翊坤宫
贵妃醒来时,已是半夜了。
凌兮拜天拜地的,见主子精神还好,总算放心了些。
采兮是个急性子的,趁着贵妃吃药的功夫,一股脑的把今天的事全说了。
“娘娘这下不必气恼了,那个苏培盛被打的可惨了,说是裤子都被血浸透了,如今就剩一口气了。”
“你亲眼见着了?”贵妃幽幽问了一嘴。
采兮愣了愣,被凌兮在背后捅了一下。
“你去让茶房煮些粥来,娘娘还饿着呢。”
“哦,”采兮应了一声,委屈巴巴地出去了。
凌兮拿走药碗,扶着贵妃靠到床头上,“采兮虽说的夸张了些,但奴婢让人仔细打听过了。苏培盛是实打实的挨了打了,从慎刑司出来,是被人抬回院子的。奴婢也让人到门口去盯着了,到现在也没有太医进宫呢。”
贵妃轻叹了口气,眸光凝视了些,“即便如此,皇上到底是为了我的面子,还是为了年家的面子呢?”
“娘娘,您何必想这些?”凌兮握住贵妃的手,“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王爷如今是皇帝了。二爷立功,年家势盛,这也是您的荣耀啊。”
“荣耀?荣耀背后不知藏着多少艰险呢……”
贵妃垂眸,按了按自己的手指,“我只求家人都平安,只求皇上能真的信重二哥,二哥也能不负圣恩……”
“凌兮!”
贵妃突然转头,抓住凌兮的手,“你说,皇上真的变了吗?他真的打了苏培盛,我却觉得有点害怕。他会不会变得我也不认识他了?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冷酷,越来越无情了?”
“娘娘,您怎么能说这种话?皇上现在,在后宫里,是最看重您的啊。您要养好身子,咱们年家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凌兮地安抚地拍着年氏的背,年氏却莫名地觉得冷。
午夜
小英子趴在苏伟的床边,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听到身后有响动。
猛地坐起,一个阴影笼罩过来。
“嘘——”
“万岁爷?”
拢着一身斗篷的雍正爷,小心地坐到床边。
小英子左右看看,退到一旁。
“太医给上过药了?”
“是,”小英子把嗓音压了又压,“怕师父疼的难受,又给开了安神的方子,师父吃了后,一直睡得很沉。”
“嗯,”雍正爷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
通红的伤处哪怕盖了薄绸,仍然刺痛了人的眼睛。
“你师父回来后,说什么了吗?”
小英子抿了抿嘴唇,抬头看了雍正爷的背影一眼,低下头道,“没说什么,师父被抬回来后,一直很沉默,连疼都没怎么叫。只是,在喝完安神汤后,问了奴才一句话。”
“什么话?”
“师父问奴才,他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
后宫的动态主要是为了番外里四爷晚年时的皇子纷争埋伏笔,再说,我小苏子好不容易挨顿打,大家总得有点反应嘛。接下来很快会和好的,放心吧。
第518章 红烛
雍正元年
五月初五, 京城
深夜, 已过了宵禁的时间,几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 悄然出现在一座宅邸的后门。
门环响了三下,院内有人开了门, “大人终于来了, 快请进。”
院内没有挂灯笼, 只正堂内亮着烛火。
来人进了门, 摘去兜帽。
厅内坐着的人都站了起来, 为首的正是九阿哥允禟。
“提督大人肯夤夜前来,允禟铭感五内。”
“九爷客气了, ”摘去兜帽的正是步军统领隆科多,“九爷如此频繁相邀, 在下也不好屡屡推辞。”
允禟笑了笑,引隆科多坐下。
“舅舅今日既肯过来, 允禟就也不绕弯子了。”
隆科多是孝懿先皇后的兄弟, 允禟称一声舅舅, 也是以表亲眷。
“这几位都是下五期的护军统领,相信舅舅在军中, 也是都熟悉的。”
允禟指着屋内其他几位大人道。
隆科多向其余人点了点头。
“舅舅也知道,新帝登基后, 朝臣宗亲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如今三年之期立下, 连地方官宦都要倒空家底了。眼下, 新帝还在不断的培养亲信, 扩大自己的势力,若有朝一日,让他彻底站稳脚跟,那咱们可就都是案板上的鱼了。”
隆科多一笑,端起一旁小厮送上的茶碗,“九爷这说的是什么话?万岁爷对微臣,一向是爱重的。”
允禟眉心微动,面上却无甚变化,“那是自然,舅舅功高望重,新帝再怎么样专横独断,都要倚仗着您。可是,您的那些臣属呢?您的亲眷呢?”
“若外甥没记错,小舅母的宗家里就有因贪贿落狱的吧?小舅母因这些事儿,可没少跟您闹腾。”
隆科多微微皱了皱眉,允禟一笑,继续道:
“先帝爱重您,可对您的亲属门人,却是没留半点情面啊。”
允禟嘴里的小舅母,并不是隆科多的嫡妻。隆科多的嫡妻去世多年,据说死因不足为外人道。而隆科多自己,一直宠爱那个从他岳丈府里强纳来的小妾,李四儿。
李四儿虽只是个妾侍,却是出了名的骄纵跋扈,因隆科多的宠爱,曾于命妇同出入禁门,在街上更是车前对马、叱人避道,毫无忌惮。
这次,允禟突然提起李四儿,显然是有备而来的。
隆科多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茶,心下却已再三权衡。
“舅舅请放心,”允禟又道,“那当排头兵的事儿,自然不敢劳烦舅舅。咱们只是请舅舅,在关键时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耽误个一刻钟的工夫。届时,无论成败,谁也说不出舅舅什么。”
允禟的话音落下,屋内陷入了沉默。
隆科多一下、两下地刮着碗中的茶沫,一直低着头。旁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
允禟却是坐得住的,他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回想起在廉亲王府时,八哥对他说的话:
“隆科多已立下从龙之功,想让他倒向咱们,势必要两相其害,两相得利。”
从这偏僻的宅院出来,隆科多一行借着夜色,上了马车。
阿依达瞧着隆科多的脸色,有些不大确定地道,“主子真要答应他们吗?”
隆多科没回答,只是眉头越皱越深,突然道,“去穷里巷的宅子。”
阿依达愣了一下,却也马上应道,“是。”
隆科多在京城有不止一处宅邸,穷里巷的宅子就是侍妾李四儿住的地方。
马车到了宅子后门,小厮敲开了门,隆科多径直而入。
堂屋内,烛火还没熄,李四儿坐在圆桌旁,捧着一盒子滚圆的南珠,欢喜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你做的好事!”
南珠被人猛地掀翻,李四儿吓得一愣,转头一看,竟是隆科多。
“大人今儿怎么回来了?”
隆科多怒气极盛,李四儿却是半点也不怕。
“不过是些珠宝首饰,廉亲王让人送来的,大人何必动气?”
“谁让你随便收人东西的?谁家的东西都能收得?!”
“有何收不得?”李四儿软软地往桌上一靠,“大人今晚不都去跟人见面了吗?这点东西有什么大不了的?”
“混账!”隆科多踹翻一张椅子,冲李四儿扬起巴掌。
李四儿抬起脸,示意他打,嘴角却噙着笑。
“大人难不成没动那番心思?我可不信。”
“好,好……”
隆科多终没打下去,反手指着李四儿道,“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说来听听。”
“自然是天大的好处,对爷来说,更是天大的好处。”
李四儿笑着站起来,拽着隆科多往榻上坐,“都说先帝时,佟佳氏有多风光,如今却只有爷一个,勉强撑着。爷的姐妹,那可是一个皇后,一个贵妃的啊。难不成,过了一朝,咱们的女儿只能嫁给京里那些纨绔吗?”
“叶儿才四岁!”隆科多抬头瞪着李四儿。
“那又怎么样?这事儿若是成了,以廉亲王在宗亲里的威信,从先帝子嗣里挑个年纪小的,好把控的。先定好亲,等我叶儿长大了,自然就能顺理成章地嫁进宫去了。”
“你放屁!”隆科多愤而骂道,“你以为立个皇帝像描眉选钗那么简单吗?”
李四儿秀眉一簇,也是分毫不让道,“简不简单的自有廉亲王他们去烦恼,爷又不摊什么风险!再说,若这事儿成了,以爷今天的权柄,想办什么不能办啊?您不是一直惦记着宫里那位吗?那位如今可空守着偏殿的屋子,日日看流云落花呢。以现在这位皇上的脾气,您想管他要人,可能吗?”
隆科多被人噎住了心口,一时便骂不出来了。
李四儿从地上捡起颗南珠,笑嘻嘻地看着,“说起来,也是那位皇上,今天查这个贪腐,明天查那个亏空,把人都得罪光了。左了,犯上作乱的事儿是旁人做,爷就当个顺水人情,成与不成咱们都没害处。”
“再说,”李四儿往隆科多身上一坐,摸了摸他下巴上的短须道,“您这些日子,天天收着那些属下人的求情喊冤,也烦的不行了不是吗?这要是不闻不问的,万一哪天查到咱们府上了,咱们不也跟着倒霉吗?”
夜深露重,宫外暗潮汹涌,宫内却是诡异的沉寂。
慈宁宫后的小院里,每每到了子时,才会开一道小门。
小英子侯在门口,屋内的人早早地吃了安神药,睡得很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