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长生一看便是在想事情,无有抬头去看宛阳郡主。
“喂,怎么的不理人呢?”宛阳郡主抱怨说。
他们行至驿馆门口,厉长生倒是第一个翻身下马,道:“我先回房了,郡主亦是早些回去休息罢。”
“厉长生?”宛阳郡主纳罕的说道:“走的这般快?肯定没听到我方才说些什么。唉……奇奇怪怪的,都无人陪我顽一会儿。”
厉长生回了房间,将被唇釉染色的衣服换下来,沐浴更衣,然后拿上一瓶精创药,便动作利索的转身离开自己的房间,走了出去。
“吱呀——”
厉长生走到另外一间房门口,轻轻推门走了进去,仿佛熟门熟路,未有一丝一毫的停顿犹豫。
房门复又关上,很长时间之内,屋里寂静无声。
眼看着天色昏暗下来,突然有人一个翻身,伴随着衣襟轻响的声音,堪堪落入院内。
他左右仔细查看一番,确保无人经过,这才谨慎的推开了眼前的房门。
“吱——”
微不可闻的声音,房门闭合,那人才稍稍松出一口气来。
只是下一刻,他立时眯眼警觉,回头去瞧昏暗的房内。
屋外的确无人,但谁又料到,这屋内却有个人,大摇大摆的坐在席子上,正端着茶杯,笑眯眯的瞧着他。
厉长生将茶杯放在案几之上,声音随和的说道:“等你很久了,这么晚才回来?怕是太子派来的追兵不好躲避?”
后进来之人看起来吓了一跳,赶忙用袖子掩住口鼻,挡住大半张脸面,不想叫厉长生认出自己来。
“小旻。”厉长生微笑着说:“如今才挡脸,会不会太迟了一些?若我不知道你是谁,为何在你房中等你?”
这进来之人,可不就是穿着男装的小旻无疑?
他当下死死一攥拳,似乎下定了决心,无声的一步步走向厉长生,瞧那目光便知道,已经对厉长生起了杀心。
厉长生低笑,道:“我的武功的确不如太子荆白玉,但你重伤如此,我也还是有些不中看的身手。你若是此时发难,定然讨不到好处。再说了……”
厉长生全不将小旻放在眼中,道:“再说了,我们两个若是弄出了什么响动来,叫外人听到了,我可不保证你的下场会变成如何模样。”
小旻移动的步伐停止下来,目光恨恨的瞧着厉长生。他终于开了口,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厉长生保持微笑,道:“自然是要帮你了。虽然……很麻烦,我也并非很乐意。”
不过系统发布了任务11,让厉长生帮助小旻报仇雪恨,可以得到一定好处的事情,厉长生权衡利弊,还是应该想办法帮帮忙。
况且,这事情与太子荆白玉有干系,若是厉长生不管,指不定小旻又要三不五时的去偷袭荆白玉,若是叫他一不小心得了手……
厉长生为了表现出友好的模样,拿出袖口里的精创药,放在案几上,说:“你受伤了,先敷些药包扎起来罢,这一屋子的血腥味儿,可别叫人发现了。”
小旻本想一口拒绝,可厉长生的话语却又让他难以回绝。
若是血腥味儿被人发现,的确是糟糕的事情……
小旻警惕的走过去,将精创药的瓶塞打开,仔细的闻了闻,的确是精创药,未有淬毒。
厉长生一副好心的说道:“我来帮你包扎。”
“不用。”小旻警惕的瞧着他。
厉长生笑了,道:“怎么?你莫不是真把自己当成个姑娘家了,所以有些个害羞了不成?”
“你!”小旻瞪着眼睛,一时生气扯到了伤口,疼得口中嘶了一声。
厉长生说道:“若是你觉得我给你上药害羞,我大可以将郡主叫来,叫郡主帮你敷药。”
小旻被厉长生拿捏的全无反抗之力,厉长生满口都是威胁之意,小旻若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暴露身份,是无法反抗厉长生的。
厉长生见他一脸隐忍,笑得有些个满意,道:“这种表情,是最能取悦你的敌人的。”
小旻咬着牙不言语。
厉长生给他一边包扎敷药,一边说道:“为什么要杀荆白玉?”
小旻毫无动静。
厉长生语气肯定的说:“可是因着宋茗?”
小旻身体颤抖了一下。
厉长生说道:“你与其他的刺客,可认识?”
小旻仍是不出一声。
厉长生道:“看你当时的反应,应当是不认识的。那就奇怪了……”
小旻终于发出一声冷笑,不屑的说:“荆白玉心狠手辣!暴政天下!想要反抗他的人大有人在!何止我一个?想杀死他的人自然千千万万,又有什么可奇怪的!”
“呵——”
厉长生笑了,看起来笑的温和友善,但这笑声听在耳里再讥讽也无有。
厉长生道:“你难不成还未瞧出?那些刺客并非冲着太子荆白玉而去,他们真正要杀的人,可是你啊。”
“你说什么?!”小旻满脸怔愣。
当时刺客趁着混乱出现,厉长生扑向荆白玉,两个人滚至一边,随即便并无刺客再上前攻击。
荆白玉的侍卫们武功高强,那些刺客的确不是众多侍卫的对手。但当时厉长生又大体看了几眼,那些个刺客其实并未有攻击荆白玉的意图,距离他们都颇为遥远。
厉长生正巧给小旻包扎好了伤口,最后在他伤口上拍了一下,道:“原是个脑袋不怎么灵光的孩子。”
“嗬!”
小旻被拍了伤口,疼得一个激灵,止不住怒目去瞪厉长生。
厉长生道:“疼痛指不定能叫你清醒一些。”
“你!”小旻豁然站起,一副要与厉长生拼命的模样。
厉长生也长身而起,说:“怎么的不服气?有人要杀你,你还未有瞧出,脑子可是灵光模样?眼下不是恼我的时候,还是好好想想,你结了什么仇怨,是谁想要置你于死地的好。”
小旻目光阴测测,道:“还能是谁想要杀我?必然是荆白玉!除了他不会有别人!”
厉长生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道:“一个人不能太无自知之明。荆白玉怕是都不知你是人是鬼,刺客必然不是他派来的。”
“你懂什么?!”小旻低喝说道:“难不成你很了解他吗?”
“自然了解。”厉长生微笑着说:“他是个心地善良,喜欢假装坚强的孩子。”
“呸!”小旻瞪眼道:“心地善良?你知道他对我义父都做了什么?!他……”
厉长生眯眼去瞧小旻,道:“义父?这么说来……你莫不是姓宋?”
小旻登时浑身一抖,目光不敢与厉长生对视,低垂着脑袋,也知道自己方才一时激动口滑,说多了话。
厉长生见他不言语,就又开口:“宋茗可是你义父?”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都与你无关!”小旻当下愤怒的说道。
仿佛一提起宋茗来,小旻就一腔的委屈与恼怒,止不住想要发泄而出。
厉长生道:“你要死要活自然与我无关,但你要找荆白玉报仇,便于我干系颇大。”
“你到底是什么人?”小旻不敢置信的说道:“你为何总是护着那恶鬼?”
小旻口中的恶鬼,自然就是众人口中心狠手辣的太子殿下荆白玉。
厉长生表情仍是温和的,平静的说:“与你无关。”
小旻又是一阵气结,总觉得自己在厉长生面前,根本半丝上风也占不得,简直处处受制,憋屈难忍。
厉长生道:“我们说说宋茗的事情,我并不了解他。”
“义父……”小旻恶狠狠的瞪着厉长生,随即冷笑说道:“与你无关!”
“这现学现卖的本事……”厉长生淡淡的一笑,道:“用的着实差劲儿极了。”
他这一笑,叫小旻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厉长生道:“你若觉得与我无关,你若不愿意说,我可就将将宛阳郡主,还有驿馆里所有的人都叫来,再告诉他们,你乃是宋茗的义子。你猜……接下来会不会过于精彩。”
“你……”小旻果然还是说不过厉长生的,心中挣扎良久,仍是未有办法。
厉长生瞧他那模样,淡淡的说道:“就说说宋茗是如何贪赃枉法的罢。”
“呸!”小旻一副睚眦欲裂的模样,激动的呵斥说:“我义父两袖清风,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都是那恶鬼荆白玉诬陷了我义父!是他逼死我义父的!冤枉了好人,还不愿意给我义父正名!”
厉长生不过一句话,小旻已然再憋不下去。
这激将法有时候,的确是颇为管用的。
按照小旻的说辞,他义父宋茗一家三代为官,祖上还曾是大荆的丞相,可谓是荣宠一时,不可一世。
宋茗官位不高,与之前的陆轻舟乃是同僚,隶属于将作少府,是负责为皇室修建土木的官员。
太子殿下荆白玉要开始大肆修建河渠,便着陆轻舟找一些个人,派遣到各个地方,开始河渠修建工程,这宋茗便是其中之一。
小旻咬牙切齿的说:“荆白玉拨了一批修建河渠的银钱,送到了各个地方,其中便有一部分是我义父宋茗接管的……”
之后的事情,厉长生已然大体猜到,这批修建河渠的银钱出了问题,太子殿下荆白玉震怒,要求彻查此事,后来便查到了宋茗的头上。
身为太子殿下的荆白玉,曾经亲自离开都城,前往地方查办此事。也就是那个时候,宋茗见到了荆白玉,第二日竟是在家中上吊自尽了。
小旻愤恨的攥紧拳头,道:“是荆白玉!都是他!他逼死了我义父!我义父根本没有贪赃枉法,那些个银钱与他一星半点关系也是无有!他死掉之后……之后竟是……”
听闻宋茗上吊之后,府中竟是连收尸置办棺材的银钱都拿不出。百姓听闻宋茗惨死的消息,全部跪倒在宋府门口,哭得泣不成声。
最后宋茗的尸首,还是百姓们凑了一些银钱,这才收敛起来,办了丧事。
小旻回忆起来,已然泪流满面,道:“我……我是义父养大的,自幼无父无母,义父给我吃穿,教我读书习学……可我连义父最后一面也未曾见到!”
宋茗无有子嗣,就宋旻一个义子。宋家虽然是大家族,但宋茗只是宋家的分支,所以宋茗身边凋零的厉害。
他死了之后,宋府中仅有的三名仆役也散了。等宋旻赶回府邸之时,只剩下孤零零,破败荒凉的一处院子……
宋旻已然止不住自己的泪水,哭得泣不成声,竟是让厉长生心中一动,想到了当年的小太子荆白玉。
宋旻咬牙说道:“我当时发誓!一定要杀死那恶鬼荆白玉,给我义父报仇雪恨!”
“听起来的确令人惋惜。”厉长生幽幽的说道。
宋旻眼中迸溅出一丝光彩,盯着厉长生说道:“那太子荆白玉仿佛对你有所不同,你既然同情我义父,可愿意祝我报仇?”
“自然……”厉长生很自然的说道:“不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