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高天扬不明就里, “你不要谦虚,虽然这次英语分数可能比较抱歉, 但是周考加月考你肯定是进步最快的,毋庸置疑啊!”
盛望这才意识到,徐大嘴给他开的进步50名的条件他没跟别人提过。
他正想解释一下, 顺便说一声自己英语分数也没那么抱歉, 李誉就拿着两张纸来了。
“你之前不是问过住宿的事嘛?”她把其中一张纸搁在盛望桌上,“喏,这个是申请表,填一下学生信息就行。”
“谢了啊。”盛望冲她笑笑,低头看起了表格。他手里习惯性地转着笔, 就好像随时准备要填写似的。
刚转两下,江添低沉的声音从耳后传来:“你要住宿?”
盛望忽然有点心虚。
“嗯?”他下意识否认了一句,“不是,我就上次顺口问了班长一句。”
说完他转头看向江添。就像上次半夜躲盛明阳一样,他并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可虚的,但就是很想知道江添的反应。
江添的目光落在他手指上,盛望跟着瞄了一眼,发现自己手上还抓着笔。他默然两秒,啪地把笔扔了。
李誉在桌边杵着,感觉这氛围有点微妙。
第六感告诉她,现在不宜跟盛望继续聊这件事。于是她用手里剩余的那张纸掩着半张脸,默默挪了一桌,走到江添旁边,把纸小心翼翼地放在他桌上。
江添和盛望同时看向她。
李誉又有点后悔,但职责所在她也不能扭头就跑。于是她冲第二张表格比了个手势说:“那个……江添你之前也跟我说过,这个是表格,你,呃,你们两个看着填了吧,周五交给我就行。”
盛望的视线移到江添脸上。
江添没抬眸,他垂着的眼皮很薄,眼尾压出长而好看的弧度,看桌面看得特别认真。
李誉感觉自己好像搞了件大事,小跑着溜走了。
局外人一走,氛围顿时更微妙了。过了好半晌,盛望朝江添手里一瞥说:“你要填表格么?”
江添当即把笔放下了。
他这动作几乎是条件反射性的,跟之前盛望的反应如出一辙。
盛望突然觉得有点好笑。他抿紧嘴唇表情严肃地绷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没绷住,扶着椅背就开始闷笑。
“别笑了。”江添曲着食指敲了一下他的手背。
盛望抬起弯弯的笑眼,看见江添徘徊在笑与不笑的边缘,于是他更停不下来了。
“你差不多行了。”江添压低嗓子,在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终于自暴自弃,跟着笑起来。
高天扬一脸懵逼,也不知道后座两个人怎么突然就笑崩了。
“槽?你俩干嘛呢怎么也不带个我?”他第一次看见江添偏着头笑得停不下来,有点新奇,更多的是惊疑不定。
江添咳了一声,转回来时已经正了神色,只有眼尾还余留一丝笑意。
“跟你没关系。”他说。
高天扬一脸委屈地坐了回去,感叹时光飞逝物是人非,十几年的发小交情说变就变了。
他哀怨得太明显,盛望莫名有种抢了他兄弟的愧疚感,尽管这愧疚狗屁不通,他还是解释道:“真的没什么,挺尴尬的事。”
“尴尬?”高天扬忍不住说:“尴尬的事笑成这样,你们有毒吧。”
“是是是,剧毒。”盛望打发了他,又转回头。
江添扫过桌上未收的表格说,忽然问他:“为什么想住宿?”
“问班长这事的时候,我跟你还不太对付。”盛望半开玩笑地说,“这不是怕你看我不爽,偷偷搞夜袭嘛。谁能想到……”
这才过了多久,江添居然成了他在附中关系最好的人。
也不对,用关系好形容其实不太准确。高天扬跟他说话更多,玩笑更多,闹起来肆无忌惮,更接近于传统意义上的关系好,但那是在学校里。
在其他更为私人的地方,在试卷和专题之外的生活中,同学和老师统统不存在,但江添在。
如果非要加个定义,那就只有“特别”了。
江添是他在附中认识的,最特别的一个人。
“那你还打算申请么?”
盛望倏然回神,愣了一下说:“不了吧,没想到新的申请理由。”
他笑着说话的样子清爽干净,眉眼间是飞扬的少年气,像鸟雀跳跃在夏日林梢,总能让人跟着变得明亮和煦起来。
江添听着,片刻后点了点头。
“你呢?”盛望问,“你也是很早以前问的班长?”
“嗯。”江添应了一声。
“那还打算申请么?”盛望又问。
这次江添没有立刻回答,他垂眸看着表格,桌上那支黑色水笔不知何时回到了指间,他食指挑了一下,水笔倏忽转了个圈。
过了好半天,他说:“之后应该还是要填的。”
教室里不知谁开了半扇玻璃窗,风带着残余暑气溜进来,炽烈闷热。盛望忽然觉得有点渴,他低头从桌肚里掏出一罐可乐,掰开拉环喝了一口。
早上买的时候可乐罐外还结了一层白霜。两节课过去,霜已经化成了水,在桌肚里弄湿了一大片。冰饮已经不冰了,喝起来既不爽快也不解渴,只有甜腻。
盛望抓着铝罐沉默片刻,“哦”了一声。
*
齐嘉豪直到上课铃响才垂着头回来,那之后整整一个上午都没跟人说过话。高天扬他们都挺纳闷的,议论纷纷,老齐老齐地叫了半天也没能把人逗乐。
下午发了英语卷,他们才知道齐嘉豪垂头丧气的原因。A班著名的英语三巨头,就他崩得最为惨烈,惨到其他人连安慰都不知道从哪入手。
“这跟我准备的方向不一样。”高天扬对盛望说,“我一直以为需要安慰的是你,我特么连发言稿都想好了,结果你考了110?”
“牛逼!”宋思锐佩服得五体投地。
“你他妈、听力没听、英语分数、居然比我高8分?”高天扬被打击得体无完肤,“我他妈、英语是用脚学的?”
“牛逼就完了!”宋思锐又说。
“滚滚滚。”高天扬一脚把他蹬开,说:“怪不得老齐要自闭呢,这搁谁谁不自闭?”
盛望这分数,给谁谁都要笑死过去,偏偏他自己拿到卷子一脸淡定,不仅是淡定,他看上去就好像……心情其实并不怎么样。
不只他反常,江添也不太对劲。这人五门考试四门都是年级最高分,看起来却像是给全年级的人垫了回底。
下午的体育活动课被班主任何进征用了,拿来开九月的第一场正式班会。
“怎么了?好像兴致都不太高嘛。”何进一进门就觉察到了整个A班的萎靡,她把笔记本摊在讲台上,用手压平,“稍微振作一下,理论上这算刚开学,新学期新气象,各位大咖至少得给我这个班主任一点薄面,对吧?”
班上响起稀稀拉拉的笑声,总算有了点人气。
“我来简单说几件事。”何进扫了一眼笔记本说,“第一件事是关于竞赛,即将开始的这个学期——你们不要露出这种讥讽的表情,我知道你们已经上了一个月课了,稍微配合一点。”
宋思锐带头啪啪啪啪给何进鼓了个掌,一群男生带着假笑说:“总算开学了,真高兴。老师您继续。”
“去!”何进没好气地挥了一下手,“反正这学期,数理化三门竞赛的初赛会陆陆续续搞起来,老规矩,咱们毕竟是A班嘛,A班又叫竞赛班,所以全员必须参赛,这点没什么好说的。通过初赛选拔的同学,寒暑假会安排一些集训,冬令营夏令营之类的,训完了参加复赛。”
“按照以往的情况,很多高校提前招生资格申请的门槛就是二等奖。记住,是二等奖,别听政教处徐主任乱吹牛,门槛是三等奖的学校不是没有,很少,而且我估计你们也不太甘心去。”
徐大嘴在外面搭起的高台,何进关起门就拆得干干净净。A班的老师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市内有名有姓的人,谁都不怕校领导。
她观察了一下同学们的脸色,笑着说:“我一说二等奖是门槛,不少人脸都绿了嘛。这样,我跟你们说个数据——”
“我一共带过6届A班,没记错的话,每年省级竞赛,拿二等奖的占90%,拿一等奖的占9.99%。”
全班愣了一下,一片哗然。
“发现问题啦?”何进说,“对,拿三等奖的我至今就见过两个。什么概念呢?就是你经过我们一系列训练,想拿三等奖比考清华北大难多了,谁拿谁是活宝。”
整个A班发出了鹅鹅鹅的声音,就连盛望都跟着笑起来。
何进在一片吵闹中朝他眨了眨眼,又收回目光说:“所以少年们,加油吧。”
“没问题。”A班全体大佬拖着调子说。
“这三个竞赛就是我们班高二的重点任务,所以这学期开始,每天下午最后一节改成竞赛辅导课,周一周二物理,周三周四数学,周五周六化学。会安排一些特别的老师来带,一会儿把课程安排和老师名单发下去,你们有个准备。”
“第二件事,就是市三好名单了。”她把课程安排表分成五份,让各组第一个学生往后传,然后拿起一沓空白纸条说:“之前说过的,一个按成绩、一个从班委里推荐、一个看进步幅度,还有一个民主选举。你们现在填一下,一会儿让班长和学委唱个票。今天就把名单给定了,行吧?”
其实民主选举很容易受当天氛围影响,不同的日子会出现不同的结果。
A班的学生大多单纯,但考虑的事情并不少——
班里人缘不错的同学有很多,但江添钉在年级第一,盛望上升幅度快得吓人,高天扬、李誉、宋思锐都在班委行列,那是另外一场竞争,于是民主投票就集中在三不靠的一些人身上。
比如亲民的散人大佬小辣椒,比如老好人徐小嘴,再比如一路从普通班杀进来,虽然有点油腻,但看起来没什么大瑕疵的齐嘉豪。
票数厮杀集中在这三人身上,最后由于齐嘉豪今天格外惨,博得了一点同情票,以微弱优势赢了徐小嘴。
至此,齐嘉豪终于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
“行了,第一位市三好基本就定下来了。”何进带头拍手说,“那就先恭喜一下我们英语课代表。你要不上台说两句?”
“不了不了。”齐嘉豪咧着嘴连忙摇手,又被旁边的宋思锐一脚蹬了出去。
他踉跄了一下,走上讲台,背手站着清了清嗓子说:“那个,我也没想到能拿到这个名额,谢谢啊。”
说到这里,他终于露出了一丝春风得意的模样,92分的英语成绩被抛诸脑后,杨菁说的那些话也成了耳旁风。他扫视了一圈,大多数人都在替他高兴,只有两个人例外——
一个是盛望,他懒散地拍着手,目光却落在桌上,好像在研究竞赛课程安排表,也不知道那张破表有什么可看的。
另一个是江添,这位连手都没拍,就那么靠在椅背上冷冷地看着他。
齐嘉豪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秒又很快恢复。
不管怎么说,在这场竞争中他率先拿到了一个名额,至于其他的?那都不重要。
他在一片起哄声中回到座位上,何进讲完了其他几件事,终于开始派发大多数同学最关心的一件事——月考成绩条。
各组第一个同学领了纸条,挑拣着往后发。
盛望正在研究竞赛课程表。他们这学期会有两周物理拓展课,就从下周一开始,课程旁边标注着老师的名字,这位老师名叫赵熙,跟“当年”烧烤店那位赵老板同名同姓。
他正纳闷呢,宋思锐站在他旁边低低啊了一声。
“怎么了?”盛望抬头问。
宋思锐把成绩条递给他说:“牛逼,你总分又上了40多分,物理化学换算下来都达到A等级了,年级排名升了47。”
不出盛望所料,名次越往上,跳起来越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