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芃的声音有些发虚,小声跟几个老成员解释:“当时奚姐是说少东西了,少了两把新式的刀,我们就觉得有可能画没有识别出来……”
旅官大人的声音越来越严肃起来:“这些刀上都有一个奚字,这个死去的女人姓奚?”
麦芃还记得这套道具原本的模样,是一个树脂盒子里盛放着一套陶瓷刀具,树脂盒子上被奚盛楠写了个“奚”字。
秦赐回答了旅官大人的话:“是的,我们的同伴的确姓奚,请问大人,这件事有什么问题吗?”
旅馆大人的话一字一句传进了众人的耳朵:“瑕玉是被刀扎死的,全身上下中了很多刀,最后那两把刀还留在她的身上,那两把刀上面都刻了一个‘奚’字。”
或许是事情反转得太快,让人猝不及防,大家都没有说什么,更多的是疑惑。
点灯人的话慢慢响起来:“巫大人说得没错,凶手是个女人,而这个女人,会得到报应。”
第232章 逆旅17┃香毒。
杜灵雨很长时间都没有从梦魇般的现实中挣扎出来,奚盛楠杀了瑕玉?明明大家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瑕玉就已经死了啊?即使抛开所有的感性色彩,这个事情也不成立,因为奚盛楠根本就没有作案时间。
杜灵雨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每当精神高度紧张的时候就很容易偏头痛,这次不仅仅是偏头痛,连带着这一侧的耳朵也跟着耳鸣起来。
杜灵雨好不容易令自己稍微平静下来,这才发现曹友宁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站在床铺旁边了,他像自己一样茫然无措,与其说是悲伤恐惧,更多的则是一种对这个世界的卑微的无所适从。
牧怿然似乎在跟旅官大人说着什么,杜灵雨一字一句听着,却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实在太差,而牧怿然似乎也在有意绕着弯子说话,他似乎在避讳着什么,又想尽办法让对方能够明白自己的意图。
对了,是时间,牧怿然无法直接和灯旅的人谈论时间,于是他大多是用“点灯,灭灯”这类词汇来表示的。
还好,旅官大人的理解能力比杜灵雨要强得多,此时他点了点头说:“我明白,奚盛楠虽然有杀人嫌疑,但她也是个受害者,再说逝者已逝……我一会儿会派人把放大镜送来,一定要想办法从医书上查明这种毒药的来源。”
放大镜?牧怿然居然要到了放大镜,而且是从旅官大人的手里。杜灵雨感觉不可思议,也渐渐明白了为什么这些老成员能够一起经历那么多幅画,除了团队默契合作之外,拥有一个优秀的领路人也是必备要素。
旅官大人终于要走了,他回头对众人说:“一会儿我会派人把死者的尸体入棺,先进行冰凝,再入冻土为安。”
看来,这是这个世界对逝者最终的保存方式。
陆恒擦了擦眼睛说道:“到时候我们能去送送吗?”
旅官大人:“可以。”
门开了又关上,屋子里只剩下十二名成员,以及躺在床上慢慢僵硬的奚盛楠。
“为什么?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说话的是罗勏,此时紧紧搂着心春:“咱们来的时候那个瑕玉就已经死了,奚姐的刀为什么会在她的身上,而且那两把刀还是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这个时间根本对不上啊!”
“所以说,这个世界的时间是完全错乱的,正是因为这种乱,才会让这里的居民变得无视时间。”邵陵说。
“如果他们真的无视时间,又为什么要有开灯灭灯这么重要的仪式呢?”说话的是朱浩文,“我认为他们对时间更多的是一种惧怕,甚至敬畏,所以有关时间的一切才会被列为禁忌之语。”
牧怿然走到木柜旁边,看了看角落里那一堆香的灰烬,以及灰烬里半支正在慢慢燃烧的香:“第2支香只燃掉了一小半。”
“第2支香的长度是多少?”秦赐问。
牧怿然拿出一支未燃烧过的长长的线香:“我是比照这个长度取的香,这上面我用笔做了标记,一段大概能燃烧4个小时,昨晚我用的是5倍长度的线香,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可以燃烧20个小时。”
“对,只有这样才能凑够昼夜的24个小时。”秦赐沉吟。
秦赐走过来细看正在燃烧着的香,可见这支香在昨晚并没有灭过:“按现在这个长度来说,大概还剩着总长度的五分之三,那就是说,昨晚的香只烧了8个小时。”
曹友宁揉了揉眼睛:“我觉得我昨晚睡了好长时间,绝对不止8个小时。”
很多人也纷纷表示有同感。
罗勏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柯寻:“哥,咱们现在到底算过了一天还是半天啊?昨天白天4个小时,加上灭灯后的8个小时,那才12个小时啊,难道这里的一天有两组昼夜?”
柯寻似乎想起什么:“我去看看刻在咱们外头墙壁上的7条线,说不定发生变化了。”
杜灵雨实在不想呆在有死人的房间里,虽然这个死去的人在生前与自己很是亲密,但死了就是死了,心里难受是一回事,陪伴在尸体身边是另一回事。
杜灵雨无法克制心里的怕,此时看到柯寻出门,便也跟着走出门去。
外面已经恢复了昨日白昼的灯火通明,杜灵雨紧紧跟在柯寻身后,高大的男子总能给人一些安全感。
柯寻来到走廊的墙壁边,那上面仍然深深地刻着7条竖线,丝毫没有改变。
柯寻的食指摸在这7条竖线上,感受着那锋利的凹凸:“我总觉得这7条线有故事,这里面一定藏着线索。”
光明令人觉得温暖,也会让人觉得踏实,杜灵雨感觉自己身上渐渐暖和起来,此时也跟着仔细观察起墙壁上那7条线。
“你觉不觉得,这7条线不是同一个人画的。”杜灵雨说出自己的看法。
柯寻仔细观察,发觉前三条线画得笔直有力,后面的四条有的略斜,有的略短,有的划痕略浅,似乎真的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杜灵雨抿了抿略干的嘴唇,用微微颤抖的手指着第7条竖线说:“你看这条线特别浅,而且往左下角斜得很厉害,就像是我写阿拉伯数字时的习惯那样……”
后面的话可能会令人觉得不吉利,但杜灵雨还是说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感觉,最后一条线像是我画的。”
柯寻不禁侧过脸来看了看杜灵雨,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生会突发此言。
“我也不知道哈,也许是女生的直觉吧,”杜灵雨勉强笑了笑,这个话题有些可怕,自己又没有十足的依据,“反正我小的时候在田字格本上学写数字的时候,就被我妈严格要求按着对角线那样写,所以我写的数字全都倾斜得厉害……而且,我看这个墙壁虽然是木头的,但也是很坚固的木头,我认为我不可能画出前几条线那么深的道道……”
杜灵雨渐渐的就停住了话,感觉自己脸上的寒毛都要立起来了,莫名其妙就觉得紧张难受。
柯寻伸出手来,在半空中略停了停,才轻轻拍了拍杜灵雨的肩膀:“在画中的世界,哭泣和紧张都没有用,咱们想保命就得全力以赴找线索。不过,你刚才的那些分析,我觉得很有用。”
杜灵雨努力让自己不再颤抖:“谢谢。”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和潜能,如果大家都能把这些发挥出来,那我们就离出画不远了。”柯寻的眼睛依然看着墙上的7条线,自从杜灵雨发表了刚才的言论之后,柯寻总感觉这7条线也在看着自己。
杜灵雨点点头,裹紧了身上的旧棉袍,这样令自己觉得更暖和:“还有,早晨醒来的时候,我闻到奚姐的位置上有一些奇怪的香味。”
“香味?”
“是的,那种香味很特别,和咱们夜里点的那种香是完全不同的味道,而且那个香味非常淡,普通人恐怕很难闻得出来。”杜灵雨下意识闻了闻自己的衣袖,“我的衣服上还沾了一点点味道,大概是因为我昨晚挨奚姐最近吧。”
柯寻凝神望着杜灵雨:“你一直都对香味这么敏锐吗?”
杜灵雨点点头:“我对香水比较感兴趣,这两年一直在业余时间上着调香课,所以,对于味道的捕捉可能更加敏锐。”
当柯寻和杜灵雨回到房间的时候,秦赐正在翻着那本医书,因为上面的字很小,秦赐此时紧紧眯着眼睛费力地查看着:“昨天并没有仔细看这本书,我现在才发现这本书的前半本是研究医药的,后半本居然是研究毒药的。”
柯寻轻轻打断了秦赐:“小杜对香味有些研究,她闻到奚盛楠的身上有奇怪的香气。”
秦赐听了这话,急忙又向后翻了几页:“这里有一部分是专门记载用香料做毒药的,难道……”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秦赐的身上,整个房间里只能听到翻书的声音,一页一页,像钟表的表针在慢慢淌。
随着声音戛然而止,便见秦赐的手停在了某页不再翻书:“真奇怪,有一页被人撕掉了。”
所有人都凑上来看,只见医书的某一页被整整齐齐撕掉了,因为撕得非常靠里,所以如未翻到这一页是不可能被发现的。
秦赐看了看前一页和后一页:“这些记载的都是用香料制作毒药的方法,撕掉的这一页应该也是。”
大家沉默良久,最终开口的是卫东:“那就是说,凶手偷偷撕掉了这一页,然后按照上面的配方用香料制成了毒药,在昨天晚上毒死了奚盛楠?
“可是,凶手怎么下手呢?咱们屋子里有这么多人,如果他用熏香的方式来下毒的话,那就把咱们都毒死了,不可能只毒死一个奚盛楠啊。”
卫东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情的确很难解释。
秦赐走到奚盛楠遗体的旁边,掀开布巾又仔细看了看:“按照她毒发的情况,我认为她应该是服用了大量毒药,只有毒药进入体内才会引起这么严重的后果。”
“秦医生,你的意思是说盛楠吃了毒药?”陆恒说道,“我们大家吃东西时一直都在一起,她并没有独自吃什么别的东西啊。”
邵陵:“我们仔细回想一下,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关于那一套刀具少了两把刀的事情,就是我们的疏忽造成的。大家都好好想一想,昨天在吃东西或喝水的时候,奚盛楠一直都跟大家在一起吗?”
就在大家皱着眉头冥思苦想的时候,麦芃突然说道:“我知道了,也许是那瓶辣酱,昨天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吃了辣酱。”
秦赐听见这话,已经垫着一块布巾将柜子里的那瓶辣酱拿了出来,并打开了扣在上面的盖子。
一股辛辣的味道弥漫在了房间里,杜灵雨走上前来,皱着眉头仔细闻了闻:“因为辣味的遮掩,那股香味淡了很多,但还是有一点儿的,就是奚姐身上的那股味道。”
麦芃叹了口气:“我们几个人里只有我和奚姐吃辣的,昨天我因为重感冒所以不敢碰辣椒,所以就只有她一个人吃了。”
几位老成员也并非一点辣椒不吃,而是这瓶辣酱上面贴着标签上写着:特辣辣酱,所以令人望而却步。
秦赐从自己的包裹里取出一套针来:“这里面有专门的试毒针,似乎是这个世界特殊的产物。”
麦芃有些疑惑:“用银针试毒不是只能试砒’霜吗?奚姐中的应该不是砒’霜毒。”
秦赐:“这不是银针,这些针的颜色和质地都很特别,应该是特殊的试毒针,我来试一试。”
最终,那根扎进辣酱里的针,通体变成了乌黑的颜色。
第233章 逆旅18┃棺。
人为投毒,而且投毒人非常有计划性和目的性,这件事做得悄无声息,任何人都没有察觉,而且成功地令奚盛楠成为唯一一个受害者。
“如果投毒者的目标就是奚盛楠,那么这件投毒案做得非常完美。”邵陵皱了皱眉头,“我实在想不通,投毒者是怎样获知我们每个人的口味的。”
“是啊,”罗勏也跟着说道,“我都不知道你们的口味,我以前还以为东哥是个嗜辣星人呢。”
卫东犀利地看了罗勏一眼:你这句话会得罪全世界所有美工的发际线……
邵陵也微微点头:“即使大家曾经一起经历过前一幅画,我也并不了解所有老成员们的口味。”
曹友宁也跟着说道:“我们这几个摄影小组的倒是互相了解,因为经常一起出去采风,但我们对你们老成员完全不了解啊!这事儿怎么想都不对,没有人能保证那瓶有毒辣椒酱一定会被奚姐一个人吃。”
杜灵雨:“我觉得咱们内部成员不可能互相残杀,但外面的人对我们的口味更不了解,又怎么能准确无误地杀死了奚姐呢。”
“除非是按条件杀人,这一次杀掉的是爱吃辣椒的人,就像很多年前有个杀人犯只杀穿红裙子的女人。”曹友宁说。
“不不,这件事情绝非你们说的那么简单,”秦赐收好了自己的试毒针,又垫着布巾把那瓶有毒辣酱盖好了盖子,“刚才管事人通过勘验,已经牵出另一桩案子,那个瑕玉死于前一晚,但扎在身上的凶器却是我们从外面世界带进来的,这件事非常离谱。”
“这个世界的时间非常混乱,我怀疑奚盛楠中毒这件事也和时间的错乱有关。”邵陵说。
这时候门突然开了,旅官大人带着几个手下走进来:“几位亲属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如果没有,我们就准备移尸入棺。”
很多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但奚盛楠总得入土为安,即使所入的是冻土。
没有人提出任何异议。
秦赐将那瓶有毒辣酱交给了旅官大人:“……我们所能提供的也就是这么多了,就像是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下毒害死奚盛楠一样,我们也不相信奚盛楠会对瑕玉……实在想不出作案的动机。”
旅官大人的表情始终维持着巧妙的疏离感:“灭灯之后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我已经问过了本旅的巫大人,大人推测,毒死奚盛楠的是个男人,而且那个男人同样会有报应。”
这句话的信息量很大,足以令人消化很久。
“你们不是要送一送同伴吗?那就一起来吧。”旅官大人说到这里,就率先走出了房门。
几位手下将奚盛楠的遗体抬出房间,走廊里摆放了一副水晶棺,遗体被慢慢放进了水晶棺内。
众人便跟在奚盛楠的棺材后面慢慢向着前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