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白易明白,即使意识到了差距,他依旧喜爱并热烈地期盼着缪子奇把腰露出来。他畏惧于对方的力量,亦痴迷于那份力量,他就是个矛盾的结合体,因为缪子奇而不断地纠结,最后陷入更深沉的迷恋。
再然后思绪陷入了混沌,白易无法集中注意力去想缪子奇身体的部位,他听见自己用甜腻的声音呼唤着alpha的名字。他觉得羞耻,可巨大的失落接踵而至。
没有人回应他的呼唤。
人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白易想,他明知道缪子奇无法回应的原因,却依旧痛恨于此刻的分别,他甚至去想,为什么学长没有拒绝学校的任务,选择陪伴他度过这个难熬的夜晚,即使他知道缪子奇根本想不到他会提前发情,白易依旧控制不住情绪,它如脱缰的野马,奔腾而去。
于是白易放任自己去恨,去怨,去责备,去咒骂。
最后一切归于平静,如同一场精彩绝伦的电影忽然戛然而止在高·潮,屏幕上只有他满是错愕的脸。
白易终于被击垮了,连恨都无法支撑他,他转身疯狂而绝望地用手不断地抠着紧闭的铁门,他想出去,他不要呆在这里,他疯了。
然而寂静的夜晚无人听见他的呼号,隔绝了世界的禁闭室宛若寂静的坟冢,白易被关在了里面,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须臾,他面无表情地坐在黑暗中,伸出毫无血色的手指,一点一点将鞋带抽了出来。
*
王才德在白易将门关上的刹那,转身往学校外跑,他边跑边打急救电话,明白此刻只有医疗手段才能拯救白易,即使这是最坏的打算,白易可能因此患上无数精神类的疾病,但起码能摆脱发情的痛苦。
他在教学楼前碰上了同样气喘吁吁的何秋,早已不再隐忍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何秋将王才德抱在怀里,小心且珍重,生怕发生在白易身上的事情降临在自己的omega身上:“别急,我已经打过急救电话了,刚刚还找值班的宿管老师和他们借了禁闭室的钥匙。”
能锁上禁闭室的钥匙已经被白易带了进去,而打开门的钥匙却还没有着落。
“我忘了!”王才德惊恐地捂住脸,“何秋,何秋我竟然忘了……”
“不怪你,别慌。”何秋笨拙地安抚着omega,“来得及的,你在群里发消息的时候我就往这边跑了,如果老师找到钥匙,会第一时间送过来的。”
何秋还说,他已经给缪子奇发了详细的短信,只要alpha看见,肯定会第一时间赶回来。
“可是白易还在里面。”王才德泪眼汪汪地攥着何秋的手,六神无主,“何秋,白易还在禁闭室里。”
何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他不知道该如何跟王才德解释一个发情期的omega要想不被闻到信息素而发疯的A们标记,禁闭室是最好的选择。
他亦因为白易的选择,由衷地敬佩。
有几个人能把自己逼到这种地步呢?
何况他还是个omega。
“走,我们先回禁闭室。”何秋把王才德抱在怀里,大踏步地往回走,“先试试能不能把门打开,急救人员很快就会来,我们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破门上。”
可惜警校的禁闭室的门哪里是那么好破的,在没有钥匙的情况下,何秋尚且无法将门踹开,更不用说是王才德。
王才德趴在门前,侧耳倾听,片刻惊恐地喊:“何秋,我听不见白易的声音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怎么办啊,何秋,怎么办啊!”
就在何秋也束手无策的时候,宿管老师终于带着钥匙跑来了,身后还跟着神情严肃的医护人员,他们将门打开,喷洒抑制剂的同时,看见了蜷缩着的omega。
或许是禁闭室的空间太小了,等医护人员将白易抱出来,他们才发现缠在omega脖颈间的白色鞋带,那根绳子上沾染了鲜血与汗水,王才德看见的瞬间晕了过去,连何秋都差点站不稳。
不过何秋看见了更多的东西,比如禁闭室的铁门上,白易用手指抠出来的一道道血痕。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白易小的时候做过一个梦,梦里他穿上警服,用手铐将犯人逮捕归案。
这个梦热热烈烈地盛开在他的青春岁月里,然后凋零在十八岁。
“白易,今天怎么样?”他听见有人在耳边说话。
他的回答千篇一律:“很好。”
那个声音继续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依旧是同样的回答。
后来那个声音又说了别的话,白易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注意力完全在窗外的一簇绿意里。那应该是一棵香樟,绿得不太纯粹,却又绿得像阳光,他很喜欢,根本无法挪开视线。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熟悉。
“爸爸!”王才德飞扑进来,手里捧着鲜花,身后跟着的何秋拎着一大袋水果,跑得满脸都是汗珠。
王才德嘚啵嘚地冲到病床边:“爸爸,看看今天的花!”
白易收回落在窗外的视线,去看滴着水的百合花,然后毫不留情地说:“医院对面五十块钱一朵,专骗你这种傻白甜。”
他撩起眼皮:“何秋,你怎么不阻止他?”
何秋笑得比王才德更傻。
得了,俩傻子。
白易叹了口气,将花放在床边:“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不忙吗?”
如今何秋和王才德都顺利升入了大二,据说作业多到熬夜也写不完。
王才德愣愣地望着他,像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白易勾起唇角敲小O的脑袋:“干嘛?你爸爸我可没那么脆弱。”
可惜白易不脆弱,王才德脆弱,好像停学的是他自己一样。小O红着眼睛抓住白易苍白的手指,看见掌心里的指印,第无数次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何秋习以为常,从口袋里掏出面巾纸安慰自己的哭包小男友。
白易无奈地摇头,托着下巴捏王才德湿漉漉的脸颊:“干嘛呀。”
“我难过嘛。”王才德抽抽搭搭地抱着他的肩膀,“我想你了,快点回来吧。”
他弯了弯眼睛,轻松地回答:“好啊,我尽快康复,回去肯定监督你复习,让你想睡觉都睡不了。”
王才德破涕为笑,然后继续嘤嘤嘤。
白易被他嘤得头疼,抬手将何秋带来的水果拎到床上,里面是十来个黄灿灿的大橙子,看上去不像是在水果店里买的。
何秋搓着手笑:“我外婆来看我时从老家带的,很新鲜。”
“谢谢。”白易笑眯眯地拿出来一个,眼底的笑意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渐渐退去。
他控制不住回忆,无可避免地想到很久以前,alpha抱着他坐在地上,切着橙子讲述着牺牲的战友 ,那个橙子味的omega。
白易略微有些烦躁,这通常代表着他想到了缪子奇。
“爸爸,你知道吗?”王才德拿着水果刀帮他切橙子,嘴巴停不下来,不停地叭叭叭,“学校旁边那家烤肉店把隔壁的湘菜馆吞并了!”
“嗯?”白易兴趣缺缺,却不介意和曾经的室友聊天。
“超级可怕。”王才德神秘兮兮地凑进他,手里的水果刀挤压着果肉,饱满的汁水喷溅出来,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清香,“据说搞出的新品都是变态辣级别的!”
“等我出院了可以去试试。”
“别了吧。”王才德把切好的橙子塞到他手心里,气呼呼地嘀咕,“太辣啦。”
辣就辣吧。
白易低头把橙子吃了,开口的塑料袋里滴溜溜滚出来好几个橙子,王才德手忙脚乱地往回塞,谁料袋子里飘出几片青色的叶子。
王才德倒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塞进口袋,脸涨得通红,好不容易憋回去的泪又冒了出来:“白……白易……”
“不碍事。”他笑得特别洒脱,“不就是几片薄荷吗?我闻得了。”
可这回王才德的泪再也刹不住了,最后被何秋半搂半抱地带走,临走前还不忘偷偷摸摸将水果刀藏好。
白易看在眼里,假装没看见。
他对薄荷的排斥,在发情期过后彻底爆发,不仅仅是信息素上的排斥,还有心理上对缪子奇的排斥。
他知道自己病了,却不知道还能不能痊愈。
白易在床上坐了几分钟,有些无聊,掀开被子找到横在床边的拖鞋,下床伸了个懒腰,对着光看白得近乎透明的手臂,自嘲地笑笑。他哪里还像个警校的学生?简直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物。
床头的柜子上放着一个马克杯,白易拿起来发现里面的水被喝光了。他端着水杯往门口走,手放在门把手的时候,听见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他……还好吗?”
王才德闷声闷气地回答:“老样子,看着不错。”
言下之意只是看起来而已。
白易纳闷地蹙眉,原来他的演技已经差到连王才德都看得出来破绽的地步了吗?后来他意识到是挂在床头的病例把他暴露了。
那一长串的病名,什么信息素排斥,心境障碍,双向感应异常……他听过的、没听过的,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整张病历单。
门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就在白易以为他们已经离开时,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有说什么吗?”
“他说自己挺好的。”何秋的声音里弥漫着不确定,“我看着他的确很好,可……可是缪学长,如果他真的很好,不应该还在医院里。”
缪学长啊……白易眯起眼睛,心底的烦躁在积压了几个月以后,彻底爆发。
他踹开门,在众人震惊的目光里,冷冷地注视着缪子奇。
依旧是白色的衬衫,衣服上的褶皱里夹杂着细碎的光影,白易不想去看缪子奇的神情,他的目光在alpha的衣服上流连忘返,最后停在攥紧的拳头上。
王才德拉着何秋跑了,留给他们足够的私人空间。
白易不耐烦地捏着眉心:“你要是真想知道我到底好不好,何必问他们?”
“缪子奇,你知道我不喜欢拐弯抹角。”他不再叫他“学长”,偏头恼火地盯着雪白的墙上不断晃动的光影。
缪子奇喷了阻隔剂,味道闻起来像是个陌生人。
白易走神的时候没有注意到alpha俯下身,克制地凑近他的面颊,想给他一个吻,但是白易偏头躲开了,于是这个吻落在了耳垂边,仿佛一簇即将燃尽的火星。
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白易的瞳孔猛地一缩,推开缪子奇,咬牙迎上老白的拳头。
“你他妈还敢来!”老白比他入学时憔悴了不少,鬓角滋生出白发,眼神里满满都是煎熬,挥出的拳头悬在儿子鼻尖,话是对缪子奇说的。
回答的却是白易:“爸,够了。”
“你已经打过他一次了,还想打第二次?”
老白的胸腔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缪子奇看了半晌,忽而泄气:“你他妈这辈子别想再碰我儿子。”
缪子奇握紧的拳头微微一颤。
白易懒得听他爸逼逼叨,转身往医院的走廊深处走,走了两步回头,瞪着缪子奇道:“还要我请你?”
缪子奇急忙赶上来,脚步甚至带上了受宠若惊的急切。
他俩已经半年没有见面了。
自从被送进医院,白易已经整整半年没有踏出过这里。
“毕业了?”他没话找话,走到人少的角落里就懒得挪步,干脆靠在墙上抱着胳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