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荷与现在的戏班班主签了十年的合同,要叶荷跟自己,不再登台表演,那么首先就要一大笔钱去赎人。再来叶荷似乎欠了一笔外债,也不知道多少,这里也需要他来出,可现在他没钱,家里的情况破破烂烂,实在拿不出手,仅仅苟活而已,只能考虑朝乔念娇伸手借钱。
顾文武长吁短叹认为自己家境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地步了,半分钱都不想掏,但找乔念娇借钱,乔念娇肯定要借的,得先不告诉她自己要钱做什么,把叶荷接回来当作朋友居住着,慢慢慢慢再朝乔念娇透露他与叶荷关系好了。
顾文武心想,等那个时候,自己和乔念娇、叶荷都住在京城,哪里也不去,顾无忌和顾葭肯定不会待在这里,他早便听说顾无忌有到外地发展的念头,所以到时候天高皇帝远,乔念娇就是有胆子也撒泼不了几日,他随便哄一哄也就过去了。
说到底,顾文武根本从来都没有怕过乔念娇,很有几次真想翻脸不认人,毕竟也没什么感情了,可无忌在那儿戳着,他想翻脸也翻不了。
听到乔念娇的这句话,顾文武心中并非感动,只是觉得自己很无可奈何,而一旁的乔女士却心里有些莫名的欢喜,觉得自己方才的作为真真很有顾大奶奶的风范,若是早二十年让她来这一回,或许顾家也不会这么排斥她吧,会都感激她,对她充满好感吧……
这顾家人浩浩荡荡几辆人力车搬家,后面跟着一串儿的老仆,老仆们也拖家带口,因此便很引人注目。
白家两兄弟白可言与白可行正巧刚从府上出来,准备到店子里对各个经理与账房先生进行嘉奖,发发红包,说说来年的业绩目标,结果就瞧见顾家一大家子跟老鼠出洞似的排着队从这边搬到那边,乐得白可言喜笑颜开,一双瞪得圆鼓鼓的眼睛里充满乐趣,即便前几日被二弟揍出的熊猫眼还挂在眼下,但这不妨碍他看顾家的笑话。
“嘿,这顾家终于破产了,我都还没有怎么出手呢,怎么可以破产呢?!哎呀……心疼……”白可言一面说,一面伸长了脖子往里面看,左右没有看见顾无忌这个晦气的人物,便又摇了摇头,对一旁的弟弟道,“你说,这偌大的府苑,被哪个狮子给吞了呢?”
白可行白了大哥一眼,对这位大哥向来没有什么好脸色,说:“难道不是你?”
“我?我要是吞了这个地方,我当即大摆三天三夜的酒席,并且还邀请顾无忌前来喝酒哈哈哈。”
“当真不是你?”白可行一直以为顾家遭此劫难肯定有大哥在背后推波助澜,但这会子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没有必要再藏着掖着,结果白可言还是否认,那么这件事的背后恐怕当真不是白可言所为,而是有藏得更深的幕后黑手在操纵这盘棋局。
白可行想来想去没有头绪,但他是知道小葭对这个家没什么感情的,所以他也就不管这些人的死活,懒得上前趟浑水。
白可言嘲笑过后,心情大爽,双手背在后头耀武扬威的好像自己才是赢家一样,一面笑一面说:“当然不是我,我连顾老爷子要卖宅子的事情都是人家卖完我才知道,哎,可惜……不过我调查过,坑了顾家的人是附近山头的匪首张家扛把子张天玑,从西边儿来的,野得很,上峰打了不下三回,都没能捉住匪首……”
“不过奇怪的是这张天玑同江入梦、顾无忌也关系不错,我有瞧见他们三人狼狈为奸逛八大胡同。”
“现在这是翻脸了?”白可言点点头,自言自语地说,“应该是的,本来也不是多大的交情,现在这个世道啊……钱自是比什么都重要的。”
白可行听了这一番话,没什么感触,也早把看见顾家人的事情抛在脑后,满脑子只剩下自己今日没瞧见小葭的怅然,他方才出门前专程打电话去和平饭店,结果得知顾葭早早出了门,至今未归,也不知道跑哪儿去玩了,都不带他。
他长长地叹气,白雾从他薄唇里轻飘飘的扩散成一团雾气,心想不如去逛逛洋行,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看时兴的玩意儿,直接买了送到小葭房里去。
他是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的人,等一分一秒对他来说都是煎熬,他双手踹在兜里,转头看向一旁的人力车,扬了扬下巴,就对大哥道:“你自己去吧,反正我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白可言回头鄙夷的看着成天只知道跑出去玩的二弟,真不知道上天是不是当真公平,给人漂亮的外表后,就会给一个愚蠢的脑袋,他这个同父异母的二弟活脱脱就是个酒囊饭袋的代名词,除了花钱,满脑子就是一个男人。
“你干什么去?又找你的狐朋狗友去?”
白可行上了人力车,腿便翘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白可言,同白可言相看两厌:“逛街。”
“呵,可真行。”白大爷讥笑。
“走走走。”白可行扭开头,懒怠看白可言那让人不悦的眼神,拳头一握,却是很快又松开,他和白可言前些天打架已经让他被母亲批评了一顿,再惹事可不好交代,所以还是眼不见为净吧!
车夫拔腿就跑,但坐在上头的白可行却稳稳当当,只偶尔晃两下身子,不多时就到了洋行街外头,他下车便顺手丢了一块钱给车夫,踩着崭新的皮鞋,径直走进最显眼最大的洋行里头,结果洋行的伙计们都仿佛是受惊的鸵鸟一般还低着头不知道在发什么癔症。
“都死了吗?!”白二爷暴脾气上来,一巴掌便把前台的玻璃窗子打得震天响!
经理恍惚着立马跑来,眼神里还有些尴尬,不好意思地道:“这位先生,实在是抱歉得很,本店现在打烊了……”
白二爷皱眉,但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莽夫,只是看见明明里头还有客人说话的声音,自己来了却不接待自己,这等差别待遇可是他不能忍的!
“怎么?是觉得本二爷买不起贵店的东西,还是成心为难我?里头分明还有人说话的声音,你玩我?”
“不敢不敢!小人也是给人打工,可不敢随便得罪先生,只是里面确实有紧急事务,有先生已经包下本店两个小时,这先来后到的道理……”
“哦……那你直说,里头的先生出多少钱买你店一个小时?我出双倍,如何?我买你这店一整天。”
经理是有苦说不出,心里畏惧那不明身份的陆老板,也害怕这位气势不凡的看样子就不好惹的爷们,正是两头为难之际,里头的人终于出来了!
白可行也一眼便看见从最里面换衣间出来的顾葭,他推开面前的经理,大步流星的走过去,刚要叫顾葭的名字,却是下一秒就看见了陆玉山,于是他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只眼里电光火石般闪过阴冷的恨意。
顾葭好好生生的在里头被欺负了一番,但行动自如,并没有做个完整的活动,只是浑-身-酥-酥-懒懒,很有些引人爱怜的、迷人的、勾魂夺魄的味道从骨子里散发出来。
顾葭回头还很贴心的给换了新行头的陆老板系领带,他手指白皙漂亮,几个翻飞动作便帮忙系好,陆老板手虚虚扶着顾葭的腰,两人亲密无间的样子映入白可行的眼帘,白可行一时又心灰意冷,心想:小葭大抵是真的爱他。
——那么能让小葭多看看我的法子,就只有让陆玉山死吧!
第155章 155
白可行潜意识闪过这样一个念头, 仿佛一根刺刺入肉里,他拔不出来, 便一直想着这根刺,直到这根刺融于他的骨血让他生死不忘。
他沉默了几秒,随后退出去离开, 没有要过去打搅的意思, 跟过去破坏人家约会算什么呢?他也不是多贱, 不想自讨苦吃,好歹得等陆玉山没了, 自己再趁虚而入吧?
白二爷向来思考问题简单粗暴, 喜欢一劳永逸,不考虑后果, 于是立即就想着手让人办了这件事, 他自己是决计不能亲手办的, 为了这种人把手弄脏不值得不说,日后也容易被小葭发现,这样多影响和小葭的感情啊。
白可行记得陈传家和他说过,陆玉山的势力范围都在上海,这里并没有多少能力让他手眼通天,而且今日来陆玉山和江入梦等人很有些不对付, 虽然江入梦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狗咬狗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哇……
这样一个小插曲顾三少爷根本没瞧见, 但总是眼观六路, 好似背后都有眼睛的陆玉山却看了一眼门口, 不着痕迹的扯了扯嘴角,装作没看见白可行的样子,问顾葭:“你觉得这身如何?”
顾三少爷懒洋洋的坐到沙发上,手指在空中打了个转,说:“转个圈我看看。”
陆老板身高腿长,活脱脱一个衣架子,其实是穿什么都很有气势的人物。
然而顾葭对衣着方面很有些挑剔,摸着方才被啃过好几口的下巴,说:“不好,颜色不配你,格子西服显得你太过不稳重了,换了。”
“好。”陆老板从善如流地进入换衣间去,顾葭便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还发烫的脸颊,一面脸上冷静自如,一面心中有些惊慌,惊慌自己怎么一和陆玉山搅和起来,就有些不分场合,方才在里头的时候根本没想过出来后这些店员看自己的眼光,如今坐在无数眼光中,要他假装看不见却也不可能。
但这个时候他决计不能认输,做都做了的事情,若是现在才害羞,岂不是让人更加看轻,更何况他们也没有怎么样,是陆玉山跪他、爱他、毫无下限……
顾三少爷薄凉的眼盯着那总瞧他的经理,经理立马垂首顿足,不敢多看。
他又瞧那些伙计,只见伙计们除了面色有些古怪,但绝没有任何轻视鄙夷的样子,都深深的低着头,好像地上掉了钱。
顾葭掩饰尴尬般端起水杯喝了一口,又换了一身行头的陆老板便又出来了,这回陆老板穿着白色细条纹的灰色西装,肩上披着黑色的大风衣,带着一顶黑色的宽檐帽子,脖子上挂着一条白色围巾,十足的大人物模样。
顾葭眼前一亮,拍了拍手,说:“好看!”
陆玉山对此没有感触,但顾葭既然说好看,那便好看。
“喏,拿着这个。”顾三少爷又递给陆玉山一个镶金边的文明杖,从装饰品里选了一架金框眼镜,给陆老板戴上,随后让陆玉山看镜子里头,“看!是不是感觉变了一个人?”
陆玉山扭头,只见镜中顾葭和自己两人站在一块儿的样子,般配得紧,根本没有注意自己的样子,他不知为何,突然很想将这一幕留下来,便对着经理招了招手,说:“你们这里有相机没有?”
洋行自然是什么都有的,更何况这家店是洋行街最大的一家。
经理连连点头,回头就让伙计从橱柜里把最新款的相机拿出来,还没介绍呢,就听陆老板说:“给我和他拍张好看的,拍好了,相机我也要了。”
经理本身就觉得这位陆老板是位大主顾,一听这话,脸都要笑烂:“是是是,二位先生都人中龙凤,拍照那是一定好看的!”
顾葭瞥了一眼陆玉山,小声说:“你喜欢拍照呀?”之前在顾府,陆玉山也是很爱给自己拍照的样子,还在房顶上拍了许多。
“我喜欢拍你。”陆玉山低声回。
“哈,我看你是自恋,非拉着我做借口。”顾葭打趣他。
陆玉山深邃的眼笑意很浓,一边搂着顾葭的肩膀,一边说:“是是,就当我自恋,来,笑一笑。”
顾三少爷有些躲避陆老板太过靠近的举动,但陆玉山实在是了解顾葭这人的怪脾气,非不让顾葭躲,还咬牙切齿的凑到顾葭耳边说道:“我嘴里都是你的东西,你还嫌弃你自己不成?”
顾葭耳尖绯红,但有恃无恐:“这不是嫌弃不嫌弃的问题,反正你等会儿最好漱一下口……”他说着,睫毛都垂下去,拢一片轻薄的橙色阴影在眼睑下,显得整个人格外羸弱美丽,是纯洁的赤子,但又舌灿莲花,于是花不是什么正经的花……
经理忍着这两位的打情骂俏,好不容易抓拍了一张照片,随着‘咔嚓’一声响,闪光灯曝光得一闪,从相机中吐出一张热腾腾的照片来。
陆玉山先一步走过去拿过照片,顾葭紧随其后,两人脑袋都挨在一块儿一起看照片上的人物显现出来。
顾葭首先看的是自己,他看见自己正微微侧头垂眸同陆玉山调笑,而后看的是陆老板,陆老板手掌搂着他的肩,亦是微微侧着头看他,表情温柔至极。
顾葭愣了一下,照片便被陆玉山抢先装进了口袋里:“日后,这张照片就是我的护身符了。”
顾葭回过神来,心中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但实在不足以撼动他打算同陆老板恢复正常合作关系的决心,他浅笑说:“我是有多凶神恶煞才能被陆老板当作护身符,吓走那些魑魅魍魉啊?”
陆玉山透过度数极低的金框眼镜看顾葭,说:“是啊,凶得很哩哈哈。”
顾葭看形象焕然一新的陆玉山,虽然觉得这样的陆玉山充满儒雅的气质,很合他心意,但陆玉山镜片后的眼睛却不如从前让他看得清切,不过他本来就从未真正了解过陆玉山就是了……
顾葭用陆玉山的钱给陆老板买了一身行头后,两人从店里出来,顾葭便又打起精神来很是活泼的问陆老板还有什么愿望没有。
陆玉山略浅淡的瞳孔被镜片折射出过分冰凉疑惑的色彩,但嘴上却道:“我一向是以三少爷的目标为目标,以三少爷的目的为目的,要问我有什么愿望,应当是没有,不过今日你陪我这么久,我也要给你一份礼物才好。”
“什么?”
“去看看我给你买的报社,虽然昨日就已经当作新年礼物送了出来,但还没有确切的交给你。”陆玉山扬了扬下巴,“就在不远处,我介绍你去认识一下报社里留下来的副社长唐茗,曝光贵人杰与邢无的事情,我就是交给他的。”
顾葭很是心动,可今日明明是为了让陆玉山高兴才出来的,就这么用在自己的事情上,是否不妥?
不对不对,既是陆老板亲自提出来的,那么也就不存在妥不妥的问题了!
顾三少爷立即点头,他本身也很捉急,不过他捉急也无用,他对报社管理经营一窍不通,但认识新朋友倒是他的强项。
“那当然好,我们立即去吧!”
陆玉山见顾葭眼睛都亮了起来,一时失笑,招来人力车拉顾葭坐上去后,一面同顾葭说报社里的人员配置,一面欣赏以繁华街道为背景,犹如一道风景的顾葭……
他生性多疑,已经渐渐察觉到今日恐怕不是什么顾葭想要和他‘曝光关系’的好日子,但既然能享受顾三少爷的好,那么就尽管先享受着,无论后面等着他的是什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陆王、八、蛋搓了搓手指头,按捺下想要抽烟的念头,在这样年味儿浓郁的上午,带着他‘心怀不轨’的心上人去报社溜达,本是件蛮愉快的事情,可却意外同背了行李和白家老大白可言站在一起的威尔逊医生错身而过……
白大爷抽着烟,笑着同一脸平静的威尔逊医生说着什么,手舞足蹈,神情犹如人贩子拐卖良家妇女一样诚恳。
威尔逊医生却不甚热情,只是在看见顾葭的时候眼神仿佛追逐什么信仰一般,怔怔的深刻的望着,把顾葭望得莫名其妙,甚至不大舒服的避开威尔逊的眼神,对身旁的陆老板说:“威尔逊医生似乎从顾府出来了,看来顾府是真的彻底倒了……也不知道无忌有没有找到买家。”
陆玉山对此没有感触,这世间的人是富贵还是贫穷,是生是死都与他无关:“找到与否,木已成舟……”
顾葭却摇头:“还没有呢,如果找到了,若买家是个讲道理的,我会帮无忌去讲道理,若是不讲道理的,我想我可以去询问一下小舅舅,找他帮忙。”
陆老板原本微微翘着的嘴角都平缓了下去,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道:“为什么要找乔万仞呢?”
“他手里有兵,是大帅呢,就算是吓唬吓唬那恶意买走顾府的买主也好啊。更何况小舅舅人看起来不错,他应当是不会拒绝我。”
陆玉山皱眉,说:“你还真是物尽其用,我一个不够你使唤吗?”
顾葭听着陆老板的话,立即明白此人弦外之音,当真是醋个没完没了,又气又笑:“你若非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可谁知道顾葭随口一说,却是惹得陆玉山分外恼火,捏着顾葭的手腕就一字一句的说:“好一个‘没办法’,那乔万仞不是个好东西,你最好不要当真把他当成小舅舅。”
顾葭心中烦躁:“你又来了,我们不要吵好不好?你知道我不喜欢你以貌取人,阴阳怪气!还有,放手,你捏疼我了……”
陆玉山不痛快地扯了扯嘴角,冷冷道:“我若是不放,你能怎样?”
第156章 156
顾葭被陆玉山这颓然一变的危险气息弄的有些不知所措, 但他也丝毫没有示弱的意思,强撑道:“你说呢?!”
陆玉山看顾葭分明瑟缩了一下, 但仍倔强的瞪着那双漂亮的大眼睛,没有任何悔改和自我反省的意思,一时竟是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他眸色暗沉有意干脆和这个漂亮的交际花摊开说话, 可只是贪图一时的痛快让两个人之前的温暖氛围化为乌有,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陆玉山思考不过一瞬,随机松开捏着顾葭的手, 双手投降般举在两旁, 颓败的做出一副可怜样子,说:“对不起, 我有点钻牛角尖了, 是我的错。”说罢又去牵顾葭的手, 拇指指腹温柔的拂过顾葭那出现一道红痕的手腕,打从心眼里十分心疼,“疼吗?我不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