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望说:“拿手机。”
两句话毫无联系且毫无逻辑,史雨居然点了点头。他打着哈欠,趿拉着拖鞋东倒西歪地扭向卫生间,咕哝了一句:“还以为怎么了呢,吓我一跳。”
江添从他身上收回目光,掏出手机递给盛望,然后径自走到衣柜边找出门衣服。盛望抓了抓头发,顺着床头一路下滑,又缩回了被窝里。
此后一直无话。
其他3人6点45出门,6点50左右盛望接到了班主任何进的电话。
老何在电话里就“伤筋动骨一百天”这个主题洋洋洒洒发挥了半天,顺便怼了他几句,最后勒令他在宿舍呆着,哪儿也不准跑。
他一路“好好好”,把老何哄得挂了电话,邱文斌又匆匆忙忙地冲回来了。
“我卷子忘了拿。”他把三个餐盒放上桌子,转头在上铺翻起了试卷,“刚好大神给你买了早饭,我就给带回来了。”
“这么多?喂猪呢。”盛望单脚跳了一下就到了桌边,一边翻看餐盒一边问:“他怎么自己不回来?”
“刚出食堂就碰到了你们数学吴老师,被叫走了。”邱文斌解释道。
“哦。”
盛望翻到最后一个餐盒,看见里面一排整整齐齐的油炸小馒头,登时翻了个白眼。
人都不回来还踏马能远程气他。
冲着这排小馒头,盛望单方面冷战了整个上午。平时他逮住下课就要逗江添两句,今天却连微信都没打开过,闷头刷了三张卷子解恨。
等他写完最后一题,伸了个懒腰活动脖子,这才发现已经12点多了,阳台外面突然人声鼎沸,像是即将烧开的水。
盛望扶着墙蹦过去,就见楼下乌泱泱的人头泄洪一样直冲食堂,从这个角度俯瞰过去,声势浩大得简直壮观。
高天扬人高马大,气势如虹,在打头阵的人群中异常显眼。
可能好兄弟之间有感应吧,他跑着跑着突然抬头,一眼就看到了阳台上站着的盛望。他伸手挥了两下,叫道:“盛哥——”
盛望面带微笑,当场就想蹲下去。这二百五的大嗓门引得无数人朝他看过来,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盛望指了指食堂,示意他闭嘴快滚别喊他。结果二百五会错了意,以为盛望饿了。当即又叫道:“等着啊,添哥给你拿午饭去了——”
“……”
好,仰头的人又多了一倍。
盛望扭头就走,把阳台门给关上了。
自打住宿的第二天起,全校的人都听说了,高二赫赫有名的江添和那个开了挂的转校生盛望是一家的,俩兄弟。
但听说归听说,没有实质证据。江添出了名的冷,想八卦的人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只能三五凑头暗搓搓地聊。然后在平日的相处中窥见一些痕迹。
高天扬的两句话,简直把自己送进了群众的汪洋大海里。盛望一溜,他就被周围的人围了个结实,乱七八糟的问题劈头盖脸扔过来——
“扬哥!他俩真是兄弟啊?”
“我怎么记得最开始都说他俩关系不好呢?”
“对,我也听说过。”
“你们A班真是绝了,就盛望这个直升速度,以后肯定也是个大佬。一家出两个这样的,我的天,太爽了吧。”
“那倒也不一定,越往上名次越难升,你以为添哥那样的能批量生产啊?”
“进不了前五,前十也很牛逼啊。”
“以后的事都说不准,那我他妈初中还考过联考第一呢,现在不也20名不入?”
……
高天扬头都要炸了,头一回认真反省自己的大喇叭属性。他被这群人挤得寸步难行,眼看着食堂的人越来越多,绝望地问:“你们他妈的不吃饭啊?八卦能吊仙气还是怎么的?兄弟,亲的,关系贼好,再问自杀。”
好兄弟在楼下挣扎的时候,盛望听见了宿舍门外的钥匙响。
江添拎着一袋保鲜盒走进来,背手把门关上了。
“食堂不是刚开?”盛望完全没想到他这么快,疑惑地说:“老高都还没跑到呢,你就到了?”
倒不是说江添跑得比高天扬慢,而是江添中午吃饭从来不会跑。
“不是食堂的。”江添把保鲜盒一一拿出来,第一盒就不是食堂会有的菜色。
丁老头做菜一绝,有几道拿手的谁也仿不出来。其中就有这盒肉沫豆腐,盛望跟保姆孙阿姨提过这个,她和江鸥都试着做过,不是豆腐老了就是肉沫不够细,味道也不同。
“你去梧桐外啦?”盛望问。
江添说:“老头提前做好了让哑巴叔带来的。”
他这一句话里省去了无数细节,首先得有人告诉丁老头盛望脚崴了,其次还得告诉他盛望回学校了,再次是他脚又肿了不能上下楼,最后……得有人知道他最想吃什么。
盛望在桌边恭恭敬敬地坐下来,餐盒一打开,香味散出来,他就单方面结束了上午的冷战,决定跟江添化解尴尬握手言和。
他舀了一勺豆腐,觉得盛明阳和江鸥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看,他在宿舍也可以饭来张口,过得比家里还滋润。
盛望在宿舍窝了没两天,国庆就到了。附中不搞调休,说放三天就只放三天,但这足够把学生们乐坏了。
直到这时,盛望才发现自己回学校的时机有多尴尬,本来只要多忍几天江添就回去了。这下好了,显得他之前多急似的。
撇开面子不谈,他今天瘸着脚跟江添赶回家,三天后再瘸着脚一起回来?那是跟脚有仇吧。
于是两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三天假期不离校,还住宿舍。
第50章 干扰
国庆留校的人比盛望料想的多。
他以为会出现一栋楼只剩他和江添的惨状, 没想到单单6楼就有五个宿舍没走空, 更别提高三那边了。
留校的理由千万种——因为家住得远的、想抓紧时间学习的等等, 这些都算正常。
还有一些就比较特别了:比如家里管得太严,觉得呆在学校山高皇帝远的;比如长辈外出,留在学校蹭食堂的……
再比如想体验一下假日校园的。
最后这种思维角度略显清奇, 但隔壁602就有,还不止一个。602宿舍里住的学生来自高二某个比较特别的班级。
众所周知附中重理化,所以理化班占了大半壁江山, 除此以外就是物生班和常规的文科班, 以及一个不太常规的文科班——史化班。
江苏高考文科必选历史,理科必选物理, 另一门选修随便你。于是就出现了历史加化学这种比较小众的组合。
盛望也是转学过来才知道文科生还踏马有这种式样的。
602全是这种式样的。
这个班的人论背书,比别的文科生少一门政治, 论刷题,比别的理科生少一门物理, 在附中的生存环境下,一不小心活成了全年级最轻松的学生。
人一旦太过轻松,就容易骚。
这种骚劲某种程度上跟A班的人不谋而合, 于是这俩班一个在顶层一个在底层, 隔着明理楼的对角线,变成了关系最好的两个班,学生私交颇为频繁。
602就住着两个高天扬的狐朋狗友,一个叫毛晓博、一个叫于童。他俩跟江添关系也不错,又在国庆留校期间迅速发展成了盛望的狐朋狗友。
放假第一天, 老毛和童子就闲不住来串了三回门。
第一回 是早上10点,两人各自捧着一沓卷子冲过来,进门就开始假哭说:“盛哥添哥,你们班发作业了没?”
彼时江添刚从食堂买了早饭拎上来,盛望正慢条斯理地吹着勺子喝粥。
他听见这话,顺手朝桌边一指,示意那两人自己看:“发了,都在那儿呢。”
老毛定睛一看:“靠,这么厚?多少张?”
盛望把小菜里的胡萝卜丝一根一根拣出来,又用勺挑了一颗嫩青色的煮豌豆吃了,问江添:“34还是36张来着?我没数,就听老高嚎了一嗓子。”
“36。”江添说。
“多少???”老毛以为自己听岔了。
“36张。”江添说。
老毛和童子对视一眼,也不哭了,拖了两个空椅子在桌边坐下。
童子冲江添和盛望竖了个拇指说:“讲究,霸霸就是霸霸!36张卷子等着做呢,你俩还有空吃早饭?要换成我跟老毛,抄都抄不及。发的时候你们班没人嚎吗?”
盛望说:“有啊,我就嚎了。我说不知道的以为放寒假呢,但是我人不在班上,老师没听见。”
老毛直乐。
“我们班发了19张卷子,相当于你们一半。”童子把卷子恭恭敬敬铺在桌上说:“今天我俩能在这蹭个位么?沐浴一下学霸的光辉,说不定做题思路都顺一点。”
“行啊。”盛望欣然道,“我最喜欢有人跟着一起惨。”
“还是你们比较惨。”老毛客气地说。
他们掏出了笔,等两位学霸一起学习。结果等了5分钟,他们盛哥还在挑那个倒霉催的胡萝卜。
江添把蒸饺推过去说:“别挑了,这里面没有。”
“你确定?”盛望将信将疑地夹了一个,“我早就想问了,附中是偷偷包了胡萝卜田还是怎么的?天天炒天天炒,哪个菜里都有它,要是塞肉也这么见缝插针就好了。”
老毛干笑一声,说:“见缝插针是不可能的,肉丝细得倒是可以穿针。”
他们翘首等待,估摸着盛望吃完两个蒸饺应该就差不多了。谁知这位大爷咬了一口,鼻梁倏然一皱。
又怎么了……
童子攥着卷子有一点焦急。
盛望把半只蒸饺翻了个面,指着三鲜馅里一个极小的红点说:“看见没,无处不在。”
“你5.3的视力全用这上面了吧?”江添瘫着脸把自己的粥盒往前一推,示意盛望把剩下半个蒸饺放过来。
童子有点木。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跟老毛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太对。但学习的欲望压制住了那一刻的直觉。
盛望似乎也有点意外,盯着江添的粥盒愣了一会儿,老老实实把剩下半只蒸饺也吃了。
他咽下蒸饺,又喝了一口温水,这才道:“我都咬了,下回分你个完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