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色蒙蒙亮,小太子荆白玉终于迷迷糊糊醒来,只觉平日里歇惯的木榻竟软乎乎的,别提多舒服。
这眼看入秋,晌午虽又晒又热,可早晚凉的紧,这一两日小太子皆是被从梦中冻醒,今日可大不相同,今日暖和的紧,木榻仿佛火盆子一般。
“咦?”
小太子荆白玉迷茫的揉着眼睛爬起来,定眼一瞧,整个人便此僵住。
只瞧荆白玉根本不是趴在榻上睡觉,他原是整个人都趴在了厉长生怀中,怪不得如此暖和,竟是将厉长生当了偌大的垫子。
荆白玉呆呆的瞧着还在熟睡的厉长生,心想真难得啊,厉长生今日比自己起得还晚,竟然懒床呢!
他可不知,厉长生半宿未眠,如今堪堪歇下,哪里能起得来?
小太子荆白玉偷笑的瞧着安然的厉长生,眼珠子狂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坏点子。
只是……
“嘶——”
因着小太子一直趴着睡觉,小脸蛋被压,小孩子难免容易流口水。荆白玉坏点子还未想出,倒是抽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流了口水,还流到了厉长生的胸口,衣衫上阴了一小片。
“呀!糟糕了!”
荆白玉赶忙毁尸灭迹,拽着被子给他擦了好几下。随即也不敢想什么坏点子了,赶紧跳下榻去,远离熟睡的厉长生,假装出一副自己什么也无有做过的模样。
厉长生起身之时,荆白玉早已不见了人影,看起来已然去习学,根本不在大殿之中。
灵雨听到屋里动静,倒是走了进来,笑着道:“掌事大人您醒了,昨个儿可是熬了夜?太子殿下特意吩咐婢子们不要进内打搅掌事大人休息。”
“哦,没什么。”厉长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道:“今儿个倒是起晚了。”
厉长生寻思着,下次便是小太子说他怕黑怕鬼,自己亦是不能再和他同塌而眠,这着实太也折磨了些。
厉长生醒来只觉肩膀脖子生疼,少许活动片刻,这才好了些。
小太子荆白玉已然逃跑去习学,新来的陆詹事倒是还未来。
这詹事并不住在太子殿中,早上报道,晚间离开。如今这般时辰还未前来报道,听起来有些个奇怪。不过厉长生稍微一想,便也能琢磨一二,必然是陆轻舟先往皇后那面去问安禀报了。
的确叫厉长生说准了,陆轻舟一大早先去了皇后宫中,禀报了昨日去太子身边之事。
皇后眼瞧陆轻舟前来,道:“怎么样?那厉长生你可见识过了?”
“姐姐。”陆轻舟叫的颇亲,看来两人关系的确不差,道:“见识过了,的确是个有些本事的人物。”
“哦?”皇后瞧了他一眼,道:“那比你如何?你可拿得住他?你千方百计,贿赂了我身边的丫头,要去太子身边做个詹事,我可是允了你的,你万勿叫我失望,可知道了?”
“是是,姐姐。”陆轻舟笑着道:“姐姐你就放心罢,我做什么叫你失望了?这厉长生虽然是个人物,不过姐姐放心,在我瞧来也翻不出天去,不用几日我便能将他拿住!到时候但凭姐姐发落!”
“你啊,就美在了一张嘴上。”皇后娘娘倒是笑了,说:“平日里不要光想着怎么整治厉长生,也好好看着太子,可知道?莫要让一些不三不四的人,与太子走得过于亲近。”
“知道了姐姐。”陆轻舟眼珠子略略一动,道:“姐姐可说的是那冯夫人?”
皇后轻声哼了一下,并未肯定也未否定。
冯夫人帮了太子一把,与小太子荆白玉之间的关系缓和些许,这事儿皇后哪里能不知道?
皇后也是心知肚明,恐怕不只是刘美人将主意打到了小太子身上,就连冯夫人也想将小太子抢了去。
这刘美人不过是个美人,如何能和冯夫人相提并论?这偌大的皇宫之中,除了皇后娘娘的尊贵之外,就属冯夫人品阶最高。
如今窦延亭又大获全胜,冯夫人可是受宠的紧,简直如日中天,叫皇后好生气不过。
陆轻舟一瞧,便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赶忙低声道:“姐姐,你别怪弟弟我多嘴。如今姐姐已然有了太子傍身,这召见太医巫医的事儿便算了罢。”
什么召见太医巫医,只是说的委婉罢了,不过就是那备孕之事。
陆轻舟道:“弟弟全是为了姐姐好,也只跟姐姐面前说这些个话。如今皇上年纪大了,且身子骨不好,就算姐姐这面再细心调理,这皇上不行,恐怕也是真的不行啊!”
“大胆!”皇后低声呵斥,道:“你敢如此说话?”
陆轻舟不作一回事,道:“弟弟全是与姐姐说些贴心话,姐姐虽不爱听,却也无有旁人比弟弟对姐姐更关心的了,是也不是?”
皇后瞪了一眼陆轻舟,随即也无有再发脾气,看了看左右,见无人在旁侍立,反倒松了口气。
陆轻舟又道:“为了这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万一与小太子产生了隔阂,岂不是得不偿失?”
皇后轻轻叹息了一声,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想要个自己孩儿的心情?这太子再好,可若是长大了,心思多了,又如何能再亲近?”
陆轻舟道:“这不是有弟弟在太子身边帮衬着吗?请姐姐放心。现在当务之急,是叫太子莫要疏远姐姐。不若……”
“不若什么?”皇后问道。
陆轻舟道:“不若便向太子透露消息,便说前些个姐姐您不是备孕,其实是患上了什么疑难杂症,不想让太子担心着急,才随便找个借口。太子若是一听,指不定还会内疚些个,这事儿也便过去了。”
皇后思忖半晌,似是没有旁的主意,道:“全听你的罢。”
陆轻舟往皇后那面去了一趟,这才来了太子殿中。
如今太子正巧不在,只有厉长生带着一众宫人忙碌收拾着。
“哈哈哈——”
陆轻舟一路爽朗笑着便走了进来,道:“这一大早的,大家伙儿便如此繁忙?快歇一歇,活计就这么多,一会儿再做也是的。”
众人与陆轻舟都不熟悉,只听说他是皇后亲弟弟,那身份地位可不尊贵?谁敢招惹他半分,见了皆是垂着头不敢言语。
陆轻舟倒是随性的样子,一点官架子也无,手里头还提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包裹,也不知里面儿是什么。
陆轻舟道:“来来来,你们且过来,昨个儿我头一次来,来的着实匆忙,不曾与你们带些见面礼儿,今日这些东西全是送予你们的,莫要客气,拿去瞧瞧。”
一众宫人面面相觑,全不知有詹事送小宫人们礼物的道理,都不敢上前去拿,反倒偷偷目询一旁的厉长生,似乎想要掌事大人给个意见。
厉长生笑着走过来,道:“陆詹事既然开口,大家便不要驳了陆詹事的面子,都收下罢。”
“多谢詹事大人。”
厉长生开了口,宫人们才一一上前领了礼物,这才散开去。
陆轻舟一瞧,看来不只是太子殿下稀罕这厉长生,原来满殿的小宫人们也都稀罕这厉长生,全瞧他眼色做事儿,以他马首是瞻。
“果然……”陆轻舟轻叹道:“不简单啊……”
“詹事大人说什么?”厉长生笑着问:“小臣不曾听清。”
“没什么?”陆轻舟道:“这里也有给厉掌事的礼儿,请厉掌事莫要嫌弃。陆某人初来乍到,还望厉掌事能多多提点。”
厉长生道:“小臣却之不恭,是大人您太客气了。”
这两个人恭维一番,也不见多少真情实意,倒是笑的皆是虚伪的很,随即也便分开,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了。
皇后叫陆轻舟来好好的教训厉长生,只是陆轻舟来了也不曾给厉长生好瞧,反倒送了礼物,模样也谦虚卑微的很。
晌午时分荆白玉习学结束,立刻急匆匆赶回,拽着厉长生便入了内殿,道:“怎么样?他可曾为难你了?不若你以后跟着我一起去学习,一并子把伴读当了?”
厉长生道:“陆詹事未曾为难,是太子过于小心了。”
“不可能。”荆白玉全不信,道:“他来这里,便是刁难你来的。你是不是受了委屈,不愿意跟我讲?”
厉长生有些个无奈,道:“长生倒是有事儿与太子讲。”
“快快,说,是什么事儿?”荆白玉神神秘秘的压低了声音。
厉长生也压低了声音,道:“今儿个早上长生醒来,发现胸口一片口水印,可是小太子的杰作?”
“什么呀!”
小太子荆白玉一蹦老高,瞬间面红耳赤,道:“大!大胆!胡说八道!不可能!本太子从不流口水!不是我!”
荆白玉一通毫无底气的反驳,随即调头就跑,可不敢再跟厉长生一处呆着。
午膳结束,下午倒是无有骑射课程。小太子荆白玉今儿个留在殿中,要等着陵川王谋主孟云深入宫,与他汇报庆功宴筹划进程。
孟云深全权负责打理庆功宴之事,小太子荆白玉做了个甩手掌柜,直言若是孟云深做不好,那便是首先打了他主子荆博文的脸面,其次才是自己。
孟云深也知这个道理,若是自己连这点子小事儿也做不好,恐怕对荆博文名声不利。
虽千般不愿,但中了这圈套,孟云深也只好硬着头皮做下去。
孟云深被引着入了殿门,便瞧见厉长生与一个人正自说话。
厉长生似是还有要事,并未瞧见孟云深,已然转身离开,倒是那人无意之间一瞥,立刻笑呵呵的走了过来。
“这位想必便是孟先生了!”
孟云深抬手一礼,道:“陆詹事。”
走来的不是陆轻舟还能是谁?陆轻舟脸上略有惊讶,道:“孟先生竟知道我?真是三生有幸。”
孟云深也是方才路上听说了一耳朵,太子殿中来了新的詹事,乃是皇后的弟弟。
虽然孟云深不曾见过陆轻舟,但有生人在太子殿中走动,又不似个寺人模样,这除了詹事之外,也再没有旁人,并不难猜。
孟云深向来对谁皆是不冷不热,这一点作为主子的陵川王荆博文是最为清楚了解的。
其实不是孟云深托大,只是他习惯了面瘫着脸,看起来便是不冷不热模样。
按照荆博文的话说,这孟云深就是喜欢装出云淡风轻之模样,好叫旁人觉得他高深莫测,其实不过便是装神弄鬼罢了。
倒是眼下,孟云深见了陆轻舟的面,则并非如此冷淡,反而主动攀谈起来,道:“孟某人身在陵川之地,亦能时常听到陆詹事大名,已然久仰,今日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陆轻舟哈哈一笑,道:“谬赞谬赞,我还真不知自己有这么大能耐。哎呦,真是不巧,我这里还要为太子殿下办点差事儿,这便要先行一步,日后若是得了空,定要请孟先生赏脸,与我一道痛饮三杯!”
“好,孟某人定当奉陪。”孟云深拱手道。
这两人寒暄一阵,随即分开。
倒是拐角之处站着两人,一大一小,仍是停留未走。
小太子荆白玉仰头瞧着身边的厉长生,道:“咦,这孟云深和陆轻舟,倒是相见恨晚呢!与你和窦延亭一般,简直心心相惜。”
“呵——”厉长生止不住一笑,笑的倒是毫无诚意可言。
厉长生道:“这话说的,其实也有几分道理。”
小太子荆白玉有些个听不懂,摸不着头脑,说:“什么意思?”
厉长生自然不是与窦延亭意气相投,才要和他打交道的。厉长生做任何事情,都出于目的,目的性是再明确也无有的。
而这孟云深和陆轻舟,似乎也是这般,都怀着一定的目的性。
厉长生道:“难道太子殿下看不出,这孟云深是想要拉拢陆詹事吗?”
“拉拢?”荆白玉皱了皱眉头。
原方才厉长生早早便瞧见了孟云深到来,却故意抽身离去,留下孟云深与陆轻舟两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