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了快四年,肯定不是严子惑秦王。
王贲又再压低声道:“那会不会是,大王……那个……那个有恙?”
王翦思考数息,才道:“甚有可能,但未曾听闻,王上延请名医……”
王贲极小声:“这……若是我,寻医也必不让人知晓。”
“也言有理,”王翦却是低声庆道:“好在之前,已有公子降生,否则定生乱矣。”
其实,儿子少是有好处的,至少他们儿孙站位时,就容易多了。
王贲还是小声道:“那我等该如何论严卿?”
王翦白他一眼:“王既然宠他,我等做不知便是,你还想请君近贤远妄么?”
王上已有子嗣,又有隐疾,这点小爱好,顺着他得了。
王贲点头受教,但又忍不住道:“我见他才华盖世,万一真是仙人呢?”
王翦淡然一笑,不屑道:“如此传闻你也信?那代地天罚有几人见了?不过谣言罢了,他若真有神能,便在大军眼前施展,否则,不过是提高身份的传言罢了。”
这种,他见得多了,不过是大王抬举而已。
明明身为男儿,却行以色事人之举,再有功劳,他亦是看不上的。
第121章 相请
带着一行新的随丛, 严江未从原路返回大梁,如今秦军一至, 魏国上下戒严,走陆路直接过去妥妥是送的, 便准备自水路而去。
沛县在泗水河边,泗水向北通连济水, 可以从定陶走济水入大梁附近。
嗯,就是走那条被占了家的济河,现在它已经是黄河的新家。
他们沿途遇到许多从大梁逃出的客船,装着魏地不少旧贵,还有很多闻讯而归的商船,富贵而移的人群们目露惶恐, 面带愁容, 大多顺河水向齐地逃亡。
他们说, 齐国已经五十年无兵灾, 是极好的地方,故土虽然难离, 但韩赵燕的旧贵皆被收去土地, 财富也多受盘剥, 不如举家迁离, 以求平安。
严江准备租一搜大船去大梁,但路过的船主们纷纷拒绝, 多少钱都不走回头路, 于是开了大招, 用青绿蓝绿和赭石这几种颜色调和,他花了两天时间,在白绢上画了一幅华丽无双的“西王母游天图”,他是受过现代美术熏陶的,那王母像画出的叫一个雍容华贵、仙气盎然,再把黄金拉成金丝,捣弄成金粉,往绢上一洒,定画液一喷,阳光之下,那叫一个金光闪闪,瑞气千条。
凡是看到都跪了,说是要跪拜仙人,皆愿以船相送,只求换来此画。
严江手持这种等利器,在船主们的船里挑挑拣拣了一番,找到最大的一艘,船主是一位中年士人,自称楚国名士,叫景璜。他只是看了一眼此画,目光便再也移不开去,不但同意了严子租船的请求,还一路跟随,想要与严江谈仙论道。
被严江以他仙缘未至拒绝了。
本来交易就此成了,奈何陛下醒来看到,坚决不干,一番赢飞虎跳后,严江夸起这船太棒,也不知出自哪位大师之手,想试试能不能花钱买下来。
于是那景璜便告诉他,在吴楚江南等地,多有水战,所以“吴人以舟楫为舆马,以巨海为平道”,楚国灭越后,更是得了吴越一地的制船之术,旗下船有大翼、中翼、小翼、突冒、桥船、楼船,楚国王舟更是有楼三层,华丽精美至极,又有丝织铁器,通行诸国,这些年楚国将会稽经营地如都城寿春一般。
他这船便是用闲时的楚国战船,运送货物。
严江聊天时,知道了不少楚国旧事,楚悼王变法失败后,诸多旧贵被杀,如今楚国以屈、楚、昭三族最贵,他出生景氏,楚王悍和昌平君都在拉拢他家,又听说他母为水蛊病所苦,便将带在身上的几颗治虫药做为交换。
景璜没想到出个门居然能遇到这种好东西,带着药就坐轻舟南下而去,把船与船上橹手管事都留给了严江。
于是长有十五米,宽有五米,甲板上并连的有大小房间三间,底舱有橹手十名的大船,就走上了归秦之路。
见这景璜走了卢绾一个没忍住,低声嗤道:“这景昭项三家还是如故。”
萧何等人神色也皆是叹息,楚国封君大夫横行已久的,用官船私运,不过小事罢了。
严江有些好奇地询问情况。
这才知楚国地广人稀,处处皆为封君,他们势力庞大,楚王用兵用将皆依仗他们,税赋摇役,都是封君来定,所以遇到好的封君日子就过得顺畅,若遇到昏庸者,就只能自求多福。
萧何还叹息当年屈原有心治国变法,却连自己的屈家也不愿意支持,鄢郢之战时,白起水灌鄢都,火烧郢都,楚国宗庙社稷尽付一炬,屈原闻之大哭,随即便投了汩罗江。
严江对此不发表意见,心里却想着屈原这事真怪不了别人,他一个屈家出生的大夫封君之子,想捡起吴起当年没成功的变法,想费除封君大夫之权,把贵族们都迁到福建广东那种山野瘴地去开荒,那些贵族只是流放他没要他的命,已经是超级对得起他了好吧。
所以他只是在船上开个培训班,给这些人讲入秦需要注意哪些秦律,免得功劳没赚到,反而被拖去修城墙。
“秦人怎如此喜欢修城墙?”樊哙听得头痛至极,帮大家问出来这个问题。
“修城墙一可强固防御,二可锻炼士卒听命,三可上战场,若无这么多罪民,十数万大军,如何有如此多的民夫送来粮食兵戈?”严江轻笑道回答原因,“到时至大梁后,你等可领数个士卒,至于能得少多功劳,便看自己了。”
“大梁城高墙固,如何攻得?”刘季是在那边混过的,那可是他生平仅见的华丽城池,一听此言,心中便有些打鼓——攻城战,那是损失战士最厉害的战斗了,尤其是第一批,基本都是送的。
“这些你们就不必问了,”严江懒懒道,“只需的照我说得去办便是。”
众人心中虽然困惑,但也应是,严江点点头,让萧何继续记下秦律,便回了船舱。
他指尖在厚密的船木上划过,发现这些大船皆是用得上好的柏木,整料拼接,卯接的一丝不透,技法之高,让人惊叹。
然后就想到了后来东出日本的大船,忍不住捏了一把陛下。
陛下看着他,抓住绢画,神色无辜地歪头。
“你以后不许相信别人说求仙,可知否?”严江提着鸟翅膀,与它四目相对,严肃地说。
陛下一时困惑,谁,相信谁?去求谁?
阿江这是担心他不爱他了么?
于是陛下伸脖子在他唇上啾了一下,还把的喙伸到那柔软的唇里,碰到洁白整齐的牙齿时,轻轻叩了下,做为回答。
严江老脸一红,拿这鸟中流氓没办法,只能叹息了一声,把它放下,心想当年徐福三千童男女,一船至少五百人的大船啊,就这么白送了,明明是能上海丝绸路的好东西啊。
陛下更困惑了,小声地咕了两声,哒哒地走到他身边,蹭他手。。
严江看着他的模样,突然心中一动。
他蹲在猫头嬴面前,与它幽幽相望。
陛下神色瞬间严肃起来,这神色它太熟悉了,阿江每次想骗人时,那就是这个样子!
“陛下~”严江拖长了尾音,轻轻勾起鸟儿尖喙,“你想不想,以天选之名,一统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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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水行舟,速度其实比不上车马,但行船的好处就在日夜皆可,没有阻碍,而且橹手可以轮流休息,只要全速前行,就多人而论,总速度甚至比车马还要快些。
到七月底时,船至大梁。
这时的秦军已经在大梁城下集结开来,十数万大军正在修筑营账,并且居于城外高处,可以居高临下遥看大梁。
而曾经名震天下的魏武卒甚至都没有一个出城门,只以坚城固守,一副我不相信你能耗死我的模样。
王贲专程出营前来迎接了他,说是等他以久。
两人客气了数句,严江问及攻城之进度,王贲便显了怒色。
一个时辰前,他命人前去城中劝降,告诉魏王,秦王已经说了,只要如他韩王那样降秦,便保留魏国宗庙社稷与周天子所赐候爵之位,结果魏王居然杀了使者,表示要与大梁共存亡。
这种简直是赤裸的挑衅。
王贲接了严江入营,便与父亲商量,两人准备令军士试探性地攻城,以示秦军并非说着玩玩。
于是严江便看到一场正式的攻城战。
秦军以云梯、投石车攻城,对面魏军的投石车居高临下,射得更远,但秦军悍不畏死,投着箭雨石林直冲城下,立起云梯攀爬,而对面墙上一锅锅热水滚滚而下,秦军将士被烫地惨叫着滚落云梯,少了的一两个冲上城头者,亦被城上将士击杀。
但王家父子面色不变,只是将手中士卒分为数波,轮流冲杀。
不过半个时辰,但有数百将士的尸体陈于城下,城上的魏卒,亦有了不少伤亡。
纵然看惯了战斗场面,严江也忍不住微微皱眉:“强攻不可为,不如再议攻城之计。”
王翦终于将目光给了这位秦国次卿,大有深意地道:“听闻是次卿上书王上,要王上仁义而行,不以水淹之计,可真?”
从秦王说水灌大梁这事要严江到了再议,王翦就知道这事与严江脱不了干系,这才是他对严江心中有气的原因,你一句枕头风吹晕大王,自然是爽了,可是要给出的却是他手下儿郎的性命。
严江大方承认:“不错。”
“妇人之仁!”王翦怒道,“此计关系秦国安危,岂能以仁德而论之?”
“自是要如此论之。”严江温和道,“毕竟这大梁,也将是王上子民。”
王贲见局面有些僵硬,立即打岔道:“那不知次卿有何妙计?”
“王上将至,此计到时便知。”严江心说我现在还没调炸药亦没去埋火药,当然没办法。
“次卿可是要以天罚之法?”王翦语带讽刺,冷冷道,“不如给我父子一显仙法,也好状我儿郎们士气。”
“仙法岂是尔等凡人可见。”严江神色很淡定,但话语却是一点不软。
“那要谁才见得!?”王翦冷笑道,“还是这口舌之术,便是你之仙法?”
严江看他一眼,平静道:“只有王上前来,以仁善之心,应天之意,神授君权,亲自相请,本尊方能施展此术,以助秦得天下!”
董仲舒不是靠着天人感应说皇帝是上天选的么,这些理论,能比得上他亲显神意,示意天选么?
这牛吹得太大,王翦一时竟被气笑了:“好好,王上圣驾已至荥阳,行船明日便至,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让天授意,破了这大梁城!”
第122章 天命
秦王政十四年, 注定风起云涌的一年。
若说前一年灭赵,是秦赵死仇, 诸国虽惊,但亦在意料之中, 次年灭燕,是因荆轲刺秦, 秦王报复寻仇,亦说得过去,但接下来的秦军围困大梁,便有如在诸国权贵心中倒下一桶冰水,在这盛夏时节中瑟瑟发抖。
魏国是诸国中最顺秦意的国家,秦国打一次便交一次地, 前不久, 秦王只是路过, 魏王便给了丽邑之地做为礼物, 这样听话的友国都打,秦王政是真欲一统天下么?
他吃得消么?
虽被围困, 但平日里亦有消息通过各种渠道传入大梁城中, 当知晓秦王政欲亲临的魏地, 甚至秦军以于上游围坝开渠, 水灭大梁后,魏国高层, 皆尽惶然。
秦王船驾顺渭水而下。
除去带来大量粮食, 还带了秦墨与一些小小的材料。
一船船纯度极高的芒硝被民夫们搬上独轮小车, 和运粮的军队一起,送至秦军大营。
秦军最近只是每日试探性地进攻一下,其它时间,都在修房子——他们在为秦王修行宫,不过十来日,一座有前院后院,要道固守得密不通风的行宫,就已经坐落在大梁城外的无名山上,可以俯瞰整个大梁。
王翦父子这几日还如前些日子,一人黑脸一人白脸,在严江面前一唱一合,意图让严江消停下来,不要再吹枕头风——你一文臣,打仗的事情,少掺合。
严江倒是很淡然,随口应付过去。
他没生气,甚至他明白,王翦对他的厌恶也是装的,这老狐狸有着超级恐怖的政治直觉,在立下两国之大功后,不愿意和自己这种秦王近臣保持良好关系,以免得惹得君王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