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是否?”严江直接点名,把这个想要隐匿的家伙挑到阳光之下。
青年清俊的容颜多了一丝严肃,礼貌地应了一声,仿佛在洗耳恭听。
“明珠难得,但无自保之力,得失几多之念之间,亦然无用,”严江微笑道,“若得我赞一句国士无双,无论卿为何人,皆能立六国朝堂之上,可信否?”
想这么多躲着我有个毛用,信不信我赞你一句话就能把你放火上烤熟?
萧何自认有君子之风,何曾见过这么强取豪夺的暴虐之行,一时都有些惊了:“这……严子,此话从何而出?”
我做了什么?我见他后一句话都没说,他怎么看出我有国士无双了?
我自己都不知能称国士!
严江微微一笑:“我见才俊如青山,萧何却是自晦之士,唯一一见,倒也新奇,不如晚上来吾处,与我相见一谈?”
我见过的才俊多得像青山一样,你却不表现,很好,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萧何淡然的面容终于有了一些变化,他略有懊悔,平静道:“萧何才疏学浅,不敢担当严子厚爱……”
“不然,”严江起身,缓缓坐到面前,潇洒地为他倒了一碗酒,“天下之大,若不名留青史,何必苦学经年,喝了这杯,再做分说,何如?”
他苍白的手一伸,木碗轻举,放到对方面前,还暗示般地眨了下眼睛。
一股浓厚的危机在萧何心中蔓延,他凝视着严子,明明对方轻描淡写,并无气势,但已经让他拒也不是,接也不是。
拒了,便代表自己愿入六国阵营抗秦,再难安稳;接了,便是上了他的船。
虽然年纪相访,对方甚至赤手空拳,给人的压力却宛如山海,难以抵抗。
这便是权势之力,这就是他求学多年,经世治国——所能得到之物么?
正迟疑间,便听马夫子道微怒道:“你这人甚是无礼,都未与我相饮,便越过我,找我徒弟了?”
“记得回复,吾等着你。”严江微笑着收回手,将大碗酒一饮而尽,大笑数声,在萧何有些僵硬的肩膀上一拍,坐回原地,给马夫子倒酒,“老头真小气,给你喝便是!”
“不喝,不喝,走了!”马夫子似是不悦,起身傲娇地离场。
严江笑骂着说了句这老头,便跟了上去,留下一地寂静。
良久,刘季才怒骂了一声:“秦人虎狼,果然无错!”
哪有这么招人的。
倒是萧何,这才感觉背上隐隐有湿意透出,整个人仿佛被脱离樊笼,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突然,他起身,向那两人追去。
“你去作甚?”刘季大声问道。
“去求一解。”萧何头也不回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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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奸滑之徒!”出门马夫子尤自不平道。
“何必诽谤,”严江轻笑道,“你那徒儿,本就不是个胆怯谨慎的。”
“就你能!”老头依然不爽他欺负自己徒弟,“这还没离我眼呢,你就恩威并施了?”
“迟早之事,熟悉一下,有何不可?”严江不以为然。
“你果然存心不良,”马夫子不悦道,“便不该给他们找你。”
“你不也是见阻不得我,这才顺势而为么?”严江安抚道,“回头我再给你两个好菜,算是赔礼。”
马夫子这才同意,但还是称自己学生品性良善,你可别诽谤。
严江只是笑笑,心想他真要是个无害的,也不会鼓动刘邦起义,甚至很久以前,就做好准备了,这种人,闲那二十年,才是真正的难熬吧?
看大王一死,他跳起来的多快啊。
思及此,严江回到的房中时,面色甚喜。
初起床的大王伸完懒腰,便问他遇到什么好事了?
“这良辰美景,花好月圆,”严江微微一笑:“今晚又与有美人约,岂非好事?。”
陛下:“?”
第119章 交易
当你忙碌一整天, 终于有机会与恋人长夜相对,谈天说地时, 对方却突然为约见别的男人兴奋,这时候是该厉声质问他心之所向还是怒而上爪让他无颜见人呢?
都不是, 陛下怔了数息,然后选择了宽容地原谅他。
不然又能如何呢?
陛下叹息地想着, 它深知这人变脸有多快,什么鬼话都能说出口,再者说,这些不过是过客罢了,它连各种大猫小猫都攆走了,正宫稳坐, 还用怕这些两条腿的小妖精么?
不如大度一点, 显得自己有心胸, 这般才能不落入他的陷阱之中。
于是它踹开包袱, 自己觅食去了。
“咦,陛下如今居然不吃醋了。”严江挪到陛下身边, 手指轻轻撸着对方头上的软毛, “以前我一说有约, 你都很生气的, 今天这么没反应,宝贝, 是不爱我了么~”
陛下白了他一眼, 移开脑袋, 吃自己的,不理会他。
于是严江主动过去,给陛下讲起在沛县遇到几名青年才俊,只可惜在这楚国之地,他们无一展长才之机,所以自己看看能不能骗几个去秦国。
陛下接受了这个解释,傲娇地抬起头,问他何时归国,在灭燕之后,秦军这边已经准备顺势而下,灭魏去了。
“会不会太快了?”严江皱眉道,“燕地未稳,我去魏国时,大梁已储备粮草,那里城高粮足,秦军又需要数地驻兵,来得及么?”
占下一地,官吏、驻军皆不能少,但是秦国如今根本没有如此多的官吏派遣至各地,需知秦国以吏为师,培养一名合格的吏员需要至少三五年,十里为一亭,十亭为乡,乡有三老与啬夫,亭长、里长,按秦制,也就是说一个只有三四个乡的普通小县中,至少要配备两百名左右的吏员。
但秦国有么?这才几年时间,咸阳学宫也不过近千士子,还很多是过不了律法考试的。
陛下看他一眼,这才冷淡地表示:暂以推恩之行,做分封之居待天大定时,再定总制。
“你想通了?”严江一时没忍住,抱住陛下转了个圈圈,又亲了他几口。
亲什么亲,陛下有些嫌弃地拿翅膀推开亲它的脸,这才傲然表示道:制无好坏,只有合适,寡人又岂是不懂通变之人!
如今秦吏甚是不够,他一时也变不出来,若只依当地旧贵统御,极易出事,倒不如分封有功之人,待到一统天下,政定人和之时,再做改变。
好在当年随秦纸秦书广销天下,尉缭手下探子已经多年打探,已大致估计出各国户数土地,秦吏前去整理土地造册时,也不怕当地人欺瞒。
他而分封有功军臣之后,秦军上下气势如虹,大部分都不急着回家,而是希望南下灭魏,然后再做征召。
“这是为何?”严江一时好奇。
陛下只爬了几个词:戍卒之期。
严江秒懂——和灭赵不同,这次灭燕,灭的太快了!
秦国的成年男子皆是服三次的更役,更卒、正卒、戍卒,前两者是在国内服役,第三次是出国征战,为期一年。
秦国原本预计一年灭燕,谁知道李信胆大包天,三千人奔袭数千里后,还用疲军玩了个按说根本不可能成功的操作,三月时间,燕国便宣告灭亡,导致这次大功大部分肥肉都落在李信及其部下头上,他们吃得流油,却全军上下眼睛都红了,王将军的部队都只喝到口汤。
如果这次散去回家,那待到灭魏之时,秦国重新征召士卒,必然会有新的成年男人进入灭魏这批戍卒之中,而且因为灭赵燕两国,那么先前的赵地、燕地男子,也都在秦国征召之例,会大大降低老秦人立功得爵的机会,但如果趁这次灭燕后直接转道灭魏,所有功劳,就都是他们的!
更重要的是,灭魏太方便了!
如今五月已过,秦国关中粮草又迎来一场丰收,郑国渠可以将大部分粮草征收之后,直接沿渭河顺水直下,送到大梁城外!燕国征战的秦卒归来时,魏国也是必经之路,魏国水路发达,土地肥沃,正是秦国上下老兵们看了都会流口水的土地——根本克制不住。
“明明是利国之渠,如今却成灭国之因,一国衰亡时,何其惨烈。”严江轻轻叹息了一声。
“此话何解?”门外突然有谦和的声音问。
沉稳的俊雅青年已如约而至,在门外等候。
严江立刻把手中爱鸟放到角落,出门把人请入,拨亮灯火,拿起出美酒小肉干,款待贵客。
萧何不想秦国上卿竟会对他有如此礼遇,虽有些受宠若惊,但面上丝毫不显,礼貌两句后,便问出刚刚的疑惑。
“秦将灭魏,有鸿沟之利,怕是局势难挽了。”严江叹息道。
萧何当然也是知道鸿沟运河是多四通八达,一时皱眉道:“未必无有转机,只要齐楚愿出兵救魏,三月之内,大军必至大梁城下。”
鸿沟通连六国水系,楚国水军尤为厉害,若有此军及时相助,秦军也无可奈何。
严江微微一笑,轻轻念到两位齐楚在位的君王:“楚王悍,齐王建么?”
萧何一时默然,因为秦王让昌平君在楚边境的陈城称王,楚王悍对这个有秦国血统的异母弟弟极为忌惮,两边都在努力拉拢各地贵族,根本抽不出手来。
至于齐王建么?数十年前五国灭齐,他爷爷齐湣王被生生被剥皮抽筋而死。从那以后,复国的齐国王族对五国痛恨至极,秦王灭一国就送礼恭贺,别说出兵相救了,根本就是在庆祝敌人之灭。
他终是叹息一声:“若有苏秦张仪之选,前去说齐王楚国,未必不能有当年救赵之行。”
当年秦围邯郸两年,赵国将灭,平原君前去诸国求救,到底是战国四公子之一,勉强说动了列国,可现在,魏国还真无此纵横之长才。
但唇亡齿寒,魏国一灭,楚国便首当其冲。
“不错,那萧何可愿前往齐楚说之?”严江轻笑着问,给他倒了一杯浊酒。
“人微言轻之辈,说之无益。”萧何摇头,饮下此酒。
严江淡淡道:“那管理魏地,你可做得?”
萧何顿时被呛的不能自已,几乎把肺都咳出来,陛下在一边也听得如五雷轰顶,这算什么,恋人要拿寡人的财产去泡新来的小妖精!?
难道你真的看上他了?
你要不要这么当着我的面啊?
陛下甚至忍不住拿翅膀掀了下他头,被对方抱住在耳孔处轻轻一舔,低声道待会根你解释,你安静着。
然后他把僵硬的鸟儿放置到一边,如同放一个水壶般淡定。
半晌,萧何才回过神来,以不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先生,可知你所言为何?”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管理魏地,那是权同魏王的高官,说一步登天也不为过!他一白身之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权利,若秦王连这个都可以同意,你岂非成了妹喜妲己之流?
这种秦王能靠谱?
“我既出言,便非妄言,你只说,愿是不愿?”严江轻缀浊酒,看他目光带着一丝兴味,仿佛在说,我敢给,你呢?是不是敢要呢?
到底是年轻人,一时间,胸口酒意仿佛在瞬间喷勃而出,萧何猛然将酒樽放于案上,正色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这种机会,他为何要放弃,有这等青史留名之机,生死又有何妨?
于是严江让他去寻些秦律细看——这些年,秦国低价倾销秦律,卖得比单独的纸还便宜,成为六国很多士子识字论文之用,找是肯定找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