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江没有铠甲,于是要折成秦国的半两钱,而两铠甲的钱居然高达四金,是一户农人一年的收入了。
倒是盖聂在一边劝道:“这位士子想是六国游学而来,不应用秦法而罚。”
“异国之人?”游徼皱眉道:“可有传验?”
严江苦笑道:“我是秦人,还是给金吧。”
“秦人如何不懂秦律!”游徼正色道,“北晋多有赵国奸细混入,速交验传,否则就拿你审问。”
严江只能给他。
确定身份后,对方看他的眼神古怪有如逃犯,嘀咕道:“你官至上卿,却不懂秦法,律法考核是如何过了,难不成是贿赂了考官……”
正醒过来的猫陛下没忍住嘎笑了一声,然后收敛笑意,傲然抬头,继续在严上卿肩膀上保持端庄。
严江老脸微红,却见周围路人已经感谢盖聂又为他们创收,让下次多收点人来,然后便各自离开,那熟练的模样,也不知这事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
于是再度聊问盖聂:“你剑术如此出众,入军中必能得爵,有肉有酒有房有地,为何不入呢?”
“我已经年过六十,过了征兵的年纪,”盖聂笑道,“年轻之时转战六国,杀人不知凡几,待我老去,已然称不上第一,又见惯了轻侠无端伤人,动辄得咎,剑术再好,也不过贵族手下一鸡鸣狗盗之途,我少时气傲,不愿为人所用,数十年游历,除剑之外,竟一事无成,不如归乡。”
“您过谦了,有此剑术,又怎会是一事无成,”严江赞道,“先前两招,看得我亦想与你一较高下呢。”
盖聂深深地看他一眼:“还是罢了,我已老朽,而你,尚且收不住。”
严江脚步一顿。
“你身上杀气之浓,有一往无前之意,却无回头之势,”这位剑术高手一眼看穿关键,“真杀上头了,你控制不住自己,如此一来,甚难收场。”
“说笑了,秦法禁止私斗,我又如何会知法犯法呢。”严江把话题转开。
“并非说笑,”老者意味深长地道,“你心飘的太高,不愿停下,不愿牵挂,自然无情可留,但势不可去尽,刚不可长久,世间之大,你总会有折断那日。”
“先生,您都在和我讲起做人的道理了。”严江有些无奈。
“你是练武的料子,我只是不愿你折罢了,”老人看着他,又仿佛在看另外的人,叹息道,“年轻之时,总觉得日子还长,能够挥霍。可那样一辈子,又错过的何其多。”
“照你所说,是要我定下来了?”严江有点想笑,“那接下来,我是不是要娶妻生子?”
“这些都得你自己愿意。”老人微笑道,“路是自己走,偶尔换换过法,也算新的尝试。前边便是食肆,我先去过了。”
“今日叨扰了!”严江拱手送别,看他远去,又忍不住摸了一把陛下。
陛下在听得“娶妻生子”时就狂皱眉,如今看着严江似乎有些考虑的模样,几乎就要把鸟脸拧成一团了。
“心无所归,倒让他看出来了,”严江轻笑一声,在爱宠耳边叹道,“可这天下之大,又有哪里是我的归处呢?”
两千年之隔,又岂是他一凡人,越得过去的。
陛下捧起脸,陷入沉思。
归处——阿江最喜欢奇观与异人。
或许,要修个更大的宫殿?还是别的什么奇观,如建些大金人展示大秦武力?
又或许,把六国能人,都迁来咸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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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牛,那田吏突然回头道:“你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
“没甚意思,”老人抖抖胡子,悠然道,“不把这些年轻人说晕,我哪来的清静日子?”
第65章 意外
这次榆次之行扶苏有些失望, 因为并他没有看到天下第一剑客大杀四方。
按大侠盖聂的说法的是秦律禁止私斗,他是一个奉公守法的好行伍,而且早已老朽,过了弄边舞剑的年纪,你们年轻人就不会为难老人了。
话都说份上了, 严江当然也不能为难他, 于是把目光聚焦于三月一次的赛牛大比。
但结果令人失望, 大赛十分无聊, 就是评比牛的体重腰围牙齿和皮毛,不但看不到斗牛,更没有什么牛拉绳赛跑拔河之类的比赛, 毫无观赏性可言,那老头子精的很, 于是在比赛过后, 严江带着扶苏离开榆次, 顺汾水而下, 去往关中。
这一路顺水而下,严江却十分悠哉, 沿途记录水文物种就罢了,途经的每个小城都要去看两眼, 把一个月就可以回到咸阳的旅行拖了整整三个月,中途还上岸走了近百去,去看了壶口大瀑布,发表了壶口水清如酒的感慨, 扶苏和陛下更是被黄河的波涛汹涌惊到,惊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功。
然后顺黄河一路,去看了魏长城,这才回到咸阳,这时已经是九月,进入秋收时节。
在咸阳城外,他们看到一大片棉花地。
顶着烈日,农妇们勤劳的地采摘着棉桃,结白的棉纤维很占藤筐,农人们很快就能采完一筐,然后倒在道上停留的马车里。
严江忍不住走进了棉田里,摘下一个绽开的棉桃,轻轻扯开纤维,看到其中包裹的黑色棉籽。
纤维很短,远不如他在新疆里看的棉桃那么饱满,只有山桃大小,但是,这是棉花啊。
相比需要数十道工序的麻与产量甚低的丝,棉花就优秀大可以大量种植,而且加工简便,在传入中国的数十年,就从海南蔓延到整个中国,彻底改变了华夏低层的服装结构,从被套填充到织布纺线,它几乎无所不能,还有上佳的保暖与亲肤效果。
至于说现在还是短绒,又有什么关系,在选种育种的方面,华夏民族是拥有刻在血液里的优秀天赋。
棉花白色反光映在他脸上,映得那脸容分外俊秀,喜悦之情更是难以掩饰。
“这是王上亲自吩咐关照的田地,何人胆敢踩踏!给我拿下。”旁边一个调笑的嗓音详怒道。
严江抬眼,看到李信正对他展露笑颜,那愉悦热情,堪比烈阳。
严江微微一笑,把棉桃随手丢下,按响了手指,向李信走去。
李信的微笑瞬间僵住,野兽一样的第六感疯狂报警,下一秒,他就本能转身想跑。
却听严江冷冷道:“你敢跑,我就敢放老虎。”
花花在他手下熟练地大嗷了一声,虎啸棉田,吓得采棉的农人们四散奔逃。
于是李信的人也僵住了。
严江上前,提住对方领子,把这位在韩国丢下扶苏就跑的家伙揍得从哇哇大叫揖手求饶到口吐魂烟瘫成人饼。
然后他才问起蒙恬人呢。
李信虚弱地道:“那竖子早前几天突然说你要回咸阳,然后便去了中牟,还说若了祸要躲——这竖子竟然早料到了,也不提醒于我!”
其实蒙恬早就提醒过他了,只是他自己自信满满,觉得江兄肯定不会怪罪他,谁知道……
严江哼了一声,把他丢在地上,带着扶苏走了。
花花还悠然地在他身上嗅了一下主人味道,然后嫌弃地踩过去。
主人没发表意见,所以不能在他身上磨爪子。
阿黄似乎还记得他,路过时直接跨过去,没踩他。
严江继续前行,便看到了大片苜蓿田,询问下去,才知这是冬小麦采收后,夏播的苜蓿,牛马羊都十分喜欢的这种牧草,因为种它可以用来抵税,占得又是休耕地,几乎整个咸阳周围的休耕地都种上了它。
还未入城,他就遇到驱车守候于咸阳城门前的赵高,这位白面无须,颜色甚好的宦官低头向他行礼,说是王上等待已久,请上卿速上车架,入宫晋见。
严江微微一笑,把扶苏放上车架:“公子已至咸阳,江责任已尽,但不叨扰大,告辞。”
说罢,把阿黄的缰绳递给赵高,带着老虎转就走。
阿黄失落地耳朵都垂了下来,主人又把它丢了……
扶苏委屈地叫了一声先生,对方没有回头,于是又大着胆子叫了一声师父~
严江回头,微微一笑,向他挥手,便渐渐消失在官道里。
赵高无奈,带扶苏回宫。
扶苏整个人都焉了。
他看父王也只是恭敬地叩首行礼,并没有一点欢喜的模样。
他父亲看他也并不欢喜,只是皱眉道:“你也留不住他么?”
扶苏更委屈了。
秦王政铁石心肠,只是淡淡道:“这一年你也辛苦,下去休息罢。”
扶苏小声告退。
“慢着,”秦王突然道,“把你画本留下,寡人要查观你之一年,所学为何。”
扶苏瞪大了眼睛,几乎要哭了。
秦王依然铁石心肠。
终于,扶苏万分不舍地从怀里拿出小本本,瘪着嘴上前,递给了父王。
“退下罢。”秦王挥手,见孩子退下,便继续伏案批阅。
一直到下午,他才奋力解决了今是的公文上书,比平时早了一个多时辰。
揉了揉手腕,他翻看那画本,指尖摸索过那精致准确的线条,有些不悦,又有些愉悦。
果然,扶苏对你,也不那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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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荡在咸阳城外,严江心知秦王心眼甚小,上次他一声不吭便走,也不知秦王憋了多少怨气,且先躲着吧。
他先前在咸阳城外为陛下减肥时,曾经在临江宫外围的一个小院居住,院中种着辣椒香料,也不知张苍那小子照顾好没有,如今正好去那收菜。
去岁在咸阳都住的王宫,这次倒该自己找个地方落脚了。
也许盖聂说得有道理,没有家,或许建一个家,总这样飘零来去,心底总是空的。
建一个带阳台的二层别墅,烧陶管用山溪引水,平日种茶讲经,在外玩累了偶尔回家歇息,如果在路上有幸遇到喜欢的人,就带回来……
他素是想到什么做什么,便带着老虎在咸阳乡间溜达的,寻找合适的地点,好在这个时代地广人稀,只要不入村,带着只老虎也就吓那么一两个人。
路上他还遇到两个人在头牛身边起争执,上前相问。
原来从官吏要求收粪为肥,灌溉官田后,大家便渐渐发现不寻常,灌肥的庄稼无论长势还是收成,都远比无肥的庄稼长得好,收得多。
民以食为天,这个诀窍很快就被众人周知,但普通人家积蓄的那点份量就很可笑,所以遇到牲口留肥,便要第一时间拿木叉带走,若是同时被两人遇到,便要各分一半。
严江感觉非常有成就感,撸着花花,一路步伐都轻快不少。
他还在一家农户前看到了挂着的一串红辣椒。
然后花花饿了。
严江给它买了一只羊,发现又钱财又见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