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嫌弃自己民族的衣服,就是……太不搭了啊,本来就配不上,那样就更配不上了啊。
于是朱邪狸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在朱邪骨咄支要骂朱邪狸忘本,准备挽袖子揍儿子的时候。
永寿郡王妃出来说道:“老东西你说什么呢?儿子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你哪儿来那么多事情?告诉你,大宴那天你爱穿什么穿什么,反正我也是要穿大礼服的,哦对了,刚刚礼部为了怕我们疏忽,还特意送来了两身新的礼服,有本事你就别穿。”
朱邪骨咄支:……
如果没有这一出的话,他或许为了表现一下自己的立场,告诉大唐沙陀族还有自己的坚持,就真的穿本族的礼服了。
就算……就算冷一点他也会坚持。
但是礼部忽然又送了他们夫妇一套大礼服,那么朝廷的态度,或者说是李隆基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朱邪骨咄支就算再怎么硬气,也不敢怼李隆基啊。
所以他都秒怂了,想要再教育儿子似乎也没有什么立场,只能哼了一声甩袖走人。
永寿郡王妃看着他的背影冷笑了两声,她儿子都已经长大了,若不是这老东西有用……
朱邪狸从小被亲爹教育惯了,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说道:“阿娘,礼部送来了大礼服吗?可是阿娘首饰太少了,回头我去看看有没有适合阿娘的首饰,给您寻两副来。”
永寿郡王妃 看着儿子笑容就真实温柔了很多,她帮朱邪狸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无妨,礼部有送来配套的首饰,不用你担心,咱家不缺钱。”
他们是不缺钱,但是那种造型精巧的首饰却并不多。
毕竟那些首饰只有非常厉害的工匠才能做的出来,而这些工匠一般首先供应的是其他贵妇,他娘这种也算有身份地位的,却连门路都不太好找。
他思索要不要找阿恬去问问,只是阿恬是个小郎君,对这些未必懂。
朱邪狸心里想着,嘴上却说道:“那不一样,礼部送来的那些太普通了,配不上阿娘的花容月貌。”
永寿郡王妃捏了捏儿子的脸笑着说道:“哎呦,我的宝贝儿什么时候嘴这么甜了?”
朱邪狸正想说什么,管家就来报说:“王妃,宁王殿下给王妃送来了一件礼物。”
永寿郡王妃问道:“送我?”
管家也有些纳闷,点头说道:“是的,是说送给王妃的。”
永寿郡王妃十分好奇,便说道:“拿来看看。”
她与宁王交集不多,之前新年的礼品宁王府早就送来了礼单,东西也都送到了,怎么转头又送来了一份?还是送给她的?
很快一个紫檀箱子被抬了上来,朱邪狸一看那个箱子就知道里面装的东西必然价值不菲。
他跟李倓接触多了,多少也算了解他,知道李倓从来不会做出包装价值连城,内里装草包的事情。
李倓送东西必然是里面的东西能配得上外面的箱子的。
永寿郡王妃让人将箱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居然是妆奁,而且不止一套,其中有一套多子奁尤其精美。
而更加精美的是妆奁打开之后里面放置的各种首饰,一共两套首饰,一套金嵌红宝石,一套则是单纯的玉制。
然后就是一整套的化妆用品,李倓这一套礼物算是正中永寿郡王妃下怀,她现在正在为缺少适合大宴场合的首饰,如今这一套金饰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至于玉饰,那自然是明年春夏才需要用到的。
永寿郡王妃让人将首饰放起来,转头对着朱邪狸说道:“宁王殿下年纪不大,倒是细心的很,他对你真是不错,日后可不要辜负宁王殿下对你的信重。”
朱邪狸笑着点头,心说我当然不会辜负他,我也舍不得辜负他。
永寿郡王妃满意地点头,然后笑着欣赏自己的新首饰,半晌忽然转头对着朱邪狸问道:“宁王殿下怎么会有这种首饰?会不会留给未来宁王妃的?”
朱邪狸听到宁王妃三个字就心里咯噔一声,不得不说永寿郡王妃的怀疑真是太有道理了。
毕竟李倓现在单身一个,也用不着这种首饰,会送来这一套首饰,证明他那里有,说不定真的是杨贵妃给他的,为的就是留给未来的宁王妃。
想到这里,朱邪狸心里就酸的不行,虽然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但人的心情总是难以控制。
只不过,就算是留给宁王妃的,现在送到了永寿郡王妃手上,那么是不是代表着李倓对那位还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宁王妃根本不在意?
朱邪狸一边想着一边说道:“阿娘怎么这么说?阿恬总不会就未来娘子的首饰送出来,更何况亲王妃和郡王妃的首饰是有些区别的,而阿娘这一套十分符合郡王妃的品级,不会有问题的。”
永寿郡王妃忍不住看了儿子一眼,眼中带着狡黠笑意:“呦,我们小郎这么明白啊,研究过了?是不是喜欢上哪家小娘子了?”
朱邪狸哭笑不得:“这些东西都在《唐会要》上写着呢,跟小娘子有什么关系?”
永寿郡王妃摸了摸儿子的头,发现儿子已经比自己高很多,便感慨说道:“你长大啦,也是时候成亲了,在沙陀族你这 年纪还没成亲的几乎没有,若不是战事耽误,也不至于到现在都没能给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妻子。”
后来又内附大唐,朱邪狸的条件就变得有点不上不下。
要是还给他在本族贵族中找吧,觉得有点不甘心,哪怕再怎么看不惯,永寿郡王妃也是觉得长安贵女更加有教养更适合做儿媳的。
可是她看上的长安贵女,那是真·贵女,不是郡主就是公主,人家恐怕不会愿意下嫁朱邪狸,而愿意将女儿嫁给朱邪狸的大多都是寒门子弟出身的官员,她又有些看不上,着实有些头疼。
朱邪狸现在哪里有心思娶妻?除非嫁过来的是李倓,他立马欢天喜地成亲,然而这个想法……他自己都不敢想。
不过永寿郡王妃并不担心儿子会没有老婆,所以她欢天喜地的去试礼服试首饰,看看两样搭配起来好不好看。
而朱邪狸自然也被永寿郡王妃赶着去试礼服。
新年大宴的当天,朱邪狸提早去接李倓,不得不说,穿着一身大礼服,他自己都有些不太舒服。
然而这种不舒服在看到李倓的时候,就变为了庆幸。
地位越是贵重的人,礼服也就越是厚重。
今天的李倓头戴三两梁进贤冠,身着紫色朝服,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已经逐渐有了成年男人的棱角。
朱邪狸认识李倓这么久,李倓穿大礼服的日子也算不上多,唯一相同的就是每次都能惊艳到他。
穿着常服的李倓看上去与普通贵族小郎君没什么区别,而穿着大礼服的李倓,在脸上没有笑容的时候则显得十分高岭之花。
李倓坐进马车之后,羡慕地看了一眼朱邪狸,朱邪狸虽然也穿着礼服,但他现在是武将啊,穿着的是武将的礼服,其样式简洁多了!
因为是头一次参加大宴,两个人心中都有不同的紧张,李倓是在思索李林甫他们会不会在大宴上找他麻烦,而朱邪狸则担心自己会不会表现的不好,给李隆基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
哪怕不能跟李倓在一起,也不想被他父母所厌啊。
只不过等到了那里之后,他们两个人发现自己的担心真是多余了。
大宴都是有流程的,他们只要乖乖跟着流程走下来就好,根本没有什么时间与他人交流。
至于吃的东西……就别想多好吃了,这么多人参加的宴会,基本上都是大锅菜。
而且这还是冬天,许多菜品到了食案上的时候都已经快凉了。
在发现按照流程走就可以之后,朱邪狸着实松了口气,然而他发现自己这口气松早了。
因为他跟着李倓的缘故,他的食案是坐落在李倓左后方的,而李倓所处之位左边是太子,右边是棣王李琰。
而他亲爹是郡王,座位还要靠厚一点,所以这就形成了朱邪狸作为儿子位置反而比较高。
朱邪狸琢磨着朱邪骨咄支看着他的目光简直都快跟刀子一样了。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朱邪骨咄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开心。
他根本不管朱邪骨咄支是不是不开心,不仅如此,他甚至还开始走神思考庄园里的花灯要不要增加一些,还有他的礼物还没送给李倓,不知道李倓会不会喜欢?
只是被他牵挂着的李倓,此时正坐如针毡,心里正在破口大骂,礼部哪个智障排的位子?
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按照真正的顺序,他的位置应该排在二十九郎凉王李璿之后。
然而现在他却在太子之后,他觉得他才是真的要凉了。
偏偏李琰仿佛一点也不介意的样子,还温和笑着跟李倓偶尔说说悄悄话。
不过也亏得他能找话题,说的都是诗词歌赋一类,要不然李倓……还真跟他没什么话题 可说,毕竟李琰比太子也就小个一两岁,鸿沟那是大了去了。
这一场新年大宴下来,李倓没有感受到快乐,只觉得腰酸背痛,大礼服可太沉了啊。
一想到后天还要去诣陵,而到时候还要穿法服,李倓整个人都是绝望的。
诣陵当天,李倓头戴九旒衮冕,身着绣有九章纹的青衣纁裳。
朱邪狸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脑海中出现了四个字:王者风范。
尤其当李倓冷的一张脸站在那里的时候,让走到他面前的朱邪狸都忍不住单膝跪地行礼。
而在他眼里气质孤傲的李倓此时只有一个想法:诣陵要从陵寝门阙开始下车走路,想死!
毕竟从门阙到陵寝祭祀用的献殿还有很远的距离。
只不过这份悲伤的心情直接被朱邪狸这一跪给吓飞了。
李倓连忙将朱邪狸扶起来笑道:“你跪晚了,没有红包给啦。”
朱邪狸顺手拿出一个小小的漆木盒说道:“没关系,我有。”
本来朱邪狸是想挑个日子送的,正经的礼单已经送了过去,但是这一份他想亲手交给李倓。
结果他低估了过年期间李倓繁忙的程度,愣是没找到机会送。
原本也不是今天想送的,然而刚刚突如其来的冲动让他只好用这种方式掩盖过去。
李倓有些惊讶地接过漆盒,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是一颗被做成吊坠的狼牙。
而且狼牙上面还雕刻着细细麻麻的小字。
李倓认真辨认了一下,发现居然看不懂,不由得有些好奇地看着朱邪狸。
朱邪狸绷着表情说道:“这个是我亲手做的。”
想了想他又补充了一句:“狼也是我猎的。”
实际上为了这么一颗狼牙,秦岭山脉里的狼群简直倒了血霉。
这只狼的牙太小,那只的磨损太重,还有的长得不好看。
朱邪狸作为贵族的挑剔在这一刻简直到达了极点。
不过李倓并不知道,只是露出一个略带矜持的微笑,就连那个微笑都一闪而逝。
没办法啊,现在他们要出发祭祖,一个个的表情都做贼严肃,在这种情况下他笑成一朵花怕是要被揍。
李倓低声问道:“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朱邪狸目光一闪说道:“没什么,就是……我们沙陀族的一首祝福诗歌。”
李倓了然,怪不得他看不懂,原来是突厥文字。
因为穿着法服不方便携带,李倓便将盒子收起来低声说道:“走走走,再不走要被人盯上了。”
朱邪狸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控马跟在了李倓马车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