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穿了件黑色高领毛衣,服帖地将他上身线条勾勒出来。
既不魁梧,也不瘦弱,一切都匀称得刚好。
再配上一张英俊深邃的脸。
乍看过去,仿佛是从哪个杂志拍摄现场临时拉来的模特。
先看过他,再去看那一圈秃头啤酒肚的大叔。
学妹不由惋惜啧嘴。
“把他摆在那堆大叔中间,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学弟白她一眼,不耐烦地板起脸。
“管那么多做什么?别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是喔……”
回想起此行的目的,学妹仿佛泄了气的皮球,连肩膀都落寞地塌下几分。
“我肯定得管铺盖走人了,你俩都那么优秀,哪还有我的位置啊。”
公司这届招了不少实习生,最后留下来的也不过就他们三人,但最终转正名额只有两个。
学妹心里门儿清,依自己的实力,不论如何都赢不过面前这俩人。
更何况,她也不希望陈雾被刷下来。
陈雾在他们学校是出了名的穷。
每天打好几份工不说,连代考代写作业的活儿也干。
大约是油画专业真的特别烧钱又没前途吧,他大二时又选了金融管理当辅修,如今也是靠着金融管理的学位在实习,可又偏偏死活不肯放弃油画。
都忙成这样了,还是一有空就往画室跑。
他甚至连续四年申请法国交换生名额,可年年都被关系户开后门抢走。
就连来现在这家公司,也是因为听说会送入职员工去法国交流才来的。
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这是在曲线救国。
为的就只是一个去法国的名额。
“嗐,怕什么。”
陈雾笑嘻嘻地揽过她的肩,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摸出一个文件袋,转手递到她面前。
“你去送吧,要能办成这件事,肯定会加分的。”
学妹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只愣愣接过,打开翻了翻,随即倒吸一口气,惊喜道:
“天哪,你什么时候做的?!”
那是一份极为详细的资料。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要比今天人事主管带去的要强很多,不但着重渲染了他们公司的卖点,更是痛击对方公司的薄弱环节,说服力一下子上去了好几个档次。
“临走前随手整理的,没花什么力气。”
陈雾松开手,将她往外轻轻推了推。
“赶紧去,等会散场了我们再下去搬老板。”
要是能吃下这份功劳,势必能留在公司里。
学妹只是普通家庭,普通成绩,能在短时间内找到这么一份工作,有了资历,将来跳槽去更好的公司也会比其他人容易。
学妹眨巴眨巴眼睛。
“那、那我要是去了……你怎么办呀?”
像是想起什么,又扭头去看学弟。
“而且……”
学弟平时就爱和他们唱反调,这次却居然没反对。
见她看自己,还反倒催她。
“看我干嘛?快去呀!”
学妹开心地去了。
楼下的人事主管正不断陪着笑脸,同身旁一位大佬套近乎。
“您瞧,整个A市,谁不知道您邢老板最有钱?这笔生意成不成,还不就您一句话的事儿!”
“哦哟,你这话不好乱说的呀。”
本来是一句奉承的话,邢老板却反倒慌了神。
他当即从沙发里坐直,指向一旁那位穿着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
“我算得上什么呀?人家顾先生才是大人物呢,你在他店里,还当着他面这么说,我哪还敢和你做生意啊?”
听他们谈及自己,男人抬了抬眼。
漆黑的眸子隐在睫毛下,看不出半分情绪。
“是是是……”人事主管冷汗直冒,忙站起来,殷切地往男人杯子里倒了点酒:“是我嘴笨,是我嘴笨。”
邢老板是圈里出了名的泼皮,嘴上向来没大没小,谁也不放在眼里,不给人起难听的外号都不错了,如今却居然尊称对方一句“先生”?
可见这人全然不是他能得罪的。
他刚要举杯向对方赔罪,却忽觉有个人影冲这边跑来,等不及反应,对方就已到了跟前,嘴里喊着“主管主管”,唰地一下朝他递出个什么东西,直接打掉了他手里的酒杯。
酒杯脱手,朝右一歪。
不偏不倚,正淋在邢老板脑袋上。
“那笨蛋在干什么啊!”
好好的机会反倒成了催命符,楼上的学弟气得直跺脚。
一扭头,却发现陈雾已不在身后了。
接二连三的不顺令主管炸了毛,他怒气冲天却又不敢破口大骂,只咬牙切齿地瞪着学妹,手指抖得跟得了帕金森似的,拼命戳向学妹肩膀。
“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一天到晚咋咋呼呼的,能干成什么!”
学妹垂下脑袋,哭得一抖一抖,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只是拼命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说话间,陈雾已从楼上一溜小跑下来,急忙上前拉了拉学妹,将她护到身后。
“抱歉主管,是我催了她,她才会跑那么急的。”
陈雾可是实习生中综合成绩最好的一位,主管对他相当赏识,加上那么一张漂亮的脸,实在很难让人对他发怒。
主管顿时发不出火了,可还是气得直哆嗦。
就在他整理语言之际,却听身后的邢老板忽然惊道:
“哦哟?这不是陈家的小少爷吗?”
席间有人不解。
“哪个陈家?”
“就是四年前被灭门的那个陈家啊……陈氏集团灭门案!”
陈氏集团灭门案。
这名字,可谓是A市人民四年来的噩梦。
四年前,陈氏集团一家五口惨遭杀害。
据传,凶手在犯案后却并未立刻逃走,而是砍下受害者四肢拼出一个V字,其后四年间,A市又断断续续出现了十七起相似案件,被统称为“V字连环杀人案”。
而这些案件中唯一生还的,只有那天浪到凌晨才回家的陈家小儿子。
但人人都知道,陈氏集团的财产在此事件后被亲戚们瓜分,尚未成年的陈家小儿子也被凶手砍成重伤,随后寄养在叔父名下,可这叔父是个黑骨头,陈家小儿子刚出院,便将他扫地出门。
那这个孩子……
难道就是那起事件中唯一的生还者吗?
少年一双眼眸清澈透亮。
假若不知道他就是那个着名纨绔小陈爷,还真要错以为就是个天真懵懂的乖孩子了。
被称作“顾先生”的男人看向少年。
面对他满脸强装出的镇定,幽幽勾了勾嘴角。
主管今天出来得匆忙,带的文件里还夹了一份实习生档案。
邢老板擦干头上的酒,趁主管训斥之际,随手拿起那份档案翻了翻。
他的目光扫过他档案上的学籍,原先的欣喜最终坍缩成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又回头将档案递给其他老板,窃窃说了些什么,引来一片哄笑。
随后,他将档案夹往桌上一丢,笑容里也多了几分讥讽之意。
“陈老板的儿子,居然只是这样的庸才吗?”
陈雾念的大学是一所名不见经传的三流学校,别说名校了,就连985、211都不是,也就现在这家公司肯收,在座的这些大佬看重出身与学历,这样的履历在他们眼里简直就是一团废纸。
陈雾绷着脸,勉强维持微笑。
眼前这个所谓的“邢老板”,几年前也不过是个忙着巴结他爸爸的无赖,在被他爸爸拒绝后,还曾寄过一只死鸡到他家恐吓。
如今,自然也不会浪费这种好机会。
一片调笑声中,学弟也从楼上急匆匆地下来了,见学妹还在抽抽搭搭地哭,也不敢上前,就安静地站到一旁。
邢老板打量了他两眼,又拿起档案往后面翻了翻,忽的笑起来。
“哎呀,这不是林老板的儿子么?怎么都长那么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学弟似乎没想到会被点名,好半天才尴尬地挤出个笑。
“邢叔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