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江觉得自己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了。
但是伤没好的猫头鹰却非常抵触花花——虚弱的它被叼来野鸡的老虎吓到了,它绝食,不吃东西,看到老虎就惨叫连连。
无奈之下,严江只能让花花睡在外边,不要出现在陛下的眼前。
这种应激创伤持续到了回秦国。
花花只能白天跟随着他,晚上远离。
好在陛下每天醒那么几个时辰,严江可以一直这么左拥右抱下去。
伤好之后,他悄悄杀回了那处关口,在黑暗的微光环境里,有夜盲的普通人很难看清,这是他敢于夜袭的最大理由。
找回了种子和行李,他继续踏上去印度的路。
这一次,沿途的关口都没有为难他。
前方有棉花和甘蔗,还有乌兹钢、孔雀王朝和阿育王。
踏上印度王朝的土地不久,他收到了提尔斯——如今的狄奥多图斯二世派人送他的一封羊皮信。
“你要记得我。”信中如是说。
围观的陛下十分生气,信纸踢进了火堆里。
“宝贝别生气,我只爱你一个,”严江向小心眼的他保证,“我只要记得你就够了。”
陛下这才骄傲地让他抱起来。
严江笑着亲它。
思绪却不受控制地飘散开来。
那个人啊,他必然会记得很清楚了。
毕竟有那么一点时间,他以为他们已经是朋友……
第73章 弄巧
晚上与秦王约会一起吃饭时,严江没提老虎, 而是面色如常地提起了燕国之事。
燕国这些日子很不好过。
去岁年初, 秦国出兵赵国,解了燕国之围。
但和谈失败, 赵国很快就再起兵戈,没有秦国的相助后,赵国几乎将燕国按在地上摩擦,太子丹更是一日三番求见秦王, 求其出兵助燕, 更带出了唇亡齿寒的故事。
严江曾经就在一旁一边碾茶一边看着秦王泰然自若地批阅奏书,听完之后, 秦王政放下书简, 微微带冷笑:“燕与秦, 唇亡齿寒?”
严江好险没笑出来,就燕国那种堪比意大利的水货也敢和秦国说唇亡齿寒,也太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而坐下的太子丹脸色发青, 憔悴的面容上尽是屈辱与隐忍, 不敢多说, 只是跪地叩首不起。
赵国大军去年秋突然绕道阴山,避开督亢之地, 从北方攻占渔阳, 包围燕都近一月, 他可说是走投无路。
如今能救燕国的, 只有齐与秦,但齐国当年被燕所灭,田单复国后元气大伤,其后修生养息,六十年未动刀兵,根本不理解燕国的求援。
他身为太子,只能再度前来请求秦王出兵。
秦王政当时接过严江递来的奶茶,好整以暇道:“一年之前,秦以救赵一次,若此次解围其情复现,大秦岂非成了燕国部署?”
你家这样扶不起来,赵国打一次秦国就得去救你一次,我秦国又不是你家马仔。
“王上明鉴,丹万不敢做此想,”燕丹跪地叩首,“只要大秦能愿出兵,我父王愿割让督亢之地给秦,以报大恩。”
……
“所以你还是心动了?”回忆结束,严江坐在露台上,为秦王温酒添香,十月还是有不少蚊虫逐光而来,他的除虫菊今年大丰收,做出的蚊香极受欢迎。
“毕竟是督亢之地。”秦王把玩着酒樽。
督亢之地不但繁华丰腴,而且是燕国护卫都城之要地,拿下此地,转头就能包围燕都,拿下燕国,可不像如今赵军需要绕过阴山那么困难,此次赵国能突然绕过阴山长城突袭军都径,也不过是因为去年燕赵大战,燕国把所有兵力放在督亢之地,疏忽后方,守备空虚的原因。
“如此一来,秦军便成了燕赵之间的守卫。”严江为他将酒满上。
督亢之地虽好,但与秦国并不接壤,是包围在燕与赵之间的一块飞地,秦军虽然一个回头就能拿下燕国,但赵国肯定不会坐视秦国吞燕,到时一但那里的秦军被燕赵前后夹击,就有可能全军覆没。
这一招颇有当年韩国用上党之地,挑起赵秦长平之战的意味。
但这就是战国,一群国家像竹笼里的螃蟹,谁想爬出去都得被别的螃蟹拉下来。当年齐国攻占最富裕的宋国,回头就被五国围攻,国都灭了,宋国也被其它五国瓜分,要不是乐毅当时围着为齐国都城五年都不打的骚操作给了点缓冲时间,齐国六十年前就玩完了。
这里边秦国堪称最大受害者,要打下赵国邯郸了,五国来救,要打下魏国大梁了,三国来救……
“那又如何。”秦王政看着爱卿给他画出的地图,指尖抚摸过燕赵之间,“机不可失。”
“那大王明鉴,只是来得及么?”动员兵力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秦国就算现在开始准备,也不能耽误春耕——严江轻轻咦了一声,眉眼一挑,看向秦王。
互视瞬间,两人都已经懂得意思,不由得同时举杯。
“难怪大王大力推行秋耕,甚至亲自过问。”严江轻笑道。
这也太犀利了,几乎每个到他手上东西都能发挥最大功效,难怪能是千古一帝。
“全凭阿江秋麦立功。”秦王也微微勾唇,盏中美酒似乎都甜香了三分,“允了燕国出兵,他们便日夜兼程,又送来大异兽奇珍。”
严江带回来的是冬小麦,不光产量更高,且耕种之日是在秋后,收获于夏初之时。等秋耕过后,秦军集结完毕,大军杀去,正是赵国春耕之时,这时想抽调兵力,比平时难上十倍,强行抽丁,也会军心不稳——春耕若耽搁,就是整整一年忍饥挨饿,谁无妻儿父母,又哪能安下心下打仗?
只是这样一来,赵国的百姓怕就要过苦日子了。
“身为庶民,兴亡皆苦。”严江叹息了一声,为了天下一统,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何须叹息,待寡人一统六国,自然无苦。”秦王政一饮而尽,眉宇间尽是霸气豪情,安慰心软的阿江。
严江看着他,目露悲悯,没说话。
秦王政目光瞬间不悦,冷淡道:“不信?”
严江看着他的脸,叹息道:“王上,此话揭过吧。”
您老人家上位后天下更苦,天下人都快疯了,你一死就天下大乱,那几年才是文明浩劫。
秦王不答,只以手支颐,凝视他的目光骄矜之色甚浓。
严江只能尽量委婉道:“您心中毫无庶民生死,所想皆是大业,行事好大喜功,不惜民力,又何来安稳无苦。”
这话说的非常准确,但又特别打脸,秦王政思索数息,微微皱眉,沉吟不语。
看来是揭过去了,于是严江微笑着他斟酒:“王上,那些奇珍异兽也是燕国花了大力气,不知臣可有幸一观?”
秦王政闻言,神色情略不屑:“不过是些许虎豹豺狼,有何可看,你带去它见虎即可。”
严江支头与他对视,温柔微笑道:“陛下,让我一看可好?”
秦王政矜持地道:“此事再议。”
严江微微一笑,以指沾酒,在案上轻轻画出江河舆图,从北疆胡羌到南方闽越,没有城池,但江河山川清晰明确,甚至还有海岸岛屿,再于其中轻轻标出秦国之土——只是渺小一块。
秦王政目露痴迷,但还没看太久,水迹便被风干,再无痕迹,一抬头,便看到严江微笑的模样。
僵持数息,秦王将对方斟来美酒饮下,淡然道:“明日休沐,寡人便与君同赏。”
“谢王上,那臣先回宫准备,先告退了。”目的答成,严江起身道谢。
秦王点头同意,却在对方转身时突然道:“爱卿。”
“王上还有何吩咐?”严江回头问。
“子非我,安知吾心皆为大业?”秦王悠然发问。
严江本能就想反驳,但那一瞬间对方目光灼然,仿佛能看穿自己的本心。
一时竟然心生迟疑,告了声罪,便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那一瞬,耳边仿佛传来秦王的低笑之声。
……
他回到的住处不久,陛下便从包里醒来,气定神闲地看着仆人沐浴休息,坐在他榻上等他上床。
陛下明明是个人,还一定要同床共枕不肯回窝,就很为难人了。
“陛下白日梦中都醒着,难道不劳累么?”严江穿着睡衣捏起大王的翅膀,拉开,又放下,拉开,又放下。
陛下于是爬到字母表上——拼音太麻烦,音韵很多不准,陛下试了几次后,干脆直接换了希腊字母表,然后它一番辛苦地爬表表示并不会累,反而每日梦后皆精神振奋、神思敏捷,能手撕猛虎,所以很长时间里,都当成是梦境,直到走到狄道,才猛然惊醒。
严江摸了一把手边的花花,满心羡慕:“真是个好天赋。”
不用睡觉还不会累,晚上还能出去浪,他要能这样,大江大河哪里去不得。
两只困难地聊了几句,严江终于还是没问出刚刚秦王那句“心里不光只有大业”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只说明天要带花花去相亲,就先休息了,大王你自己玩去。
花花听不懂,只是拿鼻子蹭了主人,算是晚安吻。
然后熄灯睡觉。
只留下猫头鹰拿翅膀支起下巴,陷入思考。
过了一会,它走到阿江身前,弯腰蹭了蹭他的脸庞,如从前一般,守在他身边。
在翻山越岭的归国路上,每一个日夜,它都是这么守着他。
只是,有些什么,不同了。
有些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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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花花的相亲遇到了困扰。
东北喵凶猛野性,身经百战,身躯比里海虎更大。
花花才被放进兽苑,爬进笼子,就被母老虎揍地翻了肚皮。
严江看得一脸呆滞,回头问秦王:“我、平时有那么宠花花么?让他打架都打不好?”
秦王政在他身边,唇角微弯:“它素来被你接济,想来失了野性,这兽苑甚大,不如将其留下,以添野性。”
严江心想也是,花花出生就被他抱走了,虽然养的非常用心,但到底没有和虎兄虎弟打过,会失败也是正常现像。
他打个口哨,问楼下的花花要不要回来。
花花迟疑地看了下主人,又看了下对面凶悍的美老虎。
美老虎又冲它咆哮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