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正准备重新躺下,忽听一阵敲门声。
她身体紧绷,面上显出几分慌张,本欲装作不在家,敲门声却响个不停。
“古小芸,你在吗?”
“我们是西区派出所的民警,麻烦开门。”
女人一听是警察,心中愈发紧张,她看了眼拉上的窗帘,帘后那扇窗刚刚被野鸟撞碎了,如果警察真要进来,简直再容易不过。
她咬着唇几度犹豫,还是将金发男人拽下床,急急忙忙塞入床底。
女人披上件外衣,掩住腹部的伤势,强作镇定地走到门边,握住门把一拧。
门外站着两个身着警服的男人,一个约莫三十多,样貌平平,另一个很年轻,浓眉大眼,显得精神气十足。
女人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年轻的警察,见对方亮出证件:“你好,请问是古小芸吗?”
古小芸点点头。
“我们接到电话,有人说你家刚才动静很大,他们还听见了惨叫声。”年轻警察盯着古小芸脸上的伤口,皱眉问:“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家里、家里突然飞来一只很大的野鸟,我想赶它出去,不知为什么惹到了它,追着我又抓又挠的,后来又自己跑了。”古小芸似有些惊魂未定。
但事实上,那只白鸟却是靠装死才找到个机会逃跑的。
“野鸟?”年长警察同样蹙起了眉:“伤口是被野鸟抓的?”
“是……”
年长警察不置可否,“我们能去进去看看吗?”
古小芸握住门把的手用力收紧,勉强笑着说:“家里乱糟糟的,没空收拾。”
“没事,我们随便转转。”
见警察坚持,古小芸只好让开。
其实年轻警察心里也困惑,确定人没事不就行了吗,大不了送她去一趟医院,为什么非要特意进门?却不知年长警察从古小芸身上嗅到了丝不祥的味道,凭着多年来的直觉,总觉得事情不简单。
两人进门后,绕过成堆的杂物和垃圾在屋内转了一圈,期间年长警察朝着大床看了好几眼。
古小芸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好在警察真如他所说只是随便转转,并没有检查床底。
她一口气还没吐出来,就见年长警察突然走向梳妆台,从台上拿起个腕表。
那是款男士腕表,年长警察曾经见过照片。
最近两个月,派出所时常有人来报失踪案,失踪的还都是男人。
而这款腕表,就是其中某个报案者提供的能核实失踪对象身份的证据——年轻的女生哭着说她特意为男友订做了一只表,背面刻有她名字首字母的缩写,男友从不离身。
年长警察翻过腕表,果真在背后发现了三个字母,应对那女生的名字。
“这只表——”
年长警察只说了三个字,就感觉有什么东西捅穿了他的肩,疼痛还未传递到大脑,他低头看着肩膀处钻出一根……触须?末端还亮着光,形状宛如一盏灯笼。
下一刻,铺天盖地的痛意涌来,年长警察透过梳妆台上的镜子,发现刺穿他肩膀的“触须”竟连接着古小芸,对方不知何时已关上了门,正冲着他阴恻恻地笑,露出一口非正常人所有的利齿。
“卧槽!什、什么东西?!”年轻警察忍不住爆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特么还是人?真不是异形什么的?一贯不信鬼神妖魔的小片儿警世界观受到了强烈冲击,双腿几乎软得站不住,却仍鼓起勇气抽出警棍,试图攻击眼前的怪物,却见怪物又分化出一根“触须”,直冲他袭来!
“嘭——”
轰然一声巨响,吸引了古小芸的注意力,她刚一扭头,就一见扇木门砸向她。
古小芸当即转移“触须”,将木门抽得四分五裂,恍惚看见门后一道人影抬起腿,一脚踹中她腹部。
郁离面寒如霜,尽管他来之前就得知了半妖的血脉,也知道对方能化出部分原形充当武器,可如今见到半妖的两根“触须”还是相当愤怒,这说明半妖已经吞噬过一个人类,吸干了对方的器官和血肉化为自身养料,才能拥有现在的妖力。
但半妖为何懂得这种歪门邪道的修炼方法?
此时也容不得他细想,女人竟比身为纯妖的阿福还能抗,挨了他毫不留情的一脚居然只是小呕一口血,便如狂兽般挣扎着朝他扑来。
起初古小芸并不是郁离的对手,但当她从脊椎分化出第三根、第四根……甚至第七根“触须”时,已逐渐能和郁离战成平手,不仅能够保护自己不被近身,还能对郁离造成一定威胁。
不过郁离始终冷静,他敏捷地避开“触须”的攻击,寻觅着制服对方的机会。
突然,他听见几声尖叫,余光窥见敞开的门口竟多了好些人,看样子似乎都是周围的邻居。
一位大妈已经被吓得白眼直翻晕了过去,另几人也没好到哪儿去,有人跌坐在地,有人哭喊地逃跑,还有人哆哆嗦嗦抖个不停,尖声惊叫。
郁离心道不好,古小芸见来了那么多人也十分慌张,对“触须”的控制力大为减弱,被郁离一拳击中面部,身体腾空飞起。突然,她甩出两根“触须”钉在墙上,借力从在空中调整角度,同时利用另几根“触须”轰开一面墙,迎着四散的砖土尘埃冲了出去。
巷子里立刻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叫声。
刚刚的动静本来就大,这里的住户又多是些热衷于看热闹的小市民,只是碍于冲在最前头那几人的惊惧呼喊,他们才只敢堵在巷子里探头探脑,不敢靠近。
如今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冲了出来,还是个长着几条“尾巴”而且能发光的的女人,一个个吓得鬼哭狼嚎,分逃四散。
还有一些人僵在原地,挡住了女人的去路,只能眼睁睁看着女人甩出“尾巴”,直冲他们而来。
危急时刻,女人身后闪现一只寒钢般的利爪,以飞星之速于半空划下,在众人的视网膜烙印下令人目眩的银光。
女人身形一滞,胸口以下出现一条血线,身体顷刻间一分为二,猝然倒地。
漫天血雨中,每个人都看见了出手的英俊青年有一双赤红色的眼睛——不见眼珠、也不见眼白,唯有妖而邪异的一片红。
当天,谢翡接到电话赶去南山市某个隐秘部门时,就见到了躺在长椅上的郁离。
第一眼他几乎没认出来,因为郁离的头发、眉毛甚至眼珠都变成了浅淡的银白色,看上去除了奇怪之外,也显而易见地很虚弱。
还能有妖将郁离伤成这样?谢翡震惊不已,难道也是什么上古大妖?
然而事实是他想错了,郁离除妖并没有费什么工夫,只是要为上百人深度催眠消除记忆,这才导致妖力严重损耗。
谢翡听一位浓眉大眼的年轻警察说了事发经过,不由后怕,他拉起郁离一只手,见对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同样毫无血色,实在心疼又难过。
“你是不是要哭了?”郁离突然问。
谢翡一顿,本来酝酿出的情绪也被这一问给压回去了。
郁离轻挑起唇,银白的瞳眸中盛着细碎的笑意:“不要趁我虚弱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动手动脚。”
“……”
这时,一位国字脸的中年人过来了,见了谢翡后微一颔首:“是谢先生吗?”
谢翡点点头,注意到对方身上的制服和警服有所不同,就听中年人说:“你好,我是妖管局南山市分局局长刘天常。”
“你好。”谢翡早从郁离口中知道了这个部门,毕竟对方可是该部门的“首席顾问”。
刘天常似乎只是要和他打个招呼,随即转向郁离,态度恭敬地汇报:“郁先生,古小芸的尸体已经解剖,的确从腹部两侧找到了七个成年男人的睾……器官残留,而且——”
“七个?”谢翡一惊,忍不住打断刘天常,“那白先生他……”
“他只受了点皮外伤,已经送去医院了。”郁离代替刘天常解释了一句。
谢翡舒了口气,又听刘天常说:“我们按照郁先生所教的办法比对过生物DNA,初步判断古小芸是觉醒了鮟鱇鱼的血脉。”
“不用初步,可以确认。”郁离淡声交代:“你们尽快完善生物DNA资料库,不要每次都来问我。”
鮟鱇鱼?谢翡知道这种鱼,确切地说是吃过。
他记得鮟鱇鱼雌鱼很大,雄鱼很小且行动缓慢,为了繁衍,雄鱼后半生唯一的目标就是在辽阔的海域中寻找雌鱼,一旦找到,雄鱼会咬破雌鱼的腹部组织,钻入其皮下终身依附,直到器官全部融入雌鱼的身体里,只留下一对生殖腺……
“所以器官残留是……”谢翡不太确定地问。
刘天常原本随意站着,此时不自觉夹紧双腿:“七对蛋。”
第44章
确认古小芸觉醒了鮟鱇鱼的血脉, 很多事就能理解了。
比如她可以通过强迫消化“雄性”让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因此即便短时间内失踪多人,她也没有被警方列为怀疑对象。
又比如众人所见的“触须”和“尾巴”, 其实就是鮟鱇鱼的第一背鳍所化——前方类钓竿的模样,末端有一形似小灯笼的发光体。在深海中, 很多鱼都拥有趋光性, 而“小灯笼”就是鮟鱇鱼捕食猎物的最佳诱饵。
不过鮟鱇鱼的诱饵只有一根,古小芸却有七根, 多出来的皆是她用妖力所化。
那么妖力从何而来?
只能是她消化掉的七具血肉之躯。
由于古小芸当时已冲入人群, 且隐有发狂的迹象, 郁离为确保大众安全,只好将她解决了。
但古小芸虽死,身上的秘密却有很多。
关于她的案子已转交妖管局全权负责, 不论作案动机或作案过程,都会由妖管局在调查后给出一个结果,但最关键的一点, 是要找出她从哪里学到这种可怕的提升力量的方法。
按照郁离的说法,鮟鱇鱼血脉觉醒后顶多就是变得能吃、擅于伪装和游泳, 古小芸表现出来的并非血脉天赋, 更像一种上古流传下来的邪术。
其实利用邪术修炼自古有之,方法各一, 但走歪门邪道虽然修为进度快,副作用却非常大,甚至还有可能导致灵智丧失,因此即便是古妖, 也少有选择此道的。
而正常半妖从血脉中感悟到的修炼之法,必然是合乎天道法则, 顺应天道规律的,也就意味着古小芸所习邪术肯定有另外的渠道。
可除了古妖,谁还能知道这种邪术?
“会不会世上还有和你们一样活了几千年的纯妖?”
搭警车回去的路上,谢翡越想越迷惑,忍不住询问郁离。
可问完就感觉肩头一重,伴随一股寒气侵入体内,他微偏过头,发现郁离已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等背着郁离回到客栈,谢翡就见到了焦急等在后院的湘妃和阿福,后者手里还抱着银粟。
此刻阿福正屌丝地抖着腿,湘妃也烦躁地抽着烟,两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顿时愣住。
“这、这什么情况?”因为银粟的挣扎,阿福率先回过神,等看清郁离处于半昏迷状态后更是惊得舌头打结:“老大他、他……还有人能伤他?!”
“没事,只是妖力损耗过大。”谢翡将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遍。
湘妃大大松了口气,意有所指:“不愧是妖中警察。”
谢翡想起了初来客栈时湘妃对郁离的形容,轻轻一笑,“说明哥有正义感,如果不是他,今天肯定就伤亡惨重了。”
阿福倒是皱着眉:“听起来那半妖实力不弱,倒是有和我一战之力,她怎么做到的?”
谢翡心想阿福顶多就会点儿超声波,要真打起来估计……但他只笑着说:“这个问题等哥醒来再说吧,我先送他回去休息。”
几人送郁离回房,阿福乖觉地说:“老板您今天也累了,这儿就交给我吧。”
“不用了,你俩都回吧。”谢翡将郁离扶上床,对方始终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