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都这时候了,你们还想睡觉,真是心大。”被捆绑的三人中,终于有人说话了,一上来就勾嘴冷笑,衬着那脸上冷冰冰的白色油彩,像极了上世纪曾流行过的鬼片造型,令人很不舒服。
她们也很嫉妒,凭什么,她们班的同学都快死完了,幸存者不是挥刀相向,就是各自为谋。这个班的同学却没有因为食水问题而陷入窘境,彼此也没有因为矛盾,而互相厮杀、挣扎求生,他们甚至一个个还活蹦乱跳的,聚在完好无损的车厢内,吃东西、睡大觉。
他们有温暖的被子枕头,有美味可口的食物和水,互相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像极了考核来临之前欢乐的样子,明明在末世中,却还像活在象牙塔中未经风雨的模样。
凭什么!?
大家同样都是一个学校的,为什么会硬生生划出两种截然不同的命运,有的人被迫双手沾染鲜血,有的人却好好的,没断胳膊没断脚,甚至脸上一点杀戮即将光临的阴影都没有,让她们悲伤愤怒之余,也满眼是赤红的嫉妒。
下意识就流下眼泪,糊花了妆容。
在这三个外来者的讲述中,随着残酷的真相慢慢揭开,巴士车的同学都惊呆了,浑身发凉。
原来五六班的巴士车坠入了山谷,一百多名同学,除了侥幸没死的二十几个同学之外,包括老师在内,几乎全车覆灭。再加上原来有人消息渠道灵通,早知道考核会降临,提前准备了凶器,于是很快,河流里一堆熟悉的校服和骸骨,染红了那片土壤。
剩下的人为了生存,不得不杀人越货,或者恐惧逃命。
原来他们竟是何其幸运。众人神色复杂恍惚,心中好一阵后怕,如果没有殷同学的话,也许他们的命运也差不多吧。孤岛电影中,永远少的是守望相助,而是各自为政。
听完了故事,大家就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三个人了,这三个人抱着想杀他们的念头,她们也承认自己是看到了不远处的简易居民棚,看到里面有灶台,锅子,还有不少烧得焦黑、残存着香气的石头,甚至树与树之间还有好几根藤蔓做的绳索,上面挂着一些湿漉漉的衣服。
她们马上就知道了,这附近绝对有幸存者,便一路顺蔓摸瓜来了。
一开始想着要杀人掠食,结果万万没想到,这幸存者的基数竟如此的庞大,让她们踌躇了,发现自己不能硬来,只能智取。
这人数过多了,必须得削减。
不止扮相上逼真,她们连剧本都编好了,夜晚如何做,白天如何做,来分化这个班级,她们为此还刨了那个写着“司机大叔你走好”的坟,想上演一出女鬼杀人的戏码。毕竟这诡异的深夜,满是学生的巴士,倒吊在窗口的司机尸体,红衣狰狞的女鬼亡魂,确实充满了恐怖的气氛。
结果还是没想到,出师未捷身先死,一眼就被人识破了。
那个带头少年眼神清明,充满了智慧的光,他一看就开口道:“还有人吧,你们的同伙在哪里?我不相信你们三个女生,就能把剧本写得如此缜密,还如此具有可行性。而且……究竟是谁给你们化的妆呢?”
她们心里一惊。
假设用这三个女生是A,B和C。化妆是一门手艺活,尤其还画得如此逼真,总不可能是A给B化妆,B给C化妆,C再给A化,因为这妆容明显风格是一脉的,也就是同一双手画的。
却也不可能是A掌握了这门手艺后,给B和C化妆后,再对着镜子给自己化。因为殷明麓仔细看了这三个女生的手,没有看到有油污的痕迹,这代表她们都没有沾到过彩妆的物品。不然这种东西,一旦沾到指甲或者皮肤表层,没有特殊的药剂,是很难卸掉的。
给她们化妆的另有其人,说不定连剧本都是那个人写的,让这三个人在前面冲锋陷阵,而自己则在背后做军师。
面对殷明麓的分析,三个女生自然矢口否认:“没有,就我们三个,没有别人了。你那么会信口开河地乱猜,为什么不去做编剧,为什么不去写小说?”
这已经是这世界第二个人喊他去做编剧了,殷明麓摩挲着下巴,思索自己是不是真有这个天赋。但别人既然都这么说了,于是他还是继续“乱猜”道:“能让你们异口同声这样维护,那个人估计还是个男生,而且长得很好看?”
“……”此话一出,三个女生像瞬间被人掐住喉咙似的,忘记了说话。让人一看就知道,殷明麓八成猜对了。
“让你们三个女生在前头做事,而他在后面就纯指挥。恐吓、杀人这种脏活累活你们来干,被我们抓到的也是你们,而他清清白白,什么事都没有。虽说是同伙,但很明显的,他把你们三个当枪使呢。”
似乎被殷明麓的“胡言乱语”给气到了,其中一个女孩气道:“你乱说,他人很好的!”他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就是!你这种人满脑子都是阴谋诡计,才觉得别人也是阴谋诡计,他根本没有利用我们,一切都是我们自愿的!你少污蔑他!”他是风光霁月、不染尘埃的!她们心甘情愿为他做事,任他驱使,这根本不是利用!
“……”另一个女生冷脸,别过脸去。虽然她对殷明麓这番话也很生气,但她知道,另外两个同伴这样愤怒到迫不及待的抨击,这完全变相承认自己有同伙了。
真是蠢货,被人轻轻一诈就全说出来了。
听了这番对话的同学们,面部表情也是相当一言难尽,他们就说嘛,体育生怎么会有这样的头脑,敢情是背后有人指点,这就说得通了。还是殷同学观察细致,居然发现这点端倪,不然想到还有第四个人在外面不怀好意地盯着他们,他们就毛骨悚然。
接下来任由殷明麓怎么逼问,这三个女生都不肯说对方的行踪方位,但是殷明麓让她们转了一圈后,通过她们眼珠子下意识回避的方位,就猜到了。
此人在东南方。
果然很快就带人在山谷河流边上,发现了那第四个人。他们到来时,此人正在洗手,那一身雪白的衣服,在依稀月光的洗礼下,竟分外圣洁。转过脸来时,果然是一张面如美玉,剑眉星目的脸蛋。
【666殷同学脑子真好,挺会猜啊,还真的猜准了】
【第一圣父和第一少年杀人犯付恩满,史上第一次会面,真是精彩精彩精彩】
【楼上你说错了,他没杀人,他是清清白白的,动手的都是别人】
【讲道理,教唆杀人不算杀人?】
【呵呵,出了考核,要判刑也是他那三个舔狗判刑,管他什么事?谁让有些人只是嘴皮子动一动,就有前仆后继的人愿意为他付出生命,解决他的烦恼,为了舔他,舔到入狱都心甘情愿】
【可惜了,这杀人犯居然落殷同学手里了,没精彩的剧情看了】
【呵呵想看杀人的滚啊,去别的直播间行不行,你们这群冷心冷肺的成年人,我就想看一二班同学积极的求生】
【 1我还想看殷同学如何感化一个少年杀人犯】
第160章
刚说完那句话, 再继续看了下去,很多网友都跪了。
【我错了, 我真是太天真了, 圣父都是圣父了, 瞧董鹏那样的他都能不抛弃不放弃, 他还能怎么感化,现在都帮忙喂饭了】
【观众喊澳洲赌王苏玄和通灵法师赵捷占卜接下来会死几个, 他们说不但不会死人,队伍人数还会增加, 大家破口大骂他们是骗子, 结果才没几个小时,又被打脸了】
【圣父行为大家不要大惊小怪, 都坐下坐下】
确实如网友所吐槽的那样,这四个外班人, 殷明麓不但没有杀这些人,也没有驱逐他们, 而是如同董鹏一般绑了起来, 在巴士的后排排排坐。因为食物有限, 所以一日一餐地供养着, 想解决生理需求了,就有三四个人轮流牵她们出去。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们?”虽然肚子有着落了,但许是如俘虏般捆绑的待遇太屈辱, 其中一个女孩气愤地冲殷明麓大喊道。她们脸上的妆都洗干净了, 露出了三张青春俏丽的脸蛋。
殷明麓给了她一个看傻子的眼神, “杀了你们,我就要坐牢了,我为什么要杀了你们,来换我下半辈子在牢狱中度过。”这怎么想都不划算,他又不是傻。
“那你既然不想杀我们,为什么不放了我们?”另一个女生紧接着问,绳索勒得太紧,她越挣扎越喘不过气,最后只得气闷地放弃挣扎,神色倔强地瞪着殷明麓。
“放虎归山吗?”殷明麓反问,“我也奇怪了,你们现在落到我们手里,你们想要的食物有了,晚上睡觉有地了,连被子和枕头都有了,怎么还一直抱怨?”
“我……”三个女生语塞,是啊,现在她们想要的,譬如能够填饱肚子的食水,遮风挡雨的床和温暖的被褥,应有尽有了,除了像动物园的大猩猩一般,天天被人围观,被人捆绑着不能动弹之外,确实没有什么不好。
不需要杀人,也能活下来。这不就是她们想要的吗,那她们还叫嚣抱怨什么呢?在少年那如潭水般乌黑的眼眸中,她们陷入了深深的迷茫,好像经历过这么一朝,她们再也回不去了。
回不到正常的生活了。
“你们还年轻,出狱后就去自首吧,争取在三十岁之前就能出来。”少年语重心长地劝诫道,撕开了一个面包袋,轮流给这四人喂东西。一人一口,也没厚此薄彼。
一个女生笑了,“你这个书呆子,我们哪里还离得开这个鬼地方?我们也许一辈子都要待在这里了。”
“能出去的,我们还在努力,你们也不要放弃希望。”殷明麓淡淡地道,也没多说,咬了一口旁人为他烤的野猪肉,那肉分外有嚼劲,且香味浓郁。
三个女生虽刚吃了面包,但闻着这扑鼻的味道,瞧着那烤肉焦嫩的外表,她们腹中的馋虫还是被迅速勾起,憋了半天才道:“喂书呆子,为什么给我们吃面包,你吃肉啊,我们也想吃肉。”
“我这是为了你们好。”殷明麓头也不抬地埋头吃肉。
“哼,为了我们好,你们明明就是藏着好东西不想给我们吃,毕竟我们是外班的,还杀过人,所以你们对我们心存警惕!”
“不让你们吃肉,我是真的为你们好。”殷明麓眼神无辜地道,三个女生摆明了不信,少年才解释道:“这肉是野猪肉,是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这几天为了活下来,大家没办法才吃的。你们如果吃了,出去后就是罪上加罪,为了你们好,我肯定不给你们吃啊。”
国、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三个女孩陷入了沉默,看着面前一边吃肉一边愧疚的少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过你们的法律意识真的太低了,得加强。”吃完肉,少年擦了擦手道,决定开始自己的感化教育。他不会自己浪费口舌去感化的,因为这三个女生的顽固程度太深了。
昨天还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把吃的东西留给付恩满,口口声声道:“我们不饿,你把我们的面包给恩满吃吧,他是大少爷,一直以来都没受过苦,怎么能跟我们一样忍饥挨饿。”
堪称是舔狗的最高境界。
殷明麓劝说无果,还被怼了。
其中一个女生愤怒地道:“你这个不懂爱情的书呆子懂什么,我们根本不是舔狗,我们也不是贱骨头。舔狗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可我们不一样,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今天我们心情好了,对恩满好一点,明天心情不好了,对恩满的好就差一点,我们是可以掌控的!而恩满无法预知,接下来我们会不会对他好,他很没有安全感的!”
“是啊是啊,我们特别有掌控感。一旦我们不对恩满好了,他就得担惊受怕。我们只是不忍心看他担惊受怕而已。”
“说的不错。”殷明麓都想给她们鼓掌了,发现这种人他自己是劝不动的,于是他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找了个支架固定着,给她们放感化教育小电影,都是他以前缓存在本地的电影,从《了不起的舔狗》到《再见吧,舔狗》,再从《舔狗A的献身》到《舔到最后一无所有》,一天到晚地放着。
这些电影里面的主人公有男有女,有家徒四壁的穷小子,有相貌平凡的女孩,也有富可敌国的亿万富翁,但都做着一样的事情,最后舔到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舔到手染鲜血,为男神女神坐牢也痴情不悔,心甘情愿,令人唏嘘不已。
许是无聊,面对这些有声音和画面的彩色电影,这些女生也从一开始的神色抵触,到一脸冷漠,最后泪如雨下。正如少年所说的,“世间险恶是存在的,爱情是会有的,自由也是会有的,但是健全理智的人格是必须的。”
她们的表现让殷明麓瞧着改造初见成效。因为开始有个女生红着眼睛问他说,如果她去自首,且认错态度良好,能争取减刑吗?
“等等,你的手机为什么有电!”也有个女生发现了盲点。这些天,她们对殷明麓的印象也从“心慈手软的书呆子”,到“心慈手软、有些聪明的书呆子”,再到“心慈手软、有些聪明,长得还挺好的书呆子”。
对此,殷明麓神秘地微勾嘴角,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黑色眼珠,他道:“因为我们也在努力啊,我们一直没有放弃努力走出这个地方的希望。”
这下子,这三个女孩才明白,对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中的人都有个根深蒂固的印象,一二班因为是重点班,所以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三四班因为是艺术班,所以多美女,五六班多体育特长生,所以多帅哥。
每个班的同学各有特色,暗地里也互有鄙视链。重点班学霸们歧视成绩不好还花枝招展的非重点班同学,而那些非重点班、相貌出众的学生,也歧视那些光会死读书、除了成绩之外一无是处的书呆子。
于是一二班的同学大多数躺枪,可偏偏是大家伙儿印象里,一直瞧不起的,戴着高度近视眼镜的书呆子学霸,他们聚在一起竟然利用巴士车上的零件器械,把发电机给造出来了!
他们一个个都认真地盯着电路板,拿着螺丝刀,绞着导电的铜丝,几乎脑袋挨着脑袋,将机器加以拆卸改造,让它们可以发电和通明。明黄色的灯光,静静照亮着寒夜,让原剧情中这个淹没在雾霭中,几乎沦为坟冢的巴士车,更像一个能遮蔽风雨的小家。
少年的警棍就放在上面充电,任何人想出去上厕所,都可以把它拿走,拿去当照明灯。
虽然没有信号,但大家的手机也随时保持着通电,稍稍给了学生们一些慰藉,减少了勾心斗角的可能性。
“好小子,还好你旅行不忘学习,带了课本过来。”
一开始大家都很反感那些出去旅行还不忘带课本,私底下偷偷摸摸多学习,争分夺秒想超人一步的书呆子同学,但谁知道,正是这些人的“未雨绸缪”,反而救了他们一命。
课本上一堆发电实验,课后习题都没有答案,但“小书呆子们”因为平时学习态度认真,于是老师说讲过的内容,他们每一个步骤都记得清清楚楚,字迹清秀,照着做就绝对不会出错。
面对夸奖,一群穿着校服的眼镜仔们憨厚一笑,也许他们平日里其貌不扬,走在大街上也得不到旁人的注意,但沉浸在实验中,他们却是最可爱、最能干的人。
“这种荒郊野外,我们缺少信号才走不出去,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做一个‘信号发射器’?”
“哦这个原理书上也有,我记得的是高三的课本,家用信号发射器和信号接收器,如果要制作,我们可以调整低频和高频,让放射覆盖率更广。”
“高三课本,可我们才高二啊???”其他人懵了。
“实不相瞒,其实高三的课本我带了……”先前被男同学们围攻不杀生信仰的方凯突然举起了手,小小声地说。先前他私底下就在自学高三的理科课程,所以这次旅行,就把所有高三课本都带上了,想旅游的这几天也不要荒废了学业,结果没想到遇上了这档子事,阴差阳错地也派上了用场。
方凯说完后,还不着痕迹地看了殷明麓一眼,看到少年同样亮晶晶的眼眸后,他脸色微红,突然庆幸自己鼓起勇气说了。
“哇!方凯你小子,真牛逼!”男生们都跳了起来,争相拍了拍方凯那细瘦的肩膀胳膊腿,以表示自己的兴奋。先前还存在的矛盾,瞬间荡然无存,彼此之间也化敌为友。
这时候,骆元老师也带着四五个女生回来了,他们发挥自己的特长,在公路上画了好几个SOS。他们这次野炊本来就是要烧烤和外出写生的,手持颜料的人不少,红色的颜料泼在油柏路上还是挺壮观的。
拿着打火机点燃炊烟的同学,也灰头土脸地回来了。
“雾太大了,我们点的烟放不出去,那块地方的树叶都快被我们烧完了,差点酿成深林火灾,就赶紧给扑了。”他们倒还谨记着少年说的,在森林纵火是犯法的,小范围的没事,范围大了就会被追究责任。
殷明麓安慰他们,“没事,等雾散了,我们再点。”考核还剩下几天了,他们放不放炊烟自救,其实意义也不大,聊胜于无罢了。但最重要的是,给这些年轻的孩子一个积极向上的存活盼头。
看着眼前热热闹闹的一面,董鹏打了个哈欠,囔囔道:“殷同学,我的脚好冷哦,能不能再给我盖一条被子。”
殷明麓道:“你身上都两条了,没多余的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