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还是被看穿,陈雨的脸顿时板了起来。
颇为难堪。
“……你别急着嘲笑我,等你老了,你也会生病的。”
老了?
这哪是老了的问题?
陈雾很想说出来,却又害怕牵连顾执。
只能沉默。
“陈雾,就算我再怎么不是,你再怎么恨我,可我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你就真忍心看我去死吗?”
陈雨低下声来,难得温声和他说话。
仿佛小时候将他抱在怀里的语气。
“我曾经对你也不差,是因为你父亲连累全家,所以我才不得不和你撇清关系,这事你怨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你父亲没能力保护你。”
见陈雾还是不说话,他胸口渐渐起伏起来。
但很快,就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咽下这口气,置气般点头。
“你不就是要我依你,要我对你低头吗?好啊。”
他说着,随手将拐杖丢到一边。
毫无预兆地弯下膝盖,扑通一声跪到少年脚边。
陈雾没想到他会这样,吓得退了半步。
却见他抬起脸,瞪红了眼睛,咬牙切齿道:
“让长辈给你下跪,你现在满意了?”
陈雨是相当倔的人。
他情愿自己吃亏,也绝不向别人低头,就算知道自己犯了错,也绝不认错。
他会下跪,是陈雾怎么都没想到的。
“你当初会给万枯机会,是因为他给了你情报,现在,我也有个情报跟你换。”
陈雨自觉受到天大的屈辱,脸色铁青,声音低沉。
再没了平时的傲气。
“当初会让万枯构陷你和你父亲,会让卜凉往点滴里加药,甚至制造你的死亡证明,这些都是不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也知道……我从小愚笨,不像你父亲那样聪明,这种手段,我是想不出来的。”
他的话引起了陈雾的警觉。
“那这是谁想的?”
“三盒C714。”
陈雨提醒他。
“只要我拿到药,我就告诉你。”
陈雾质疑:“我怎么知道这些不是你编的?”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但作为诚意,我可以先告诉你一点。”
陈雨沉下一口气。
“当年来找我的人只是个下属,我后来查过,他上头真正的老板,姓付。”
姓付?
陈雾仔细思索了很久,始终想不起有什么姓付的老板。
“等你把药给我,我可以告诉你他的全名和身份。”
陈雨眼眶通红。
“霜霜刚离婚,现在公司又出了这样的事,多少人在嘲笑她,对她白眼?我要是就这么死了,谁来给她撑腰?你就算看在她的份上,好歹也成全我吧。”
陈雾本来很坚定,决定要全程装冷漠。
但一听到陈霜的名字,竟还是有些动摇了。
陈霜自尊心甚高,离婚的事恐怕已经令她遭受不少白眼。
加上罗希砂糖的丑闻,想必日子更不好过。
假如还要她失去父亲……
“我说了我没有,又要怎么成全你?”
陈雾不确定陈雨身上,是否有什么录音或录像设备。
只能一口咬死自己并不知情。
但说完这话,他又留了些许余地。
伸手将陈雨扶起来。
“但也许,你要的东西还是会出现的。”
陈雨听懂了他话里的话,也不再执着跪在地上,顺势就被他搀扶着站起来。
点头道:“但愿。”
陈雾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拐杖捡起来,塞回他手里。
又朝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陈雨也不留恋,拄着拐杖朝门口走去。
刚要开门,却听身后陈雾说。
“你别再生产砂糖了,这种害人的事……”
“我不生产,难道让全公司的人都喝西北风吗?”
他回过头来。
虽然语气不善,却到底不再激动。
“陈雾,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光败家不赚钱也能生活的。”
“可你赚这种黑心钱,就不怕将来被揭发吗?”
“揭发?揭发可是要证据的。”陈雨仰起脸:“谁有证据?”
证据?
他现在的模样,不就是证据吗?
陈雾无言以对,只说:“你好自为之吧。”
目送陈雨出门,陈雾回到办公室,打了个电话给顾执。
电话很快被接通。
顾执对他的来电仿佛并不意外。
“他来找你了?”
“嗯。”陈雾应道:“C714,这个药你那边有吗?”
“当然。”
顾执似乎早就料到他会心软。
“你如果愿意,我现在就让人给他送过去。”
说完,顾执又补充。
“不过你要清楚,这个药的有效期本身就只有六个月,这么多年过去,药效基本消失不说,那个药贩也没好好保存,很可能已经变质,吃了说不定还有副作用。”
“既然是他自己要的,那后果也当然是他自己承担。”
陈雾现在只想知道那个所谓“姓付”的人是谁。
对陈雨并不关心。
“那你等下给他三盒药吧,反正……”
反正就算那个药还有用。
只要他不停止生产劣质砂糖,这些病症就只会越来越恶化。
叔父压力大或身体差时。
反而会更加依赖于甜食缓解。
他如果不肯放弃,那就算给他一箱有效期内的药。
也都毫无用处。
“知道了。”
电话那头,顾执低低笑了一声。
“那不知今晚我是否有荣幸,能与陈雾先生共进晚餐?”
经他这么一提。
陈雾这才意识到他们已经很久没一起吃过晚饭。
可怜吴妈的好手艺。
最近除了早饭,都没能好好尝过。
少年欣然点头:“好啊。”
挂了电话,陈雾抬腕看向手表。
这才惊觉已是下午一点。
不少人甚至已经吃好午饭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