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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忙活了到伴晚,他让陈氏族人们做好记录,便回到碓里的小院。
正好遇到陛下兴奋地醒来——平日初醒的朦胧困意半分没有,几乎一下就从床上掀被子跳起来。
“陛下今天怎么这么开心?”严江努力稳住心神,抱住鸟儿,平日里陛下都是要晚上八九点才醒过来的,睡的时间特别长,现在都才——他看了一眼手表,才六点半呢。
陛下不答,只是神态睥睨高傲,甚至还带着一点自得。
严江看了一眼窗外,把陛下请到澡盆里:“现在吃饭有些早了,你多日没有洗刷了,先来洗洗吧。”
陛下欣然应允,淡然地展开翅膀,享受起仆人的服待,同时听着严江讲述着自的麦苗今天长了多少,再说起了伊朗小麦在产量和口感上都是上佳,比本地的要好,还有种苜蓿可以肥地,他去看了周围的土地,现在土地种一年要休一年,看着很是浪费,地力耗尽这个问题可以试试肥料和苜蓿一起解决。
陛下听得点头,显得非常满意,圆溜溜的大眼睛不时瞟向了严江随意摊放在桌上的绢帛,那上边有秦王的传召和大印,十二分明显。
一边说一边洗到快完时,严江突然起身微笑道:“我用树叶包了鸡,外裹黄泥,放炉灰里烤了几个时辰,正是可吃的时候呢。我先去拿,你等一下。”
陛下被放在水里,便见严江飞快离开,又听见他呵斥了一声:“哪来野猫,敢偷我鸡,快走!”
然后他便回到房间里,把一块干燥滚烫的泥包放到一边,拿起细布给它细细擦干水。
陛下觉得有些不对,突然间眼睛一眯,看向了那只剩下一半的澡豆,看向仆人的目光瞬间锐利。
“哦,我切了一点给李郡守,”知道陛下小气扒拉的独占欲又犯了,严江回答的泰然自若,“毕竟他是地头蛇,我们要打好关系,这东西做起来简单,不用担心的。”
陛下正要细问,就听严江提起今天传召的事情,一时立正了身体,不再观注这些蒜皮小事。
“……我拒绝了李郡守的要求,秦王现在其位未稳,不必去节外生枝,”严江敲开烤鸡的皮块,也不嫌烫,一点点撕给陛下,“我拖的时间越长,嫪毐就会越快来找我,这才我的目标。”
然后便见爱鸟越吃越少,最后甚至呸地一下丢开,把肉丝踩到爪下,仿佛被激怒了。
“别闹,”严江顺手撸了一把,安抚道,“秦王是秦国之基,将来能一统六国的雄才之人,阿黄给他就给他了,不必去给他找麻烦,倒不如先去坑一把嫪毐——一介阴人,大言不惭,也配窥伺大秦天下,若非这是秦王仇人,我倒想亲手解决他呢。”
这不是说笑,以前听这家伙的故事时他就甚是不齿,你睡了人家的老妈就算了,还到处说自己是秦王的父亲,你是什么东西,也配称是秦始皇的父亲?后世对秦皇的残暴的性格有各种推断,但公认的一点就是:生母赵姬的背叛是他残忍多疑的起点。
既然有幸来到这种地方,不找点快活的事情岂不是白来一场?
他继续给爱鸟撕肉:“若我所料不差,有‘秦王招揽不到的能人’这种名头,嫪毐一定很有兴趣来找我,他盘踞的雍都是秦国旧都,等明年秦王去雍都加冠,我们还能远远看他一眼呢。”
爱鸟似乎瞬间被安抚了,并且有点飘,似乎还有点小不满,对仆人的投喂十分嫌弃,但又勉强吞了。
“到时就知道他是不是个大胖子了。”严江补充道。
第14章 上勾
严江素来是说到做到的性子,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秦王又征了他两次,都被他拒绝了。
这让郡守的耐心被撩拨到极限,凡事都要有个度,严江简直不识抬举,为了证明自己的对国家的忠诚,他已经准备来点硬的,不管严江是不是真的神使,也要让人把他送去咸阳了。
而在这耽误的时间里,远在雍都的嫪毐也收到了这个消息。
终于,在月底第三次征召时,严江勉强同意了入咸阳。
郡守大喜,几乎是敲锣打鼓地把严江送上了去渭河船队的乌蓬小船,随行十人,个个装备精良。
但就在当天,那一个黑漆漆的夜晚,他遇到了十几位客人。
他们一个个身着黑衣,手持利器,非常擅长近身战斗,顷刻间就与船上的将士打成一片,而其中两个更是动作迅捷手法狠辣,直扑严江本人,没有一点留下活口的意思。
闯入他船板上的敌人手骨粗大,眼窝深陷,长得和长年佣耕的贫苦老农无甚区别,丢进佣耕人群里想再找出来都难,但却带着精良的青铜武器,身手极为利落,若是个普通好手,怕是一个照面就能把对方拿下。
但严江并不是普通好手,他的杀戮技巧是经过丝路诸国追兵认证,堪称黑暗中的王者,一刀从背后撩回去时,甚至都没有回头,连溅出的血都巧妙地躲开了,一滴未沾,熟练地就换了远程打法。
随后,他带上夜视仪,拉开弓箭时,顺手把其余的几名刺客一起起收割完时,时间不到三分钟,还有几个没上船的远遁山林了,他也未去追。
来护送的士兵虽然个个带伤,但好在不严重,只是看严江的神情都切换成了敬畏。
严江熟练地给他们止血包扎,他身上的止血药粉是香蒲花粉,算是野外常见的止血药,方便又常见,但效果肯定是比不上白药气雾剂的,每当这个时候,他都有点后悔没去学草药专业。
“这些人你们认识吗?”他一边包扎一边问。
命令一名士卒将遇到的事情传回陇西后,为首的队长心有余悸地道:“他们手法狠辣,剑招熟练,非是军中套路,阴毒反似游侠,难以辨认,大人觉得是何人前来行刺?”
“我初来秦国,皆不熟悉,实难想像,你们早些休息,今晚便由我来守夜吧。”严江低声安抚。
那队长当然不愿,只说愿意与他轮流守夜,防止贼人再来。
严江没有拒绝,只是默默等着,刚刚他的鸟儿已经飞出去,追逐了那逃亡的小贼,想来过一会便回回来。
过了一会,陛下从夜空中落到他肩上,他以休息为名回了船舱,转头却从窗边下水,跟着陛下一路向岸边树林行去。
带着夜视仪,他一路通行无阻,只是几转几弯,便已经来到一个背风的山谷,有几人围聚在一起,在一小堆篝火旁低声交谈着。
旁边的树丛突然传来稀稀哗哗的声音,让他们骤然提高警惕,但当看到是一只很大的猫头鹰从灌木中飞起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那名方士太过凶狠,我见他一弓一箭,例无虚发,没人能有还有之力。”有人低声道。
“是啊,大人让我们假冒他潜入咸阳是不可能了。”另有人道,“怕是要另想办法。”
“不必担心,顺水而下便是雍都,到时自有更厉害的人出手,我等还是先回去复命吧。”
“还是不要复命了。”突然有人道。
“谁!?”三人骤然起身,黑暗之中,是隐约见到一个人影,一箭出,还没来得及说下句,便有一人轰然倒地。
“贼子!”另外两人瞬间拔剑,一左一右,配合极为默契,一上一下封死前路,势要在下一箭发出前夺得生机。
但其中一人后颈一痛,只觉得有水潺潺而出,眼前的光线便瞬间微弱,直至完全陷入黑暗。
“你别杀我!”见夜枭杀人,难道他真是神使?剩下一人跪地求饶,惊恐道,“我告诉你是谁、是谁派我来的,你放过我。”
“那你说说看。”严江靠在树枝旁,好整以暇地拿出手帕,猫头鹰随后落在枝头,高傲地伸出一只脚爪,让仆人给它擦掉爪上血,然后再换一只爪。
“是吕不韦丞相,他怕你入咸阳会分薄他的宠幸,这才派我前来,只要你放我一命,我愿随你回咸阳指认他……”那人和严江年纪相仿,细皮嫩肉,不像吃过苦的样子,看起来甚有说服力。
“谢谢,我知道了。”严江淡淡一笑,提着弓转身离开。
几乎同时,身后的青年提剑反掷,直往他背心而去。
刹那间严江转身抽刀,宛如行云流水,一刀劈开那坚锐的青铜长剑,顺势而下,劈开对方脖颈,飞溅的血花被他侧身闪开,只是糊了爱鸟一脸。
“这又是何必。”他轻轻叹息了一声,归刀回鞘,带着不高兴的爱鸟缓缓离开。
回到小船时,时间过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一边给辛苦了的爱鸟撕肉投喂,一边静静思考。
吕不韦是不可能的,这位是外来户,他若为王不可能得到秦国上下的拥护,一但失去国君便是失势之日,历史上,他也是和秦王连手平定了嫪毐之乱,而嫪毐想在中途劫杀自己,然后派自己的人去接近秦王的可能要大上一万倍。
“这才是引起关注的正确方式啊。”他低声一笑,眉梢眼角都是肆意的愉悦,只要他声望足够了,嫪毐就不会希望秦王获得另外一个强力助手,必然会再来找他。
没有什么比这种游走生死之间,即搞事又可以为国为民的生活更刺激了。
“陛下,这一路上,我们可以继续闹呢。”他戳了一下爱鸟毛茸茸的脑袋。
陛下反啄了他一口,吃得食不知味,一脸的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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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他们加入一只船队,这是向陇西送粮的官船,顺渭水而下,带着纤夫和陇西特产的毛皮干肉,玉器美酒,而这次,他们遇到了更多向陇西而行的屯留罪民,许多倒在河岸边,更多的吃着草根树皮,被押送的士卒看着,尽可能的追上队伍。
严江看不下去,拿着秦王的诏书,扯起虎皮大旗,每经过一个乡镇,总是拿着假麦穗,以此为仙种,向当时的大户换些粮食,还分出一些胡椒、大蒜的种子,声称可以延年益寿,品尝之人无不视为仙丹,多多少少愿意将存粮相换。
存粮不多,但总能让他们多坚持一些路程,护送的士卒虽然看不惯他耽误时间,但见识过他的武力后,也不敢阻止,只是时不时提时间过久,该起程了。
又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他来到了雍都,这一个月里,他的名声远播,许多官宦人家都会提前来迎接,奉为座上宾。
终于,在农历正月,他来到雍都,走完到咸阳的三分之二路程,拖得陛下都生气地绝食了两次。
雍都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秦国大城。
渭水滔滔,宫墙绵延。坐古城于沃野,丰饶繁盛,让人忍不住遥想这是何等国度。
雍都位于咸阳以西三百里,是秦国故都,早在殷商时期,就是华夏文明镇守西方游牧民族的要塞。五百年前,嬴姓氏族击败西戎大军,给烽火戏诸侯的周幽王擦了屁股,挽救了西周,送继位的周平王迁都到黄河以东,而周平王对来救国的的赢秦表示的感激的方式,就是把河西被西戎占领的土地分封给了秦襄公。
周平王的行为看起来很鸡贼,但却给了赢秦氏族最需要的名分,从此赢秦正式受封公侯,成为东周列国之一。
秦国先王以此为基,先后向西灭掉了西戎十二国家,占据了整个陕西和祁连山以东的甘肃,因为山穷水恶、地贫国弱,秦孝公在位时,任用商鞅进行变法,以后的秦国诸王就像开挂一般,上位全是秦惠文王、宣太后、秦昭襄王这种出一个都可以称霸列国的挂逼,秦国却连出六个,比手游十抽出十橙还要过分,最后更是出了秦始皇这种天命选手,打出了大满贯。
五百年辛苦经营,秦国从被中原诸侯鄙视的边陲小国一路奋斗,成为六国为之惊惧的强秦,其中所流血汗不可以里计,直到商殃变法,才在迁都至关中咸阳,所以,雍都是秦朝宗庙祭祀之地,所有国君的登基继位,都要在此昭告列祖列宗。
若他留在这里,今年四月,秦王就会沿渭水而上,加冠亲政,从此掀开他一统天下之路,在五千年历史里,都是最浓重的一笔,从此华夏一家,中国一处,再不能分,再不能割。
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严先生,太后听闻你贤名远播,早想一见,现在就跟着小人前去觐见吧。”面前的内官打断了他的畅想,对方带着一队秦军,在渭水拦舟,笑得十分礼貌。
啊,折腾这么久,总算鱼上勾了。
严江整个人都轻松了,他也微笑道:“承蒙太后垂爱,还请内官带路。”
第15章 忽悠
相对于陇西的荒芜贫瘠,祈年宫的雍都着实让严江体会了秦国强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殿堂园林,布局十分和谐,威严大气,前殿后殿都十分完备,禁卫森严。
对方并没有直接带他去见太后,而是将他丢在了一处偏厅,留下一句在此等待召见的话语后,便直接离开,连个伺候的内官都未留下。
严江并不心急,只是手指不时盘绕着腰间的刀柄,养精蓄锐。
周围至少有两个人在暗处悄悄盯着他。
只是技术不怎么好,还没花花会潜行——那个躲在大树后的,影子拖得老长了;还有在窗外的那个,都碰出声音了。
想到花花,唉,最近水路挺烦的,还得找尽理由上岸,给它留下标记,就算如此,花花也追得可辛苦了,昨天悄悄去喂它时,都瘦了好多。这些都不是最麻烦的,麻烦的是陛下好像感觉到什么,一个劲地催他快上路。
可怜的花花,还好从里海过来的它是六七百斤的大型虎,比本地的华南虎重了至少两倍,没有天敌,不然可真不放心它一个人在外面。
……
祈年宫内,一名内官低声通报:“祈禀候爷,那方士在偏厅静坐了两个时辰,并无半点异动,小的瞧着,也未有慌乱。”
“倒有几分能耐,”上位跪坐的男人身材高大,面容却生得十分清秀无害,白净无须,让人见之便心生好感,他悠然道,“这一路我我派出三波好手,都一去不回,也难怪王上都想见他。”
内官跪地不敢多言。
嫪毐看得无趣,挥手让他退下。
“这个严江,倒不好下口。”
赵太后并没有要见这人,只是他假传旨意罢了,毕竟是秦王要找的人,只有太后旨意才能强令他来,反正他与赵姬已经是夫妻一体,不分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