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正是江湖菜的老板,姓程,是个外地人,长得白生生的,根本不像会做菜的人,逢人便笑,好像卖的不是菜,而是脸。
“小白脸!”秦雄恨得牙痒痒。
男子送完客人便转过身,视线正好与秦雄对上。
秦雄来不及收起脸上的愠色,男子先是愣了下,然后友好地弯起唇角,向秦雄点头致意。
秦雄也只得挤出一个僵硬的笑。
待到男子回到店中,秦雄的笑立马消失得一干二净。
做生意,客源就是金钱,江湖菜抢了“虾宝宝”的客源,就等于抢了秦家的钱。
俗话说断人财路等于杀人父母,秦雄现在算是切身体会到了。
其实那家江湖菜馆早就存在了,但之前一直是另一家人在经营,两个月前才转手给程姓老板,最初秦雄还没当回事,以为对方再厉害也不可能在他的地盘上掀起风浪。
因为人们的口口相传,还有媒体的吹捧,“虾宝宝”早就成了冬邺市有名的大排档,秦雄又是本地人,生在南城区长在南城区,自恃隆成路餐饮业一霸,私底下好几次说这儿就是他秦家的地盘。
没想到姓程的才接手江湖菜两个月,就威胁到了自家的生意。
秦雄又恨又急,眼看着客源流失,想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只得将气撒在老婆黄汇身上。
黄汇不是打骂不还手的那种女人,秦雄要吵,她就奉陪,店还没关门,两人直接在一楼对吼上了,服务员们都是两人老家的亲戚,在“虾宝宝”干了很多年,生意下滑,他们的工资虽然暂时没受到影响,但以前每到年底,秦雄就会给每人包一个大红包,看今年这情况,混到年底或许就没有红包领了。各人心中都有怨气与不满,最后竟是无人劝架,任由秦、黄夫妻俩摔碗砸凳子。
“你们这样有意思吗?”一个十六七岁的清瘦男生站在店门口,面色沉郁,“让人看笑话是吗?”
“小绪,你怎么来了?”黄汇抹掉眼泪,“这都几点了?”
秦绪是秦雄和黄汇的儿子,家里还有个年长两岁的姐姐秦可。靠着这些年的火爆生意,秦家过得很滋润,秦绪一个高中生,一身上下全是他这个年龄段孩子眼中的名牌。
“我不来你们是不是要吵到天亮?吵到尽人皆知?”秦绪冷淡地吐出两个字:“丢人。”
秦雄立马冲上前,右手一举,“你敢骂你老子?”
秦绪不躲不避,“有本事你就打。”
黄汇赶紧将儿子护在身后,母虎一般瞪着秦雄,“你滚!”
秦雄那一巴掌到底没扇下去,只愤懑地喝道:“翻了天了,都翻了天了!”
就在秦家一地鸡毛的时候,明恕和萧遇安补上了久违的家庭作业。
快天亮时忽然下了一场秋雨,风从半开的窗户灌进来,吹得厚重的窗帘鼓鼓作响。
明恕睡得很沉,整个身子都光着,大半张脸埋在被子里。
他并没有裸睡的习惯,一个人在家的时候不说穿得严严实实,至少会套上内裤,但每次和萧遇安亲热完,就不想穿衣服,想光胴胴地睡在萧遇安身边,最好是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贴在萧遇安怀里。
萧遇安将腻在自己身上的人小心地拨开,没开灯,借着微光看了会儿,才轻手轻脚从床上起来,走去窗边,将窗户关好。
回到床上时,萧遇安正要牵被子,明恕像是发现了热源似的,半梦半醒地靠过来。
萧遇安拉好被子,将人搂住。
明恕眼都没睁,“天亮了?”
“还没。”萧遇安说:“再睡会儿。”
“哦。”明恕迷糊地应了声,果真又睡了过去。
黎明之前,夜色尤其浓重,颀长的身形在地上投下黑黢黢的影子,一双眼睛睁开,悲悯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然后露出一个堪称慈悲的笑。
早晨,萧遇安醒得很早,正想起来煎两份鸡蛋,就被明恕从后面环住。
“怎么?”萧遇安温声问。
明恕的腿已经挂了上来,“别走。”
萧遇安哄道:“给你做早餐。”
明恕鼓了下腮帮子,“不要早餐,要你。”
萧遇安笑了,“你确定?”
明恕已经被按进被褥间,含糊地说:“确定啊。”
半小时之后,萧遇安去浴室冲了个澡,回来俯身吻明恕的额头,“没时间做早餐了。”
明恕将脑袋蒙住,假装刚才那个一早起来就要补作业的勤奋学生不是自己。
萧遇安隔着被子拍了拍他的腰,出发去局里。
秋雨绵绵的日子似乎就适合窝在被子里,明恕听着外面淅淅沥沥的雨声,翻了好几个身也不想起来。
十点来钟时,门铃响了。
明恕坐起来,看了看手机,萧遇安并没有发信息来说点了外卖。
这套房子是萧遇安的私宅,知道的人很少,这时候上门的会是谁?
门铃再次响起,明恕穿好衣服点开视频,看清来人后一边解锁一边说:“啧,冤家上门。”
第82章 为善(02)
门一开,一位相貌英俊的男人表情夸张地“哟”了一声。
明恕从鞋柜里翻出一双客用拖鞋,往男人跟前一扔,“哟什么?进来把门关上。”
男人笑嘻嘻地进来了,“小老弟,出门接个客,怎么也不换身衣服洗把脸,邋邋遢遢地就出来了。你看看你,头发都翘着,衣衫也不整,简直有失待客之道啊……”
“你废什么话?”明恕将人晾在客厅,钻进卫生间洗漱,“一大清早往人家里跑,有你这么做客的吗?你把你自己当客人了?看你这么闲,别是你有作风问题,被你们缉毒总队除名了吧?”
“滚你丫的。”男人不客气地坐在沙发上,仍是笑着,将手上提着的外卖口袋放茶几上,“萧遇安都上班几小时了,你这儿还大清早?难道你们这套房子里还有时差?我好心给你送‘哥哥牌’爱心餐,你倒好,居然诅咒我被除名。你这小老弟啊,就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明恕从卫生间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握着电动牙刷,“你给我哥打过电话了?”
“不然我怎么知道你这条白眼狼还没起床还没吃早饭?”男人将鱼片粥、烧麦、蒸糕一份一份拿出来,“都要凉了,快洗了出来吃。”
从卫生间出来时,明恕发顶有点湿,看得出用水捋过,但原本翘着的那戳头发还是翘着,看起来十分滑稽。
男人就大咧咧地笑。
“你一天有那么多好笑的事吗?老大不小了,还是个当队长的,你就不能跟你两个大哥学学,为人处世稳重点儿?”明恕昨晚吃了小龙虾,胃有些不舒服,不想吃烧麦,夹起一块没味儿的蒸糕,“你在你们队里,跟新来的小队员训话时,也这么嬉皮笑脸?”
“我这叫乐观豁达放得开。”男人说。
“我看你就是没心没肺脸皮厚。”明恕说:“别想反驳,这话不是我说的,是你亲哥说的,要打要骂你找他去。”
听到“亲哥”两字,男人忽然叹了口气。
明恕抬眼,“哎呦,没心没肺脸皮厚的萧队有心事了?”
男人这回居然没反驳。
明恕咬着蒸糕,“说来让我乐乐啊。”
“闹家庭矛盾了。”男人说。
明恕听出点不对劲,问:“和牧庭哥有关?怎么回事?”
“还能怎么回事。”男人说:“我哥又回特种部队了,这你知道吧。”
明恕放下筷子。
男人说:“你接着吃啊。”
“他上次差点连命都没了,养了几年,好不容易恢复过来。”明恕说:“如果回特种部队只是训练新兵,这倒是没什么。”
“他马上要去国外执行任务。”男人摇头,“我和萧遇安倒是能理解,但是老爷子就接受不了了。”
明恕沉默了会儿,“我理解老爷子。”
男人眼神略变。
明恕说:“老爷子就你和牧庭哥两个儿子,你是缉毒特警,牧庭哥是特种兵,你俩都太危险,牧庭哥上次还躺了那么久,现在一好过来就又回特种部队执行任务,换我我也接受不了。”
男人愣了下,笑道:“哎,白眼狼开始走心了。”
明恕斜他一眼,“没跟你开玩笑。”
来者正是明恕从小打到大的兄弟,萧遇安的堂弟萧锦程。
萧家这一帮男孩里,数萧锦程和明恕的年龄最为接近。萧遇安、萧遇安的堂兄萧牧庭都比明恕大了六岁,凡事总是让着明恕,只有萧锦程会和明恕抢东西,互相告状。萧锦程是萧家的霸王,明恕丁点儿大时经常被他逗,长大一些后有了还手之力,只要萧遇安不在,两个小的就打架。
小时候的恩怨在长大后成了一笔糊涂账,明恕成了刑警,萧锦程成了缉毒特警,平时见不着几次,一见面就要掐两句,看着跟冤家似的,但感情也是真的好。明恕在明家没有兄弟姐妹,萧遇安的堂兄堂弟就都是他的大哥二哥。
明恕早餐吃到一半,忽然猜到萧锦程来这一趟的目的了。
“你瞪着我干嘛?”萧锦程故意摸了摸手臂,“白眼狼瞪人,怕怕。”
明恕问:“你也要去执行任务了?”
萧锦程笑了声,“你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跑来。”明恕拿起纸巾擦手,“牧庭哥回特种部队,马上要去国外。而你很快要去执行一项很危险的任务。你担心自己出事,提前来给我和萧遇安打一声招呼,让我们照顾老爷子,是不是?”
“我操。”萧锦程无奈地按住眉心,“小老弟太聪明了也不好。”
明恕将没吃完的早餐装进口袋,起身拿去扔。
萧锦程收起玩笑的语气,“我是缉毒特警,我哥是特种兵,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将来要面临什么,就都是我们的命,也是老爷子的命。”
明恕背对萧锦程,片刻后说:“我知道。我也是警察。”
萧锦程笑,“知道就好,不枉我们从小疼你。”
明恕侧过身来,骂道:“疼个鬼!你连毛豆都要和我抢!”
萧锦程莫名其妙,“怎么这就扯到毛豆了?”
明恕懒得解释那是因为自己和萧遇安昨晚才吃了盐水毛豆。
萧锦程在冬邺市只待了一天,晚上和萧遇安见了个面就走了,走得还十分有排面,别人都是乘车,他却有直升机来接。
萧遇安和萧锦程说话时,明恕故意走开,没去听他们说些什么。身后直升机起飞的声音响起,明恕才转过身,看到萧遇安朝自己走来。
城市的夜晚热闹而祥和,街头充斥着平凡的酸甜苦辣。
明恕说:“你以前在特别行动队时,我有时联系不上你,就特别担心,害怕你出事。”
萧遇安捏了捏他的手,“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