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九原郡的紧急军情,匈奴的头曼单于见代地空虚,带入十万大军南下,攻打阴山以南的赵国旧地。
“有些麻烦。”严江略略思考,坐到阿政身边,“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消消气。”
“若出兵……”秦王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挑衅,强忍着怒火,道,“云中若失,再想拿回,便难了。”
九原、云中两地是赵长城两个出口,若是失守,想再拿下来,绝不是几万人就可以平定的,必然要数十万大军,可塞外之地,大军便不是那么好去了。
行军越远,耗费越大,关中六国之地,之所以可以动不动就可以征发二三十万大军,就是因为补给容易,水路发达,战争周期短,可关外之地用兵便大不相同。
云中九原两地根本没多少田地,就算有茶马道,北方至匈奴的后勤线也太长了,而且山高水远,从咸阳运粮到那里的损失比达到了恐怖的二百比一,后世明清边境打仗人数一般在十万二十万,也是这个原因——支持大军攻入草原,太过耗费了。
再者,攻齐在即,秦国无暇也没有钱粮去夺回河套之地,只能生生吃下这个闷亏。
“但如今已经不来及了。”严江叹息一声,“旬月之前,你便兴兵向齐地聚集。”
就便立刻从关中征兵,到九原郡也要至少两个月。
秦王政对这些都懂,但正因为懂,才更加愤怒。
这种需要忍耐的事情,让如今的他分外不能忍。
严江安慰道:“阿政何必心急,你富有天下万民,区区匈奴,等齐地之事过后,再慢慢收拾不迟。”
秦王点头,目光森然:“既如此,便不等齐国自乱,应如何,就如何。”
-
秦王政十六年末,秦王调集的齐国附近砀郡、东郡、巨鹿、燕代之地驻军二十万人,由蒙恬领军,向齐国开拔。
有这二十万大军,哪怕齐王是个傻子,也知道这不是来当救兵的。
兵马在齐国周边征召,而蒙恬本人则带着一只百人兵马,直赴大兵集结的齐国边境灵丘。
出兵之时,年少英豪,君臣相得,秦王更是亲自势师,当真是少年得志。
这新手上路时,李信看着他领兵远去,目露忧郁,仿佛一座望夫石。
他内心是痛苦的,若不是他攻楚大败,这领兵灭齐的人,本应是他的。
“你就那么想打仗吗?”严江神出鬼没,从背后拍了他一把。
李信一脸颓废悲伤:“王上此次封了王贲通武侯,赐田宅无数。这次出征,我盼了许久,其实……唉。”
他终是长叹了一声,王贲王翦父子连灭赵、魏、燕、楚四国,连出两侯,封无可封,王上是不可能再让他们去灭齐的,他很想把握住这次机会,这些日子也都反复请战了,可是王上终是不再用他了。
他其实想过找严江帮忙,但踌躇多时,却还是放弃了,毕竟这种事情很容易引来王上猜忌江兄。
可是一想到齐国一灭,六国皆无,他便没有了用武之地,就感觉整个人都要窒息了。
“其实论以后军功,也不是没有。”严江看不下去,给他打强心针。
“嗯?”李信睁大眼眸,目光炯然,“你有什么消息,快快说来。”
“前两日子,王上收到消息,”严江淡然道,“匈奴南下,占了云中、雁门之地。”
李信险些惊呼出声:“真有此事?”
严江点头,代地地动,云中雁门亦损失巨大,那里的代国守军大多拥兵自重,匈奴便趁机夺了河套,也是黄河几字形最上那一横所在的河套平原。
秦王知道这事时,整个脸阴得几乎滴下水来。
“那、那大王欲如何?”李信小声问,“可否相告?”
“随我来吧。”严江低声道。
李信立即跟上去,整个人都激动了。
……
咸阳殿里,严江坐在案前,指着自己画出的地图,对着李信和一边的秦王谈道:“牧民逐水草而居,在汉、咳,在中原人看来,是居无定所,其实不是,草原的河流改道、牧场丰茂之地,其实都有大至位置,只要不在其上迷路,便可的战而胜之。”
他指着图上的几块草场,分析了各步族主力可能迁移的路线,然后提出了亲自去看看的意思。
闻此言,秦王政凝视他许久,严江回以微笑,四目相对间,仿佛有火花四溅。
李信几乎缩到了角落里,想把自己藏起来。
终于,秦王淡然道:“既然你举荐李信,便先教会他你那观星测路之学,再去亦不迟。”
严江看向李信,想到他后人李广的迷路基因有可能是祖传,于是点头:“可。”
李信已经输过一次了,要是像他孙子李广一样在草原里迷路上几个来回,怕是要被拉去修长城啊。
小心为上。
秦王泰然自若地遣退李信,凝视着的阿江。
“阿政~你真好。”严江坐到他身边,轻轻咬了他耳尖。
秦王眼中有精光闪过,轻哼道:“那是自然。”
花花的看着两只两脚兽又粘到一起亲亲抱抱,无聊地趴下身子,甩甩尾巴。
它是一只中老年虎了,要学会自己玩。
-
然后严江发现自己被困住了。
“说过多少次了,高度角带入公式,还有勾股计算……”严江感觉自己头要秃了,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东西李信就是学不会呢?
李信也很苦啊,严子这原理真的太深奥了,不但要懂算术,还要会画图,还要懂得算勾股,这简直不是人类可以做到的啊。
不合格的老师就这样与不合格的学生相互伤害,整整一个冬天都没能教会。
严江只能神情憔悴地飘回宫廷,幽灵般回到秦王身边。
秦王面带微笑,半点不见王者威严,他温柔体贴地放下奏书,上前握住阿江的爪子:“累了吧?”
严江感觉到了委屈:“这么简单的东西,他怎么就不会呢?我难道还要从加减乘除教起吗?”
“这世上本就是愚者众,贤者希,”秦王温柔地劝慰道,“阿江切莫着急才是。”
严江微微点头:“也对,世上聪慧如你者,千古难见,或许是我要求太高了。”
秦王一脸爱莫能助,只为他遗憾。
但是李小信学不会他就不能出去啊!
严江试探道:“阿政~”
秦王点头应他。
严江温柔在他耳边道:“既然他学不会,不如寻个聪慧的来教,反正向导也不一定硬要将军啊~你说对不对,阿政~”
他的声音缠绵甜美,勾住王的脖子,用一种暧昧的力度,给他捏肩揉颈。
秦王眸色微暗,却是淡然道:“此言有理,既然这李信如此不堪造就,待齐国事了,寡人便换蒙恬来学。”
严江手指顿住,纠结了数息,放开手,终是叹息道:“算了算了,我再教教他。”
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秦王正要顺势揽过阿江温存一番,就见阿江平静地起身,到一边给李信准备考题去了,仿佛刚刚恩爱缠绵的不是他一样。
秦王沉默一瞬,拿起奏书,沉下心来专注国事。
且记着,待晚上再叫他认错求饶。
第178章 统一
严江从来不是什么好心人, 他不会把压力独自来扛。
他一向信奉分享痛苦就能降低痛苦,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他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再挑选了一批军二代,一起来学习数学。
因为他已经发现了, 李信学不会定位,就是因为数字不好,他只会加减一百位之内的数字, 乘除都是在为难他。
这种情况里,给他讲公式定理,那可不一般的欺负人。
于是杨熊、王离、章邯、等世家子弟都被拉入了学习班,让题海淹没。
李信等人感觉到了何谓生不如死。
每天的日子除去把乘法表翻来不去背,就是去看严子做出的混天仪, 用来显示天星是怎么让人定位。
而就在这种相互伤害的日子里,齐国投降的消息传来了。
原本齐国在西方边境一处叫高唐的地方设防, 那里是攻入临淄最短的距离之处, 也是齐国的五都之一, 当然也是齐国重点防守之地,不但城高粮足,还有齐国慌忙征召的三十万大军。
蒙恬大军和齐国对持了一个月,发现这里简直称得上固若金汤,一直难以突破。
不过可惜的是, 蒙恬很快就展现了他的名将风采, 他留下数万人驻守高唐对面的灵丘, 然后领主力兵绕出一个大弯, 从北地沿海岸线边攻入齐国。
大军入齐,很快就包围了临淄。
按说这个计划是很危险的,临淄是战国雄城之首,城高粮早,秦军孤军深入,一但久攻不下,边境的齐军加防首都,要是一个不小心,就得让齐国包了饺子。
但秦王早就预料到这一点,他给了齐国一个选择,要么等着城破族诛,要么投降,可以得到一个五百里的地当食邑,还能保住社稷宗庙。
齐王建知晓后,去宗庙大哭一场,然后顺手牵羊,捧璧奉圭,以示任人宰割。
秦王收到消息时,还和严子讨论要怎么处理齐王。
按他的意思,当然是杀了为好,但严江觉得如此毁约总是不好,流放河南地好了,反正韩王也在那搞高原开发,让他们一家独大总是不好的,而且河南地多盐,齐王过去,也是干老本行。
只不过如今的宁夏那边是匈奴的势力范围,齐王过去,可得受点欺负。
秦王亦觉得有理,于是下令将齐王宗室迁入陇北之地,与韩侯作伴。
然后,便是真正的天下归一,秦王有喜悦之意再也压抑不住,准备命天下置酒,庆祝四海归一,并且祭祀天地,招开了秦朝的统一后的第一次大朝会。
因为头天晚上太累,睡到午间严子只赶了个尾巴,但还是有点失望——这朝会和以前秦国的大朝会也没什么差别,宫室老旧,有的只是人多了点,气势强了些。
他有些感慨,这时已经秦王十七年的年初,从秦王九年亲政,到十七年统一,才仅仅过了八年,比历史上快了整整十年。
严江看着朝堂上阿政意气风发的脸,心说这个天下多了十几年给你造,你也得小心着点才是。
下朝之后,严江亲自下厨,给秦王做了一桌夕食,虽然味道不一定比太厨令强,可秦王一吃,那笑意就自然地变得温柔体贴,整个人都散发着现充的气质,仿佛都要发出光芒。
酒不醉人人自醉说的便是如此了。
“阿江,”秦王知道消息第一时间就来找阿江饮酒作乐,眉宇间都是人生赢家恣意,他霸气道,“如今四海归一,天下一统,寡人以眇眇之身,兴兵诛暴乱,赖宗庙之灵,六王毕,若称还称秦王,名号不更,无以称成功,传後世。”
“王上这是要称帝了?”严江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