可易行知道,凌粟的身体一直很好,之前一直是个小太阳,什么时候见他都是蹦蹦跳跳的永远有活力的样子,就连军训的时候大家都倒了一整排了,凌粟还是神采奕奕的。
易行看着病床上的凌粟,目光暗了下来。
那个人对他不好。
但没关系,易行坐在凌粟的窗边,安静地删掉了所有来电记录,把凌粟的手机放回原地。
贺家不会允许那个人再出现在凌粟面前的。
凌粟是到快中午的时候才悠悠转醒的,他看着雪白的天花板,花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里。
“你怎么还在。”凌粟双手撑着床很缓慢地起来,看着床边的易行。
易行和他小时候一样,是个无论在什么时候,永远是坐有坐姿的好孩子。即使是在医院的小板凳上,这个人也没丢掉他的包袱。
“不然呢?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吗。”易行垂着眼睛,脸上没什么太大的表情,状若并不很在意的样子。
凌粟靠在床头,扯着嘴角勉强笑了笑:“走吧。”
凭空占着医院里的床也不好,确定了凌粟没事之后,已经把剩余的手续都结了,带着凌粟走了出来:“我送你回去。”
凌粟摇摇头:“不用了,这儿离我家也不远,我走回去就行。”
易行不置可否:“你虚成这样,半路晕倒了谁送你去医院?”
提起昨天的事,凌粟又是心里一紧。
他低头看了看手上早就没电了的手机,低下头沉着声:“那和你也没关系。”
“小粟,你就是永远都这样。”在凌粟转身走开的时候,易行靠在车边像是不经意地开口。
凌粟的脚步没停。
“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会选择不面对。”易行的语气里带着些残忍的愉悦,“可你知道的,该发生的总是要发生的。”
“是。”凌粟终于缓缓回头,双眼血红,“我身边的人都是要走的,你想说这个是吗?”
易行愣住了。
凌粟冷笑了一声,握紧了手里的手机,脊背像是他最后的坚持一般挺直着:“因为你是易行,是易家的唯一一个孩子,是所有人心中的完美继承人。所以你可以吊着我,从我十七岁到我二十四岁,再挥挥手和我说你要步入生活的正轨。”
凌粟不自觉笑了,一双原本透亮着的小鹿眼血红,说出来的话都在颤抖:“是吗?”
易行站直了身子,伸手:“凌粟……你……”
“你就想告诉我,你也好,贺砚回也好,都是我留不住的,不是吗?”
凌粟咬着牙关,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头拧碎了扔出来的:“你想让我知道,看,你易行不是我遇到的最糟糕的人。”
“那个住在你家的人才是。”
“他骗了你,他跟你不可能在一起,他一定会离开你?”
凌粟的牙关都在颤抖着,脸上苍白毫无血色。
“但我相信贺砚回。”他倔强地转身,咬着牙拖着自己一步一步往前走,挺直着的脊背在秋风里看上去格外单薄。
贺砚回不会不要我的。
凌粟握着拳,努力忍住自己的心悸,嘴里无意识地在重复着。
贺砚回不会不要我的。
第三十二章 chapter32(怕虐怕狗血慎)
从医院回家的那条路是凌粟再熟悉不过的。
照顾爷爷和贺砚回的那段时间, 凌粟每天都会在这儿来回走上好几趟,甚至能说出从这儿回家能经过几棵树, 能看见多少盏路灯。
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有这么长过。
所有在那天经过这条路的人, 都看见了了一个在风中慌乱着奔跑的人。
单薄的开衫在风中无措地被甩动着, 飘摇着,像是一面向世界投向的白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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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粟站在小院子的门口, 拿着手上的钥匙出神地看着自家的家门。
进去了该和贺砚回说些什么呢。
砚回,我回来了。
我今天又遇到易行了, 他真的史上第一逼烦。
他说你是什么很厉害的一家人的孩子,说你回去就能继承百亿家产, 能用番茄蛋花汤当喷泉玩儿的那种。
我觉得我俩不能被这种庸俗的东西给打倒的, 毕竟是领了证的你说是不是, 受法律保护的。你要想回去见你爹娘,那我必须也得跟着一起去对不对,丑媳妇儿也要见公婆的, 你说呢。
要是你爸妈真的很厉害,能找个厉害的医生把你押去看眼睛, 岂不是太完美了。
我都没跟易行说我们领证的事儿, 他在那儿逼叨逼的时候我都没理他, 我是不是超能憋, 厉害不厉害。
我我手机没电啦。你昨天肯定找我找着急了, 对不起嘛。
为了补偿你, 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吃一顿大餐, 然后趁着风和日丽月朗星稀的好天气来上那么一两杯的。
酒后怡个情。
是不是很美呀。
凌粟低着头, 看着躺在手掌心里小小一枚钥匙,视线有些模糊。
他的手微微颤着,深吸了口气,把黄铜色的钥匙捅进了门里。
他头顶的小风铃被风吹起,贝壳和铃铛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让凌粟从自己的思绪里骤然脱离了出来。
“怕什么啊。”凌粟对自己的心慌表示很不屑,转动钥匙强笑着给自己打气,“自己家还回不得了不成。”
他推开门,迈开腿进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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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空空荡荡的。
一阵风吹过,寂静得似乎连凌粟的脚步声都已经被吞没了。
凌粟抬头,发现祖宗正趴在靠向院子的窗棱上,支棱着耳朵满脸警觉,在看见门口有人进来的时候下意识弓起了背,竖起了自己的大长毛绒尾巴,极具攻击性地“哈”了一声。
而平常懒懒散散,每天都是一副“快跪下喊爸爸”的霸道样子的大爷,已经把自己团成了一个球,缩在祖宗的后面颤颤巍巍地抖落成了糠筛。
凌粟看着两只猫主子的样子,一边止不住的心疼,一边却又感觉到没由来的心慌。
它们两只猫是最喜欢贺砚回的。
只要一见到贺砚回,它们就巴不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每天上蹿下跳的就差叼块红布扭秧歌儿了,怎么样都不会是这样一个状态。
贺砚回人呢?
“怎么了啊大爷。”凌粟接过向他跳来的大爷,紧紧搂着它,“怎么了啊乖宝,谁吓着你了,啊?”
祖宗原本炸着的毛也慢慢收了回去,在确定了半天眼前的这真的是凌粟之后,才 慢慢走到凌粟身边,委委屈屈地咪呜了一声。
“没事儿啊,爸爸回来了。”凌粟挨个儿拍拍他们的脑袋,心疼得无以复加,“没事了没事了,你们贺爸爸呢?”
两只猫把脑袋一股脑地埋在了凌粟的肚子上,再没了动静。
凌粟努力压下自己心里的不安,探头往屋子里头喊了一声:“砚回?”
他抱着猫,慢慢往房间里头走,一边走一边叫着贺砚回的名字:“你去哪儿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