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航说的所有可能里,最让他没法否认跟拒绝的,还是万一他背后的支点出了问题,要怎么办。
人渣真干出什么不能挽回的事怎么办,百密一疏怎么办。
他真在哪个环节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
哪怕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下面的支点也始终摇摇欲坠地一触即塌。
……
他倒是买了两份保险,也把受益人写成了林女士跟时亦,但这种结果显然不够负责。
时亦是被他拽着走到这儿的,他把人领出来,就该领到底。
就该陪着他挑中了、不改了、认准了的这一个。
爱的坦荡,游戏人间。
林间低头,笔尖在纸上点了几个点。
“不过毛衣是真的好看。”
专业人士程航翻着图片,聊场外给他放松:“版型很不错,抽象风格,印象派……这三个玩意儿是什么?”
林间看了一眼他翻到的那张图,“我们仨。”
程航:“……”
程航:“啊。”
林间看了看点的那几个点,又看了一眼据说画什么都能分析出来的某程姓专业人士:“这三个玩意儿。”
程航:“啊?”
林间放下笔:“我画的。”
第96章
时亦坐在于老师家, 放下笔,对着草稿纸上随手画出来的毛线团走了会儿神。
兼职跟想象的不太一样。
有专门工作的书房,也并没像他想象中的那样, 有太多叫人紧张的交流。
于老师的爱人在进门的时候跟他打了个招呼,叫靳林琨,据说是做金融证券方面的。除了挺顽强地敲门送了四点五次点心, 就没再成功对工作造成新的干扰,被于老师扯着扔回了卧室补觉。
于笙做论文的时候很专心,不常会跟他说话, 有交流也都是交给他新需要翻译的文献片段。
……
比预计的要轻松得多。
时亦在草稿纸上划了几笔, 接过于笙新递过来的打印纸。
教育理论的中外对比。
行业内的论文专业词汇很多, 上手起来要比社科的更费时费力, 集中精力翻译之后也要更累一点。
刚开始做笔译的时候不清楚行情, 他甚至还误接过医学制药方向的稿子。
……
然后就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上居然还丧心病狂到由四十五个字母组成的单词。
时亦收回念头,照着纸上的段落找了几个点。
一开始还难免走神,等彻底投入进来, 也差不多没什么心思再想其他的事。
这种随用随翻的模式要比普通笔译多消耗不少精力,加上论文的专业性, 相对应的, 定价也要比他平时做的高一个台阶。
于笙给的时薪和千字都很客观, 不高也不低,这样一个下午做下来,差不多就能抵得上平时三四天。
时亦没多耽搁时间,把重点词汇对照查准, 删减润色过译稿,敲进电脑里发回去。
“差不多了。”
于笙对照着敲下最后几行字,推回键盘站起来:“休息?”
时亦怔了下,跟着抬头:“不用。”
“我用。”于笙笑笑,“这是个大工程,一两天做不完。”
高强度的翻译确实挺容易消耗精力,时亦缓了一会儿才听明白他的话,放下笔跟着站起来。
于笙靠在桌边,一直看着他起身,伸手帮忙拽了下挡路的转椅。
时亦往后退了半步,道了声谢
“不客气。”
于笙让路叫他出来:“吃点儿东西?”
“不用。”时亦摇了摇头,“谢谢于老师。”
书房里始终开着灯,低头的时候没察觉,看见窗外,才发现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
他同桌还在咖啡厅。
说不定已经把咖啡厅吃了。
每次这种时候,奇奇怪怪的念头就容易刹不住。
时亦看了看,趁着于笙转身跟门外的家属说话看不见,抓紧时间给脑袋通了通风。
“送你下去。”
于笙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盒点心,递给他:“下次其实可以带他上来。”
时亦摇摇头,正要开口,已经被点心盒点了两下。
工作的时候不觉得饿,格外香甜诱人的奶味儿一从盒子里钻出来,立刻勾得胃跟着翻了好几个跟头,一路往上窜到了嗓子眼儿。
他下意识抬头,迎上于笙的视线。
“自己做的。”于笙,“想学吗?”
时亦微怔。
上个高中,于笙只是去他们学校示范教学的老师,并不主教他们班的课。
在那件事发生之前,他对于老师的印象也只是年轻,不走一般老师的亲和路线,讲课互动都干净利落,从来没有半句废话。
偏偏还很受学生欢迎,在他被班主任隔离到据说是用来做疏导的心语室看书的时候,听见门外走廊不少人提这个名字,尤其是小姑娘,经常成群结队跑去办公室看。
……总之人设上跟会做点心这个技能点多少有点儿差距。
尤其还做得这么好吃。
时亦站了半分钟,把点心接过来:“谢谢……于老师。”
“不谢,第一次合作挺愉快。”
于笙没纠正他的客气:“以后时长会适当增加,中间会有休息。”
时亦没太反应得过来他要说什么,下意识点了下头,抬头看着他。
于笙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
于老师说不用带东西,书包在同桌那儿,得见着林间才能拿回来。
时亦不适应这种空落落的状态,肩膀绷了下:“不用休息,我——”
“可以学做点心。”
于笙说:“学做饭也行。”
时亦愣了下。
“万老师说你对法律感兴趣。”
于笙指指门外:“他们法务团队也是北大的,水平还行,有时候周末会过来混饭吃,可以聊聊天。”
靳林琨就站在门口,挺友好地跟时亦招了招手,把外套递给他:“梁一凡要是听见这个评价,大概能跳起来打你膝盖。”
“他一个为了头发弃法从心理的,到底为什么对法学院还有这么深的感情?”
于笙接过衣服套上:“当初有正经事找他,他说要给堂弟补课没时间,现在蹭饭蹭得挺积极。”
靳林琨笑得有点儿停不住,替他把扣子扣好:“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时亦站在门口,听着两个人有说有笑地聊天,轻攥了下掌心。
老万没说过,于老师的爱人可能也跟一般情况不太一样。
第一面险些让他以为进错了门。
西装革履,熨烫到边线都格外清晰的黑衬衫。行李箱上贴着一串的跨国航线托运单,风尘仆仆地扔在了客厅的角落,见了他就含笑彬彬有礼地打招呼。
藏不住的精英范儿。
……
但被于老师轰回去补了一觉,就整个人都换了个画风。
时亦攥了下藏在口袋里的钥匙,看着门口的两个人带着笑聊了会儿天,穿着睡袍见缝插针偷点心的于老师家属抬手往于老师脑袋上按,被毫不留情地冷酷镇压,也没忍住跟着一点点攥起拳。
原本还只是个模糊念头的、隐隐约约的那些关于未来的想法,就像是被重新描线勾边填色,一点点全都清晰起来。
如果他们以后也会像是这样。
……
“时亦?”
靳林琨又跟他打了个招呼,试着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于笙去给垃圾分类了,时亦怔了下,回过神:“靳叔……”
“也跟着你们老师叫吧。”靳林琨及时制止,“靳老师。”
时亦点了下头,给他让了点地方。
“告诉你个秘密。”靳林琨说,“你们于老师以前也跟你有点儿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