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他就是坏人!”
小孩子们说起这事情来,七嘴八舌的,一声比一声嘹亮。
冯医师听了站着没动,似乎已然习惯被旁人这般议论。但厉长生放眼一扫,便瞧见他紧攥的拳头。
“呵——”
厉长生低笑一声,看来冯医师的心里,并不像他表面上瞧得那般淡定。
说来也是,冯医师一直戴着帷帽,若真是平静自若,又怎么会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木屋旁边一圈石头围栏,还有一圈野兽围栏,却又并非真的想要伤害旁人,用意再清楚不过,便是不想与外人接触,叫外人见了知难而退,离得越远越好。
不论是帷帽还是野兽,皆拒人于千里之外。冯医师的这种疏离与厉长生全然不同,充斥着浓浓的自卑之感。
荆白玉听了小孩子们的话,立刻反驳道:“什么坏人?我怎么不知。你们是谁亲眼瞧见他做坏事了?”
“这……”
小孩子们被荆白玉顿时难住,都互相歪着脑袋去瞧,有的抓抓脑袋有的抓抓下巴,他们自然谁也无有瞧见冯医师做坏事,可人云亦云,这消息一传开来,时间久了,冯医师仿佛真的十恶不赦,旁人见了他都躲着走,瞧他的眼神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荆白玉又说:“答不上来了罢?既然无有亲眼所见,你们便是冤枉了人,冤枉了人自然要道歉,快去与冯医师道歉。”
“道歉?”小孩子们惊讶的面面相觑,一个个皆是不乐意起来。
下一刻,那些个小孩子突然跳起来便跑,顿时四散奔逃。
“算了,别追了。”厉长生伸手拉住荆白玉。
“真是,跑得这么快!”荆白玉嘟囔道。
冯医师停顿了片刻,眼看着那些个孩子们离开,他像是才回了神儿一样,转身亦是要走。
荆白玉一瞧,立刻仰着头去给厉长生打眼色,想要问问厉长生现在怎么办才好。
他们已经冲出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然而冯医师显然不领情,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
厉长生递给他一个十拿九稳的眼色,然后迈开步子走了过去,道:“冯医师留步。”
“我是不会给你治手臂的。”冯医师声音决然。
厉长生道:“冯医师误会了,我并非要说这个事情。”
“故弄玄虚,”冯医师冷笑一声,说:“那你要说什么?”
厉长生好脾气的笑着说:“是这样的。方才我与闺女路过,无意间听到那几个小孩子的话语。想来冯医师想要的可能并非一条手臂或者一根手指罢?应当是一张脸皮?”
冯医师没有说话,但透过帷帽,厉长生能感觉到冯医师的目光变得十足冰冷起来。
厉长生的话戳中了冯医师的痛楚。
厉长生见他不语,继续说道:“恰巧,我这里有样东西,虽然不是什么人皮面具,但说起来要比那顽意实用的多,或许冯医师会中意。”
他说着手一伸,直接将东西抛给了冯医师。
“啪——”的一声,冯医师伸手接住,翻手一瞧,手里多了两个黑色扁平的盒子。
厉长生说:“将盒子里的膏体,涂抹在需要的位置便可。冯医师是聪明人,其余无需我多说,应当可以领悟一二。”
他这话说完,转身走过去,领了荆白玉的手,便与荆白玉一起往回走去。
荆白玉惊讶不已,小声的说:“厉长生,你给他的什么?咱们这就走了?不……不再多说几句话吗?”
厉长生低声笑着道:“再多说几句,便没有神秘感了。”
“神……”荆白玉顿时语塞,现在是寻求神秘感的时候吗?明明应该求冯医师治疗手臂啊。
但事实证明,厉长生的神秘感真的很实用,至少冯医师愿意与厉长生主动说些其他的话。
“奇怪的人。”冯医师握着手中两个小扁盒,眼瞧着厉长生与荆白玉头也不回的远去,突然朗声道:“这便走了?”
厉长生停步回头,瞧了他一眼,道:“若是冯医师肯给在下治疗手臂,在下便不走了。”
“呵。”冯医师短促的笑了一声,笑得毫无诚意可言,道:“我是说,你那大侄子。昨儿个闯入我的木屋,他一夜未归,你便不担心?便不问我将他接回去?”
“哎呀,姜笙钰!”
荆白玉低呼一声,被那些个小孩子一打岔,他差点忘了姜笙钰这茬儿,姜笙钰还在冯医师的木屋里面,也不知道眼下怎么样了,一夜未归的确让人着实担忧。
厉长生与荆白玉脸上的表情着实不同的很。
厉长生道:“我大侄子年纪不小了,在外夜宿一夜罢了,并非什么大事儿。况且冯医师并非什么奸恶之人,有冯医师照料着,并无什么可担忧的地方。”
冯医师仿佛听到了什么好笑之处,难得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并非奸恶之人?若真是如此,我早便给你治了手臂,你们也无需几次三番出现在我面前。你说错了,大错特错,我可是这世间最心恶的人。”
“话不能这么说。”厉长生道:“我们非亲非故,你不愿意给我们治疗手臂,也算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如此便说冯医师心恶,的确有些个不讲理。再者木屋外面的那些个野兽,被冯医师训练得颇为温顺,想必是一个路人也未曾伤过罢。都说养的宠物像主人,冯医师训养的野兽尚且如此温顺,足以见冯医师本人并非什么奸恶之徒。我那大侄子跟冯医师多多相处两日也好,他性子太急,平日里难免会吃些苦头,在冯医师跟前磨练磨练,也算多了一些人生历练。”
厉长生向来歪理一套一套的,荆白玉是最有体会。冯医师对他还不甚了解,厉长生一开口,便将冯医师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随即冯医师干脆不多话,转身离开,眼不见为净,似是有些后悔主动与厉长生搭话。
荆白玉瞧着冯医师离去的背影,问道:“所以……你给冯医师的那两个小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遮瑕膏。”厉长生言简意赅。
“遮瑕膏?”荆白玉也算是跟着厉长生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他们香粉铺子里的确也有卖遮瑕膏的。
荆白玉纳罕的道:“就是胡粉底妆吗?”
厉长生笑着说:“闺女懂得越来越多了。”
荆白玉更是惊讶的道:“两个遮瑕膏就能叫他改变心意,给你治疗手臂吗?”
“现在还说不好。”厉长生说:“但也说不定。”
冯医师握着手里两个小盒子,走回了野兽圈中的木屋。
“叩叩——”
冯医师自己住的地方,他进去前竟然敲了敲门,这瞧上去着实诡异非常。
“吱呀——”
房门应声而开,有东西从里面探出头来。
乍一看毛乎乎的,有些个吓人一跳,仔细一瞧原是一只半人高的大猴子。
大猴子吱吱的叫着,见到冯医师很是欢喜的模样,像人一样熟练的将门打开,拽着冯医师入了小木屋,还将木门用后爪“咚”的踢上。
“吱吱!”
屋里原来不止一只猴子,还有另外一只,正在榻边上转来转去。
榻上躺在一个少年,可不就是方才冯医师口里提过的,厉长生的大侄子姜笙钰?
姜笙钰因着蛇毒和过于劳累,昨儿个晚上昏死了过去,今天天色微微亮起的时候,姜笙钰便迷迷糊糊转醒。
他虽睁开了眼目,但浑身疲软的厉害,就算没有绳索或铁索束缚,他也是一动也不能动的。
姜笙钰醒来之时,屋内不见冯医师人影,却有两只又高又壮的大猴子,可把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姜笙钰吓得一哆嗦。
天不亮冯医师便上山去采药,所以特意叫来两只大猴子看着姜笙钰。
冯医师将药篓子放下,帷帽却是不曾摘的,道:“病人可还听话?”
这问话并不是在问姜笙钰,而是在问两只猴子。
“吱吱!”
“吱吱吱!”
两只猴子聪明的厉害,能听懂冯医师的话,立刻争相恐后手舞足蹈的回答了起来。
姜笙钰不懂猴语,根本瞧不懂那两只猴子在做什么,只觉怪异的得厉害。
冯医师倒是点了点头,道:“你们说他不听话,不肯喝水吃东西?”
“吱吱!”
两只猴子叫了一声,齐刷刷的点头。
其中一只猴子,动作甚是灵活的抓起桌上的一个耳杯,里面满满都是茶水。
它拿着耳杯便窜到了榻边,对着姜笙钰比划起来,那意思便是叫他喝水。
姜笙钰浑身无力,倔强的侧头不去瞧那猴子,的确十足不愿意的样子。
姜笙钰心想着,这冯医师古怪的很,若是在茶水里下了毒可如何是好?他屋里的东西,自己是一口不能吃,一口不能喝的。
冯医师道:“算了,他若是渴了,肯定会喝的。”
“吱吱!”猴子抓着杯子点点头,想要转身离开榻边。
但是不巧,猴子一跳,正好被榻边的药箱绊了一下,“吱”的又一声叫,随即就听“哗啦——”和“咚”两声。
姜笙钰但觉一捧水兜头而下,自己顿时透心凉,差点给呛着。
“咳咳咳——”
姜笙钰止不住的咳嗽了起来,那猴子没拿住杯子,竟然尽数泼洒在他的头上,简直一滴都未有浪费。
幸好那杯子只是掉在地上,并未有磕在姜笙钰的脑袋上,不然恐怕就不只是洒水这般简单,还要洒血。
“疼……”姜笙钰低呼一声。
冯医师摇了摇头,道:“不要故意戏弄客人。”
“吱吱——”
猴子缩了缩脖子,悻悻然的赶忙躲到一边。
姜笙钰这一瞧,才恍然大悟起来,原来那猴子是故意的,根本没有被绊倒,是诚心将杯子扔在地上,将一满杯的水倒在他脸上。
姜笙钰气得头顶冒烟,若他现在有力气能动,肯定提剑便要砍下去。不只是砍了那猴子,也还要连带将狗屁的冯医师一起大卸八块。
冯医师挥了挥手,说:“出去罢,我自己来照顾病人。”
两只猴子悻悻然,似乎有些不舍得,不过最后还是从木屋里离开。
冯医师将木屋门关好,转身找了布巾来,走到榻边弯腰给姜笙钰擦脸。
他动作并不粗鲁,凑近的时候,姜笙钰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药草味儿,倒是挺好闻的,叫人心旷神怡,莫名心中的气劲儿便少了几分。
冯医师一边给他擦脸,一边口气冷漠的道:“你别介意。那两只猴子皮得很,像个小孩子一样。它们肯定是瞧我对你太好,所以吃醋不乐意,才会戏弄你的。”
“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