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溱:“我与工部尚书袁大人关系一般,只是寻常同僚。但我也听说过,袁大人非常溺爱自己的孙女,而他的孙女又正好到了适婚年龄,还未有婚配。我与袁大人的关系,算不上好,自幽州一事后,私下联系很少。但为了这件事,昨日他亲自来找我,希望我为你与他家孙女说媒。”
唐慎大惊:“师兄,你不会想为我说媒吧?我这难道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王溱:“袁大人家的姑娘我听说过,是盛京城名气极盛的才女,比景王府的小郡主更才貌出众些。”
唐慎吞了口口水。
“礼部右侍郎的幼女,也不及袁大人的孙女那般貌美。”
唐慎手指一抖。
“哪怕是定国公家的嫡女,虽说貌美有余,却不及袁大人的掌上明珠那般才学出众。”
唐慎:“师兄都知道了!”知道这几天是哪些人来找他说亲!
王溱笑盈盈地看着唐慎,状若无意地说道:“若是要从中选一位,袁大人的千金是良配。小师弟觉得呢?”
唐慎:“我不想成亲。”
“嗯?”
唐慎苦笑道:“师兄,莫要再揶揄我了。我今年才十九,这哪是成亲的年纪!虽说我这年龄有许多人早已成家立业,但我还未成事业,哪里顾得上儿女私情。师兄也未曾娶亲,难道师兄不懂我吗?”
过了片刻,唐慎没等到王溱的回答。他奇怪地看向王溱,只见王溱垂着清澈的双眸,悠然地看他,轻声道:“你要我如何懂你?”
唐慎喉间一涩。
王溱叹了口气,他原本正在画画,如今收起笔,对唐慎说:“为何不想成亲?”
唐慎认真地回答:“我还太小了。”
王溱挑起一眉:“真正的原因。”
唐慎心道,我说的就是真相,你偏偏不信!王子丰,你也有弄错答案的一天。
唐慎身为现代人,尤其还是个母胎单身、一单就单了二十多年的博士生,他真的不想十九岁就成亲。在他看来,十九岁才刚刚上大学,还是个孩子,这年龄哪里该结婚!他也打算和王溱一样,至少和苏温允一样,没个二十五岁都不好意思相亲。
心中这么想,唐慎却得再给王溱编个答案出来,可他苦思冥想,却怎样也想不出。他灵机一动,反问道:“那师兄为何至今未婚?”
“我何时说过我没有婚配?”
唐慎震惊不已:“啊?”
卧槽?王子丰居然有婚配的?
看着唐慎瞪圆了的双眼,王溱微微一笑:“当然,我也没说我有婚配。”
唐慎:“……”
你要不是王子丰,你早晚被人打死。
王溱:“只是遇不上合适的罢了。”
这话乍一听,还以为王溱是在随口敷衍。但唐慎想了想才明白,王溱说的可能真是实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官做到王溱这份上,能对他指指点点的人,除了他的家人,只有皇帝。
赵辅不管他的婚事,显然,以王溱在琅琊王氏的威望,王家也不会对他的婚事指手画脚。所以或许真如他所说,他没遇上合适的人,他没见到那个姑娘,所以他至今未婚。
王子丰没有成家,是因为他找不到一个能与他执子之手的人。
唐慎心想:可这世上,又有谁有资格与王子丰白头到老?
一时间,他竟然完全想不出该是怎样一个天仙似的的姑娘,才有这样的资格,入了王溱的眼。
唐慎发自肺腑地说道:“我懂了。”他知道王溱为什么至今单身了。
王溱:“你不懂。”
唐慎摇摇头:“不,师兄,我懂了。”我懂了,你不成亲,是因为没人配得上你。
王溱定定地望着唐慎,良久,他笑了,不再反驳。
两人不再说这件事。
王溱:“如何应对那些人?”
唐慎头疼道:“此事我也不知。师兄应当知道,那些给我送请柬、甚至亲自上门的,要么是皇亲国戚,要么是比我官位高的大臣。这些我一个也得罪不起,所以才出此下策,来师兄这里躲躲。”
“不想与他们多说?”
唐慎斩钉截铁:“不想。”
王溱啪嗒一声,展开白扇:“那便不要再说了吧。”
次日,竟然再没有人来为唐慎说媒。
唐慎躲到尚书府,自然没人会来这里为他说亲。可除此以外,他去勤政殿办差,之前几天总是缠着他的几位大人竟然也一个个消失,没再对他苦口婆心地劝说。
唐慎大为震惊,观察半天后,他得出一个结论——
“我家师兄是真的深藏不露啊!”
王子丰其人,比他想得还要可怕。
其他人家的姑娘,唐慎管不着。但是他与景王世子赵琼关系不错,双方在肥皂生意上合作愉快,唐慎下衙回到尚书府后,他仔细想了想,与王溱商讨出一个对策。当夜,他便写了一封信,私下送去了景王府。
第92章
景王府中, 景王妃整日以泪洗面, 逍遥王爷赵敖也愁眉不展, 唉声叹气。
世子赵琼急得坐立难安,这时,有小厮前来禀报, 说是唐慎送来了一封信。景王妃道:“难道说,那唐慎对咱们家婉儿有意,想与婉儿定亲?”
赵琼打开一看, 他先是“咦”了一声, 接着把这封信递给六王爷赵敖:“父王,您看看。”
赵敖看后, 也是一惊。
景王将儿子叫去书房,父子二人商量了一个时辰, 景王动身进宫。
待到入夜,宫里来了小太监, 说是皇帝留景王在宫中留宿。
赵琼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他对景王妃道:“妹妹应当不会嫁去辽国了。”
第二日,景王回来, 他将赵琼叫去书房, 从书架上取出一本书,打开书后,拿出了夹在书页中的一封信。赵敖看着这封信,目光复杂,感叹道:“我与皇兄自幼相识, 相伴长大,可五十多年过去了,我依旧看不透皇兄的心思。琼儿,朝堂上的这些官员虽说与皇兄没有血缘羁绊,但在揣摩圣心上,却比咱们做得好啊!”
看着这封信,赵琼也是感慨良多。
这些天来,因为和亲的事,景王府愁云惨淡,一片哀声。赵琼从没想过,唐慎会给他送来这封信。信上,唐慎直接指出了三条路。
“宋辽和亲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然世子爱妹之心,亦感天动地。景则不能为世子解忧,数日来,昼夜难安,愿尽绵薄之力,有几言与世子说。若想保住令妹,景则有三计。”
“其一,病患缠身,难以西渡。”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两国和亲乃国之大事,不可儿戏。若郡主身体抱恙,自然不可和亲。然此计一来令圣上猜忌,二来有损郡主名声。”
“其二,佳偶天成,已有婚配。”
“此计若用,如何寻得乘龙快婿为一难;使圣上不多加怀疑,是二难。此外,恐也耽误了郡主终身大事。”
“其三,以进为退,以攻为守。”
“景王与陛下同胞兄弟,感情甚笃。寒冬腊月,景王常陪陛下身侧,排忧解难,陛下亦顾念手足之情。若景王求见陛下,主动愿嫁幼女,且面露不忍,或有转圜余地。”
“愿世子得偿所愿,心想事成。”
第一计和第二计,景王府不是没想过,只是如同唐慎所说,真正用了的话,不仅可能让赵辅心生怀疑,还可能耽误小郡主的终身大事。而第三计,却是兵行险着了。如果赵敖主动送女,赵辅还答应了,那他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但是盛京城中最符合要求的贵女,就是景王府的小郡主。甚至赵敖昨日得到消息,赵辅已经有意让他家小女儿出嫁辽国。到这时候,一切都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于是赵敖进了宫,他主动求见赵辅,想将自己的女儿嫁去辽国。
垂拱殿中,赵辅听了景王的话,大为吃惊。
这位大宋皇帝手中拿着朱笔,目露惊愕地看着赵敖,关怀地说道:“皇弟怎的突然这样说。”
赵敖道:“臣弟身为大宋王爷,却从未为我大宋出过力。不用皇兄说臣弟也知晓,婉儿是最佳人选。盛京百姓叫臣弟一声‘逍遥王爷’,这一声‘逍遥’,便是在说臣弟无能至极!如今,辽帝要娶大宋公主,臣弟怎能再视若不见。”
赵敖言辞恳切,可手指颤抖,说话时胡须都颤得微微晃动。他极力藏着自己的不忍和痛苦,可又怎么瞒得过赵辅的眼睛。赵辅幽幽地望着他,良久,道:“皇弟,可是真心说此话的?”
赵敖浑身一颤:“是。”
赵辅叹了口气:“从何时起,你我兄弟还会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了!”
于是,赵辅将赵敖留宿皇宫,兄弟二人促膝长谈,说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赵辅龙颜大悦,谈起那些经年往事,他仿佛又回到了年轻时候的岁月。在做了三十年无情的帝王后,他望着自己这位已经苍老的同胞兄弟,还是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他拍了拍景王的手,道:“你就莫要担心了,朕心中自有主意。”
赵敖彻底松了口气。
果不其然,过了几日,赵辅选定了出嫁辽国的女子,是已故的九王爷家的郡主。九王爷去世后,王府无人当家,又不受赵辅待见,早成了没落皇族。赵辅将这位郡主收入皇室,封了公主,送去大辽。
九王府中是如何哭天抢地,不足为外人道也。但盛京城中,其他人家各个喜笑颜开。
临近新年,大辽使臣即将回辽。
腊月廿一,唐慎穿着朝服、披着狐裘大氅出门,他伸出手,接住了一片雪花。
天空灰蒙蒙的,一片片轻柔的雪花落在地上,无声地铺上一层银色。唐慎拉紧了大氅,步行向皇宫走去。等到上完早朝,他回到勤政殿中,先看了一些折子,接着递了折子。又过一个时辰,赵辅召他到垂拱殿中觐见。
唐慎整理了官服,冒着大雪去了垂拱殿。
见皇帝当然不能再穿大氅,一路走下来,唐慎被冻得嘴唇发紫。还好到了垂拱殿,小太监为他掀开厚厚的门帘,顿时一阵暖意袭来。
赵辅抱着一个暖炉,正坐在罗汉榻上吃核桃。小太监拿着精致的小锤一下下地把胡桃楸撬开,一点点地将核桃肉挑出来,皇帝有一下没一下地吃着。
见到唐慎,赵辅上下看了他一眼,对季福道:“瞧把景则冻的,这天是越来越冷了。”
季福是有眼力见的,他知道赵辅看重唐慎,他又这么说了,季福便道:“方才奴婢出去走了一趟,官家不知道,可真是大雪纷飞,把奴婢耳朵都冻僵了。官家,可要奴婢给唐大人准备一个暖炉?”
赵辅没应,而是挥手道:“赐座吧。”
两个小太监抬着一把凳子放到炭盆旁,唐慎先行一礼,接着坐下:“谢陛下恩赐。”
赵辅没说话,依旧在一下下地吃核桃。过了会儿,他道:“景则,怎么今日想着来见朕了。可是有事?你那折子中写的东西,倒是有些意思,只是你啊,太年轻了。”
唐慎心中警铃大作,他哪里敢再坐着,立即站起身作揖行礼。“自一个月前,臣接待辽使后,与辽国使团接触甚多。臣身为大宋官员,身为大宋百姓,这一月来寝食难安,难以入眠。越是与辽使接触,臣越是触目惊心。”
“啪嗒”一声,小太监敲碎了一颗核桃外壳,声音在垂拱殿中回响。
赵辅抬起头,道:“说来,李景德回京后,似乎一直与你一起?”
唐慎想了想:“李将军心系西北,关心辽使来京是否有其他目的,所以与臣一起接待辽使。”
赵辅笑骂道:“能有何事?让他这等莽夫去接待辽使,也亏你想得出来!”
“臣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