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放下笔,邵陵对着竹简沉思一阵,然后抬眼看向众人:“根据这两晚的经历,我有一个推测。
“第一晚,幻象制造的是我们熟悉的人的声音,尽管幻象很想诱我们落海,但无论我们如何不肯上当,它都没有通过碰触来强迫我们。
“第二晚,幻象同样采用的是诱骗的方式让我们自行落海,并且同样制造出了声音来做为辅助的手段,但,在声音的基础上,幻象又制造出了触觉,成为了第二个辅助手段。
“所以,我的推测是,幻象,是根据人的五感来制造幻象的,并且每夜都会进行叠加。
“第一晚是单一的听觉幻象,第二晚就成了听觉幻象和触觉幻象叠加的效果。
“如果我的这一推测没有问题的话,那么后面的几晚,很可能会继续出现嗅觉、视觉和味觉叠加出来的幻象,而我们也可以提前有所准备,来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幻象骗局。不知诸位还有没有补充,或是不同的见解?”
目光落向牧怿然,却见他只是垂眸沉思,正要静等他开口,就听见于隆说道:“没有了,你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既然看破了幻象的套路,咱们就赶紧想应对的办法,耳塞、救生衣和用绳子把自己绑起来,这几种方法都没用。”
众人从下层舱上来之后,已经在海面上找过了,没有发现刘彦磊的尸体,下层舱也没有。
看了眼几乎两天两夜没有合眼的昏昏欲睡的几人,邵陵就道:“先休息几个小时吧,精神不好会导致心理状态不稳定,更容易被幻象控制。”
众人没有异议,拖着困倦疲惫的身体各自寻找房间休息。
柯寻关上房门,箍着牧怿然倒在席子上,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打了个大呵欠:“精神和心理攻击比肉体和直观攻击更难应付,《净土》里一连熬了几天都没怎么睡,这幅画两晚上就熬不住了。”
牧怿然伸手罩在他后脑勺上,揉了一把:“睡吧,我想这艘船已经不需要再搜查了,白天没有什么事可以做,破局的关键只能在晚上。”
柯寻搂着他的腰,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用手轻轻拍着他:“你也睡,怿然,所有的问题都先放放,养好精神再说别的,不然我心疼,嗯?”
“好。”牧怿然轻轻勾了勾唇角,胳膊一伸把他家狗子的狗头揽在臂弯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撸了一会儿,直到听见狗子的呼吸渐渐平稳,这才停下手,垂眸在他的脸上端详了一阵,然后也闭上了眼睛。
唇上温暖柔软的触觉让牧怿然从浅眠中醒来,只是他并没有随即睁开眼睛,伸手罩在近在毫厘的后脑勺上,把人摁向自己,加深了一个吻,而后才分开。
“我做好午饭了,起来吃点儿。”柯寻手里还端着杯水,递给他。
牧怿然接过来喝了几口,拿着杯子同柯寻一起出了门。
其他人也都刚睡醒的样子,吃过午饭后才重新精神起来,围坐到中厅去,商议今晚的应对方案。
“首先我看我们没必要再躲入甲板之下了,昨晚的经历证实,无论我们身在何处,幻象都一样会影响到我们。”邵陵继续担当着整个团队的“主持人”的角色,“其次是燃犀的问题。
“由于昨夜是利用手机点燃的犀角,暂时无法证明是否是谁点燃犀角谁就会死,但可以肯定的是,死亡挑中的人选是无差别的,那么我们就需要在今晚想办法通过燃犀,看到那股所谓的幕后的力量——很有可能只有点燃犀角的人才能看得到。
“所以这一次我们不再用手机燃犀的方法,而必须要有人亲手去点燃犀角,这是个无可避免的问题,我们必须决定由谁来燃犀,这很可能是找到钤印离开画的唯一办法,现在就来决定吧。”
这话说完,于隆就皱着眉道:“要怎么决定?抽签还是投票?凭什么?凭什么我的生死要由别人来决定?我不想去燃犀还不行了?我对自己的生存有绝对的自主权,我不接受任何强迫和道德绑架,我和方菲已经下海查过船底了,在没下海之前谁也不知道下海会不会死,在这个前提下我俩相当于冒死去的,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现在我就明确地告诉你们,我和方菲,谁也不会去点燃犀角!”
“可以。”邵陵却非常痛快地同意了他的说法,目光落向其他的人,“我刚才说了,第一,画里的死亡挑选规则并不建立在点燃犀角这一行为上,所以点不点犀角,都有死的可能;
“第二,据几位老成员说,画里给我们的期限只有七天,就算我们中有人幸运地一直撑过了前六天,找不到钤印一样会死;
“第三,不点犀角,肯定不会有线索,肯定会死;点犀角,肯定会有线索,一半的可能会死。
“所以,到底要不要找人去点燃犀角,我们来举手表决,诸位有异议么?”
“没有异议,我同意点燃犀角。”第一个表态的是柯寻。
随后众人跟着表态,除了于隆和陈歆艾没有说话外,所有人都一致同意点燃犀角。
“既然大家同意点燃犀角,那么我建议抽签选出负责点犀角的人,大家应该也不会反对吧?”邵陵看着众人。
“我们两个不参与。”于隆重申。
“不用那么麻烦了,”雪格忽然开口,脸上带着点淡淡的笑容,“我自愿去点犀角。”
“我去点,”柯寻说,“没道理让个女孩子去冒这种险。”
雪格笑了笑:“身为基佬就可以看不起女人么?生死面前,人人平等。”
柯寻:“你压过来的这顶帽子可太大了。既然你说人人平等,那我们就还是抽签吧,谁也甭让谁,行吗?”
雪格想了想:“行,抽吧,但我有个要求,让我第一个抽。”
大家点头应了,雪格亲自去找了一卷空白的竹简出来,把里面的竹片拆出九根来,让不参与抽签的于隆在其中一根上做了记号,然后把有记号的一端放进杯子里,由大家依次抽。
雪格第一个抽,在这把签子露在外面的那一端仔细看了一阵,然后选出了其中的一支。
柯寻第二个抽,也在剩下的签子上仔细看了半天,似乎有些犹豫,最后只好随意抽了一根。
其余人也依次抽了,大家一起亮出签子。
却见中签的,正是雪格。
柯寻挠了挠头:“我今天的直觉好像有点失灵。”
雪格笑了:“直觉跟真刀实枪的本事比,当然不行。我能挑中签子的原因是,在你们眼里也许颜色近似得难以分辨的几支竹片,在我眼里却是色差分明——我记住了那支画着记号签子的颜色。别忘了我是画家,而且还是个相当不错的画家。”
“……行吧,大画师,那你点。”柯寻知道劝不回一个已经抱定死志的人,就没再跟她矫情,“反正人在哪儿都会被幻象找到,到时候你点犀角,我们就在旁边给你助阵。”
“不用了,”雪格笑笑,“如果被犀角的光照到的人会死的话,你们离我太近会受牵连,你们就还待在中厅,我去甲板上。”
“以防万一——请恕我失礼,”邵陵对雪格说道,“你最好手里能拿着竹简和笔,如果看到了什么,希望你能尽量记录下来,哪怕很简短,哪怕只有几个关键词,然后……请不要把竹简放在身上。”
这样说的意思,是防止雪格会成为被死亡选中的那个人,落海时把竹简也一起带走,那样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话虽然有点无情,但却也是最理智和有用的安排。
雪格答应了,看了看望着她的神色各异的众人,微微地扬起唇角:“我的命本来就已经不长了,如果能在死前挽救几条人命,我也算死得其所了。其实,个人英雄主义的电影也没什么不好,在自己的世界里做自己的英雄,不也挺爽的?”
第202章 海上燃犀图15┃心理攻击与心理防御。
在画里,一切的安慰和鸡汤都没有什么用,所以大家除了以眼神向雪格致意之外,也做不了其它。
邵陵仍然理智而冷静,没有继续浪费时间,而是把众人的思路再度拉回重要的问题上:“接下来我们讨论如何应对幻象。事实上只要有了有效的方法,雪格也不一定会有生命之险。”
“是啊,如果大家都没有生命之险的话,明天我们就要票选了。”于隆闷闷地说道。
“那是之后再需要考虑的事了,现在我们只说如何应对今晚的幻象。”邵陵拿了几根从竹简上拆下来的竹片,分别在上面写下“听觉”、“触觉”、“嗅觉”、“视觉”和“味觉”五个词,然后把听觉和触觉拿出来先放到一边,拿起写有嗅觉的签子,展示给众人看。
“依照前两夜的经历来看,如果幻象用嗅觉来作文章,大家能想象会是怎样一种方式么?”邵陵看着众人。
大家纷纷陷入思索,半晌,罗勏举手:“触觉的幻象是咱们最恶心的东西,那嗅觉会不会也是咱们最恶心的气味儿啊?比如屎味儿啊,喝酒后的呕吐物的味儿啊那种,反正我一闻那种味儿准吐。”
“……那也只是想吐的程度吧,难不成你一闻屎味儿就想死?”卫东说,“这幻象可是想用味道杀掉我们的!我觉得很可能会是那种让咱们致幻的味道,比如一闻就陷入幻觉了,觉得哪儿哪儿都是刀山火海,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出去,然后就不由自主从这条路走了,再然后就掉海里了。”
“那如果是味觉又会是什么招术呢?比如让我们嘴里有吃了屎的幻觉?”罗勏说。
“……你能不能离屎尿屁远一点?”卫东怒,“钱多限制了你的想象了吗?!思路开阔一点!想法大胆一点!”
“我就觉得幻象要是把我泡屎尿坑里,我真敢跳海去死也不愿死坑里。”罗勏小声BB。
不成想邵陵听罢竟点了点头:“这么说也不是全无道理,幻象既然能够读取我们的记忆,自然知道我们心中最排斥的那个点是什么,对症下药的话,很容易攻破我们的心防。
“但我们现在不是在猜测幻象会以什么样的设定来蛊惑或杀害我们,而是要想出能够破解被攻破心防的办法。
“简单点来说,就是我们要如何让自己最脆弱的那个点变得无懈可击,不给幻象任何趁虚而入的机会。”
“任何人都有弱点,我觉得这个问题无解。”于隆道。
“那你只能等死了。”方菲冷冷地接茬。
于隆皱着眉无奈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邵陵则继续道:“说白了,不管是听觉嗅觉还是触觉,这些东西都只不过是幻象,只因为太过逼真,往往让我们身入其境,所以才感到恐惶,或是因意志不坚定而被其蛊惑。这里面最重要的一个因素,就是真实感太强,让我们很难不去在意,和被引诱着做出很多无端的思虑,我认为,这一点是解决问题的关键,要想破局,必须要找到分清幻象和现实的方法。”
见众人再度陷入思考,邵陵便停下了话语,目光从面前众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过了良久,感觉时间不能再这样毫无进展地拖下去,邵陵重新开口,如同一位领导者一般,开始点名:“秦医生,身为医者,是否有让人能够更集中精神、或是让五感更迟钝一些的方法呢?”
秦赐抬起眼看他:“隔行如隔山,你说的这个问题,大概只有心理医生能帮忙解决一些。但事实上,心理医生在治疗心理疾病患者的过程中,能做到的也只有‘倾听’和‘引导’,而无法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改善人的心理状态。所以我只能让大家失望地说一声:解决心理问题,更多的只能靠自己,但显然,目前我们无法改变自己现有的程度。抱歉。”
邵陵摆手示意了一下,转而又看向朱浩文:“朱先生?”
“我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靠自己。”朱浩文淡淡地道,“无论幻象是什么,都坚定本心不动摇。”
“唉,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啊……”罗勏叹道。
“是啊……”卫东也叹了一声,“人是感性动物,只要有感情存在,就难免不受幻象蛊惑,就像有些人明明知道对方是骗子,抱着打假捉骗的心态去和骗子周旋,最终还是被骗子给骗了一样——这真的很难避免,除非是铁石心肠的人。”
邵陵直接把这两人略了过去,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在了牧怿然的脸上:“牧先生,我想,你应该会有话要对大家说。”
牧怿然淡然地抬起眼睛。
从这一幅画进画至今,他往日的光彩和风头似乎完全被邵陵压了下去,以至于在几个新人的眼里,他就像是一个龙套般的存在,哪怕日常少言寡语的朱浩文还有同新人据理力争的时候,而他,几乎全程不在线,就只默默地站在柯寻的旁边,要么在观察,要么在思考。
眼下,被邵陵像个领导者对待下属一样点到名字,牧怿然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只是如同以往一样,平静地陈述着自己的想法。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一部电影,叫做《盗梦空间》。”他的开场白却是这么一句不搭嘎的话。
“看过!”罗勏忙举手。
其他人有说看过的有说没看过的,牧怿然继续说道:“故事的主人公经常进出梦境世界,但因为梦境太过真实,很容易导致人渐渐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中,他的爱人就是因为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而死亡。
“我们现在面临的情况,和这个故事略有相像,而故事中主角克服这个问题的方法,就是找一个标的物当做警示。
“主角选的标的物是一只陀螺,每当他开始怀疑自己所身处的世界究竟是不是梦境,他就转起陀螺,而如果陀螺一直转个不停,就证明他还在梦境世界中。
“因为只有梦里的陀螺才会违反常理地一直转,不会停止,而在现实世界中,陀螺转不了多久就会倒下,这就是用来区分现实和梦境的方法。
“我想我们或许可以借鉴一下这个方法,我们每人找一个自己的警示物,当我们被幻象缠身的时候,就用这个警示物来提醒自己,只要能努力做到待在原地哪儿也不去,相信就有更大的可能性活下来。
“但需要注意一点,警示物不要随便找一个凑合,这个警示物,一定要找对自己有绝对警醒意义的东西,能起到当头棒喝作用,能让你坚定信念,并且我们还需要给自己做一个心理建设,告诉自己,只要看到或触到警示物,就一定要坚信,此刻在你身边的,都是幻象。
“能够对抗心理攻击和精神打击的方法,只有牢固的心理防线和坚定的精神意志——这只是我的建议。”
牧怿然说罢停下来,见面前的几个新人都直直地看着他。
“电影里的无稽之谈也能拿来用在这儿吗?”于隆皱眉,“你是真不拿生死当回事儿啊!”
“这一点我们的确不如你看重生死。”柯寻淡淡地接话,“建议摆在这儿,要不要采纳各位随意。顺便说一句,这并非是电影凭空捏造的无稽之谈,而是一种心理暗示的有效方法,在我们运动员身上必不可少,并且也非常有用。”
“如果你需要一个现实中的依据,可以了解一下‘制约戒指’或是‘制约手环’,”牧怿然接道,“那是为意志不坚定或不易控制自己情绪的人佩带的心理警示物,每当意志动摇或即将情绪失控时,看到手上佩带的制约戒指或手环,当事人便会得到制约提醒,又或称为心理暗示,意识到自己需要控制心理状态,与陀螺的作用大同小异。我再重申一遍,幻象是针对我们的心理和精神采取攻击,心理问题只能以心理方式解决。”
柯寻淡淡地:“所以别拿无知当无稽,珍爱生命的同时也请珍爱一下自己的智商。”
牧怿然优雅地:“或许你可以考虑拥有一枚制约手环,对控制言行很有效。”
柯寻:“我没有其它建议了。”
牧怿然:“就这些。”
于隆:“……”
众人:“……”
卫东:……快看啊,基佬们合伙欺负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