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月觉得王愆旸这方面的态度是比较难能可贵的,此外还有他先前和元幸的相处中,经由生活中的小事,以一己之力促成了元幸的多次转变,也是值得一提的。
元幸在听了方秋月的话,看着窗外在雨里摇曳的嫩绿枝条,思考了一下。
上个月月底,他想要一个在脸颊上的亲吻都不行,嘴巴比脸颊更靠下一些,开心先生应该也不会同意的。
于是他又收起这张卡片,放回文件夹里。
方秋月见状,简短地思考了一下:“元幸,如果你拿不定主意的话,可以试着问问开心先生,但是记得不要让他知道你在准备生日惊喜,不然就没有惊喜了。”
“啊?”元幸抬起头,眨眨眼,“可是奶奶,我,开心先生他已经知道了,我我不小心给说漏嘴了。”
方秋月一愣,摸了摸元幸的脑袋:“那你就尽管去问吧,没关系的。”
元幸点点头:“好的,那,那我们今天早上干什么呀,奶奶?”
方秋月说:“昨天你只来了一个上午,今天还有些时间,先体检吧,体检结果出来后才能进行后续的治疗学习。”
体检无非是身高体重血常规等等,但因为医院内患者的特殊性,会增加一些额外的项目。元幸除了颅内X线和CT检查时出了一点点小状况外,其他检查时都风平浪静,指标也都合格。
一系列检查完后,也差不多到了中午该离开的时间了。
元幸的东西还放在方秋月的办公室里,所以临走前又见了她一面。
“那奶奶,我,我走了呀,奶奶再见。”元幸礼貌地道别。
“等一下元幸。”方秋月在元幸离开房间之前叫住了他。
她把刚刚备好的一小包枸杞和红枣交到元幸手里,柔声道:“回去给开心先生泡枣茶喝吧,喜欢甜的可以多放点蜂蜜。”
今日元幸来的时候没有背书包,所以朝街边时他是一手打伞一手拿着透明文件夹,雨势和风力比来时稍稍增强了一些,肩膀和文件夹还是被雨水打湿了一些。
雨刷左右摇摆着,王愆旸关切地问元幸:“冷不冷啊小元幸,中午想吃什么?”
“都,都可以的。”元幸坐下后急匆匆地扯了张纸去擦文件夹上的水珠。
王愆旸侧过身去帮元幸拉安全带,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问:“这是什么?”
“开,开心先生,不能看。”元幸立即紧张地将文件夹给翻过来,好不让王愆旸看到。
王愆旸抬眸看了他一眼,调笑道:“这么神秘啊?”
“就是,就是不能看的。”元幸抿了抿嘴。
车子在春雨里穿梭,元幸看着时不时左右摇摆的雨刷,想到了体检之前方秋月的话,于是他侧头,偷偷看了看左边的王愆旸。
王愆旸虽然目光直视着前方的路况,却也接受到了这个偷看的信号,他笑着问元幸:“你偷看我干什么呢?”
元幸赶忙别过头:“我,我没有偷看。”
“没有吗?”王愆旸测过脑袋,看着他痞笑了一下。
元幸低头盯着自己膝盖上的文件夹,声如蚊呐:“我,我这是,光明正大看的,不能,不能算偷看。”
“行,你光明正大。”王愆旸已经回头继续专心开心车了,“所以小元幸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唔……”
雨丝在车窗外层蜿蜒着道道水痕,元幸支吾了几声后说:“也,也不是什么大事的。”
十字路口红灯,王愆旸停下车拉好手刹,看着元幸道:“你的大事小事都是大事,说吧元幸。”
元幸又把方秋月的话想了一遍,这才问:“开心先生,你,你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听到这个问题,王愆旸一愣,转而伸手就把元幸的头发揉的乱糟糟的:“不是说好给我准备生日惊喜的吗?这么直截了当地问我,岂不是就没有惊喜了,我不说,我想要小元幸给我准备的惊喜。”
得到这个答案的元幸顿时有些苦恼。
他用迫切的眼神看了王愆旸一眼,王愆旸则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元幸只好又别过头去。
五十秒的红灯时间过去,车子继续在春雨里行驶,元幸又开始忍不住偷瞟王愆旸,看一眼,又看一眼,像是在无声地控诉王愆旸。
离家越来越近,元幸已经不知道偷看王愆旸多少次了,有几次两人的眼神还对上了,每次都是元幸率别开目光,长睫毛上下忽闪,匆忙又飞快地一眨一眨,紧抿着唇角,煞是可爱。
这谁顶得住啊。
王愆旸于是问:“这么想知道吗?”
元幸使劲点点头:“想,想的。”他又顾及要王愆旸期待的那份惊喜,于是又补充一句,“只是,只是问问,不一定会按开心先生说的,说的来。”
这话把王愆旸气笑了:“不会按照我说的来,那你还问我做什么啊小元幸?”
元幸一愣,觉得他说的似乎有些道理。
只好低下头:“那,那好吧,我自己想一想的。”
不过他刚低下头,就听王愆旸说:“我当然也是有一个愿望的。”
元幸的瞳孔稍稍放大一些,赶忙抬起头问:“是,是什么呀?”
此时已经驶入小区的停车场,王愆旸熄了车子火,拔掉钥匙,两人纷纷松开安全带,拉开车门。
“我想让我的小元幸,能快一点喜欢我。”
他好听的嗓音融入雨声中。
风微微斜,雨丝迎面而来,抚在元幸的脸上,在睫毛上凝成细小的水珠,凉丝丝的,却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
良久,久到元幸前额的头发被雨水打湿成一缕一缕的,安静才被打破。
王愆旸撑着伞站着车子另一头问他:“还不下车吗元幸?”
元幸这才恍如梦醒,慌忙地“哦”了一声,关上车门,带上他的文件夹小步跑到王愆旸的伞下,很自然而然地拉住他的宽大的手。
雨点打在伞面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路上有不少水洼,踩上去时溅起水花,打湿了白色的鞋边。
房檐下,王愆旸收了伞,伸手去摁单元门前电子门的密码。
雨声里,元幸看着王愆旸高大的背影,看着他左肩被雨水打湿的那块颜色偏深的布料,用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可是,我,我已经喜欢了啊。”
第六十七章
这场春雨从昨天持续到了今日, 不仅没有减弱的趋势, 雨势反而又增强不少,抽芽的纸条和含苞待放的花骨朵都在风雨中飘摇着。
今天早上还是王愆旸送元幸去康复中心,不过在吃早饭的时候, 他对元幸讲今天自己中午恐怕不能按时接元幸,如果他去的晚的话, 就让元幸在楼里多等一会儿。
“记得啊小元幸。”王愆旸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元幸咬着面包,迷瞪着脸点点头, 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临走前他特意又跑回书房一趟,把床头的那个泥偶给装进书包里。毕竟这也不是自己的东西,还是要还给别人的, 昨天出门时元幸忘记带了, 今天必须找机会还回去。
到了康复中心,元幸例行还是先去方秋月的办公室走了一趟,把昨天的文件夹带着卡片一起给她看。
卡片还和昨天长得一模一样, 空缺处还是没有填上任何字, 方秋月问:“元幸怎么没写呢?”
元幸看着卡纸上的空白处,说:“我,我没问出来。”
实际上他问出来了。
“这样啊。”方秋月放下老花镜, 将文件夹还给他,“那元幸要尽快哦,今天是三月二十三日了,距离开心先生的生日只剩下一周时间了呢。”
“好,好的奶奶。”元幸在心里头默默记下这个时间。
同时, 元幸自己在心里头分辨着开心先生的“喜欢”和自己的“喜欢”有什么不一样。自己明明已经很喜欢开心先生了,为什么开心先生还在等着自己赶快喜欢上他呢?
是多和少的问题吗?元幸眨了好几下眼睛想。
好像在平时的相处中,开心先生关心自己的多一点,好吃的糖还有餐桌上的鸡腿,都是开心先生买给自己的,自己好像除了带了张嘴带了个胃过来吃饭,其他的好像没干什么,就连每天的早安晚安也先是开心先生主动说的,然后自己才会给回应。
元幸又眨了几下眼睛,脑里转了几圈。
文件夹里除了有那张生日惊喜之外,还有最开始元幸填写的那张姓名年龄带着“最想成为什么样的人”的卡片。
方秋月把第二张卡片拿了出来,看一眼后愣怔了一下。
显然是因为看到了新补上去的那句,那句“想开一个医院,帮助小朋友们变得更开心快乐的元幸。”
窗外风携裹着雨,将临窗大树的枝条狠狠拍打在玻璃上,发出“啪嗒”的声音,方秋月看着卡片上歪歪扭扭的字体,微微睁大了眼眸,她取下老花镜,把目光挪到正低头思考的元幸身上。
除了年龄过于小或者病情过于严重的患者,其余的患者都要送到她这里来填写这张卡纸,算是他们在这里康复的一个短期规划和目标。
大部分的孩子都会在她的引导下写下一个两天内可实现的,具体的小目标,小愿望,偶尔有的会写的稍微长远一点,但都没有一个像元幸这样的,几乎是将人生目标给写了上去。
“元幸。”方秋月喊了他一声,打断元幸的思绪。
元幸抬起眸子看着方秋月:“怎,怎么了呀奶奶?”
方秋月指着卡片上最后那句话,问:“这是元幸的愿望吗?”
元幸低头一看,不好意思地用食指挠了挠脸颊:“是的,不过只,只是有这个想法,奶奶你,你不要笑我的。”
毕竟,他是想向方秋月学习的。
细密的雨声里,方秋月伸出满是皱纹的手,轻轻摸了摸元幸的脑袋:“奶奶怎么会笑你呢?”
康复中心虽是三甲医院,但因为所有的费用都在聘请专业护工人员和购置设备药品上,所有员工包括她这个院长在内,都只拿一份数额相当的工资,并不存在暴利,且康复中心和许多基金会都有合作,所以也算是半个公益组织了。
如今现在的成年人都少有会主动做慈善,从事公益事业的,她又怎么会嘲笑这么一个好孩子呢?
元幸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实现的,但就是很想,像奶奶您这样,让小朋友们都高高兴兴的。”
方秋月的手还没有从元幸头顶拿走,她轻轻用力,在发丝间拍了拍元幸脑袋:“好孩子,会实现的,你以后……等你长大了以后,有什么想问的,尽管来问奶奶。”
“嗯。”元幸开心地勾了勾唇,梨涡里的笑意毫不吝啬。
门口有护士敲门来找方秋月:“院长,您该去看孩子们了。”
方秋月应了一声:“好,你稍等下。”
元幸的思绪一下被这句话拉回,他跟着方秋月一同起身,攥紧了书包袋,问:“是,是那天的,小朋友们吗?”
方秋月点头,猜出他的心思:“是的,不过元幸你要去做自己的康复训练了。”
元幸低头从包里翻出那个泥偶,递给方秋月:“那麻烦奶奶你,你把这个东西,还给那个弟弟吧,我那天不小心给,给带出来了。”
方秋月识得这个泥偶,她垂眸看了一眼,紧接着又说:“元幸你跟我一起去吧,你亲手把这个泥偶还给弟弟。”
又是上次那间宽敞的屋子,有所不同的是,这次一进去就鬼哭狼嚎的,几名护士忙得焦头烂额。
方秋月皱了皱眉:“把孩子们带到不同的房间里去,一对一。”
又吵又闹的小孩们被纷纷带走,轮到那个小男孩时,方秋月点点了他:“鹏鹏就留在这间屋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