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博文捧来镜鉴,太后往镜中一瞧,登时大喜过望,满眼皆是不敢置信。
那面荆白玉也瞧见了,眼睛睁大了几分,小声道:“这真是神了。”
厉长生低笑一声,无有多言。
就瞧太后用过美容仪的那边儿脸,皮肤明显紧致,比另外一面要小了一号似的。
太后年纪大了,却也爱美的厉害,如此一见哪里能不欢心,道:“玉儿这顽意是哪里寻到的,竟这般厉害!哀家还当自己眼花了!竟是仿佛年轻了十岁呢!”
荆白玉连忙道:“祖母您是一下年轻了二十岁!祖母若是欢喜,日后玉儿再去为祖母寻这类稀奇顽意。”
“好好好,难得玉儿有心了。”太后拿着镜鉴来回端详,越瞧越是欢心喜悦,道:“玉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祖母是没白疼的。来,玉儿,祖母身边坐来。”
小太子荆白玉本似个局外人,坐得老远,受气包一个。但如今太后发了话,荆白玉瞬间欢心起来,一个跳窜窜站起身,便走到太后身边坐了。
荆白玉坐好扬眼去瞧厉长生,便见厉长生微笑以对。
荆白玉这会儿笑得甚甜,对上厉长生的笑容,瞬间不知心中什么个滋味儿。
心里忖度着,我这还生气着!
厉长生见了陵川王也不告知与我,这会儿却又帮着我做事,也不知他心里怎么想的,老奸巨猾的狐狸一只,忒的让人心烦。
这小太子与陵川王在太后面前轮番争宠,半日下来打了个平手。
别看只是一个平局,但荆白玉还是满心欢喜。毕竟往日里,太后只要见了荆博文,眼里便容不得旁人,谁能和他打了个平手,恐怕是从未有的事儿。
如今小太子荆白玉占了便宜,心中哪能不欢喜,从太后宫中出来,一路上都哼着调子,脚步轻快的很。
那面陵川王荆博文别了太后,便从皇宫之中出来,往自己下榻的住处而去。
他乃是陵川地界的大王,如今奉命进了都城,为了避嫌,也是不能直接住在皇宫之中的,自有他居住的府邸。
这府邸看起来颇为恢弘,乃是太后亲自给置办的,就盼着每年陵川王能回来小住些日子,能舒舒坦坦无忧无虑的。
今日小太子荆白玉心中欢喜,其实陵川王荆博文也是心中欢喜的。
不为别的,自然是因着荆博文的眉毛。
自从宫宴结束那日,荆博文把眉毛给燎了,到如今好几日工夫,荆博文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根本羞于见人。
厉长生一出手,简直起死回生,叫荆博文欢喜异常。厉长生还将香奈儿男士眉笔送予荆博文,叫他平日里可自己填补眉毛,着实让荆博文心情大好。
“大王回来了。”
荆博文才入了府邸,便听到有人说话。
他不用回头,便也猜了个十足,道:“呦呵,孟云深是你啊。”
来人二十出头年纪,身量要比荆博文高半头有余。虽生得高大挺拔,却又长着一张标准文人面孔,儒雅俊逸,观之忘俗。
荆博文乃是陵川王,一方之主,其麾下谋士食客数不胜数,何止千人,这孟云深便是其一,已然跟随荆博文十年有余,乃是陵川王麾下赫赫有名的谋主。
荆博文转头瞧他,颇为得意的挑了挑眉头,道:“云深啊,你瞧,你可发现孤有何改变?”
“大王……”孟云深表情淡淡的,眸子并未转动,并无过多上下打量之意。
荆博文不给他回答的工夫,已然道:“可有觉得孤今日更为俊朗了几分?”
“呵——”孟云深倒是笑了,笑起来颇为随和模样,却让荆博文听了着实嫌弃。
荆博文道:“你可莫笑,这一笑恐怕哪方要遭难!”
孟云深道:“看来大王的眉毛是补上了,可喜可贺。”
“甚……甚么!”荆博文连忙退了两步,用袖子掩住自己一半脸,道:“你怎么知道我眉毛……眉毛的事儿!我可没叫任何人知晓过!”
荆博文丢了一半眉毛,这等丢人之事,自然是要藏着掖着,尤其对于孟云深来说,更是不好启口。
他几次想要找孟云深帮忙,但临了皆是打了退堂鼓,心里寻思着,孟云深那笑面虎若是知道了这事儿,恐怕心里要笑他两三年。
孟云深道:“大王,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怎么可能?”荆博文道。
孟云深道:“大王当日被烛火烧了眉毛,喊叫之声颇大,云深正巧路过,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你路过?!”荆博文气得跳脚,道:“你路过不进来帮忙灭火?孤怎么不见你来帮忙?”
“嗯……”孟云深面部表情寡淡的很,淡淡低吟一声,无有多言。
“哦!”荆博文指着孟云深鼻子道:“孤知了!指不定是你设的局,放的火!是不是你故意烧了孤的眉毛!你说,从实招来。”
孟云深淡淡的道:“大王恐是又异想天开了。”
“呸!”荆博文道:“绝对是你这老狐狸搞得,你且站在这里别动,瞧我打不死你呢!”
孟云深果真负手而立,一动不动,道:“大王,这技不如人便不要夸下海口,小心一朝翻船,颜面可不好看。”
“你……”荆博文道:“真是气死孤了。”
孟云深道:“云深还有要事,大王或可听了再气。”
“不听!”荆博文摆手道。
孟云深也不多加劝阻,自顾自道:“大王可曾听说,近日窦将军便要凯旋?”
“自是听说了……”
孟云深果真话风一转便说上了正经事儿,叫荆博文不好不应声。
荆博文道:“怎么的?”
孟云深道:“窦将军乃是太后侄儿,虽常年戍守边疆,但无往不胜,不论是威望还是兵权,都令人着实敬畏。这次抵抗詹国,更是大获全胜,已然凯旋,不日便要进入都城。大王何不趁此机会,拉拢窦将军一二?”
“窦将军……”荆博文难得正经起来,道:“是了,可这窦将军向来一张冰块脸,比你还要油盐不进,这要如何拉拢?”
孟云深略微一笑,道:“大王不妨再入宫一趟,去见一见太后娘娘。”
“孤才出来。”荆博文道。
孟云深道:“此次窦将军凯旋乃是大事,不只凯旋,还带来了詹国投降文书,据说詹国愿伏低归顺大荆。陛下决计是欢心的,指不定太子荆白玉会趁此机会,请了旨意出城迎接窦将军。”
荆博文点点头,道:“太子想要抢功,那我应当去寻皇上啊。”
“大王此言差矣。”孟云深道:“大王虽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弟弟哪有儿子来的亲。这等机会,皇上恐怕是希望太子前去的。但太后不同,太后向来倾向大王,再者皇上又是仁孝著称,自然不好驳了太后的面儿。这事儿若是大王去求一求太后,那边一准儿成了。”
“如此……”荆博文干脆转身便走,道:“孤现在就去!”
窦将军凯旋,这消息震惊朝野。要知道自从戎狄归顺大荆以来,这詹国便是大荆最大的敌人。
詹国一方称霸,詹人骁勇善战,生性好强好胜,连年挑起战端,着实令大荆皇上头疼的很。这大荆与詹国的战事可要追溯几辈人之久,总也无休无止。
如今窦将军竟然凯旋,一举差点打到詹国都城,将詹人打得闻风丧胆,着实英雄了得。
再加上窦将军乃太后外戚一脉侄儿,皇上如何能不拉拢?此次窦将军凯旋,可是重中之重,绝不可怠慢了去。
小太子荆白玉也是明白这理儿的,自己年纪尚轻,若是日后想要稳固羽翼,必要有兵权支持,这窦将军可是不二人选。
这一大早,小太子荆白玉便摩拳擦掌,着四月给他换了新衣裳,在镜鉴里一照,道:“本太子去见父皇,你们不必跟着。”
“是,”四月恭敬道。
荆白玉大眼睛一转,有些个犹豫,嘴唇张了几次话音仍是未有出口。
四月一瞧,何等玲珑心肝,道:“启禀太子殿下,掌事大人就在外面,可要让四月为您传进来。”
“传进来做甚么?”荆白玉轻哼一声,道:“本太子方才见庭院里土多得很,定是小丫头们偷懒了!都是厉长生管教不严,你让厉长生把庭院打扫了,免得他闲不住又往外面去跑!”
“是是,”四月道:“都听太子殿下的。”
荆白玉这才点点头,穿戴整齐便去了。
四月无奈的摇摇头,等太子殿下走了,这才往庭院而去,便见厉长生正与灵雨说话。
四月上前道:“掌事大人。”
“原是四月。”厉长生道:“可有什么事儿?”
四月无奈的道:“掌事大人,这太子殿下年纪尚小,有性格脾性也是正常的事儿,掌事大人何必与太子殿下逆着劲儿呢。这冷战一日两日,也全没甚么,但时日长了难免伤感情。”
厉长生笑了一声,道:“多谢四月提醒。”
四月道:“我这不算甚么,毕竟……这些道理掌事大人哪能不知,不过是四月多嘴罢了。”
四月嘱咐一句,随即便去忙了,留下厉长生与灵雨两人。
灵雨有些个着急,道:“太子殿下还在生气,这可怎生是好。掌事大人,您到底做了些甚么,怎么就气着了太子殿下?”
厉长生淡淡一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太子自个儿生闷气罢了。”
“这如何是好?”灵雨道:“太子今日闷闷不乐,恐怕郁结于心,可是要生病的。”
厉长生道:“这小孩子生了气,哄一哄也便好了,并非大不了的事儿。只是……”
“哄一哄?”灵雨纳罕的道:“如何哄?”
厉长生道:“我前些个见东夹那面有些个冬日用的皮毛,如今可还在?”
“在的。”灵雨道:“眼下天儿还暖着,那些个厚皮毛厚绒布,使不到的,东夹里倒是有些个。”
厉长生点点头:“你去给我寻一些来,要最好的皮毛,对了,还要白色的。”
“是,”灵雨应声道:“婢子这便去。”
厉长生又道:“再寻些好看的纨布来。”
“是。”灵雨越听越糊涂,这又要布料又要毛皮,掌事大人莫不是要给太子做新衣裳?
果不其然,厉长生还有后话,问道:“灵雨,你可会些个针线活计?”
“这,”灵雨道:“婢子的确会的,只是……”
只是太子殿下又不是甚么女娃娃,掌事大人若是真的送些个漂亮衣裳予太子,太子殿下恐怕也不会欢心。
厉长生道:“会就好,你只管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是,婢子全听掌事大人吩咐。”灵雨最终还是应声道。
厉长生颔首,看来十拿九稳,道:“你且去。”
“是。”灵雨欲要离开,临走之时又转了身来,道:“对了,方才掌事大人说了句“只是”,这是何意?可是遇到了难事儿?”
“你果真细心的很。”厉长生笑了,不过两个字,过了这般久没成想灵雨还记着。
厉长生道:“并非我遇到了难事儿,而是太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