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安在心中扩大,像一团浓重的黑雾,笼罩住了本该有的好心情。
朱玲珑的脚步越来越慢,逐渐停下。
她将耳机摘了下来,认真听着周围的响动。
没有响动,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声。
她镇定了一些,缓慢地转身。
后面是熟悉的小路,浓密的树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没有人。
朱玲珑咽了口唾沫,有些犹豫。
这里已经是绿凰山的深处,但没有到她平时折返的地方,现在回去的话,夜跑任务就只完成了二分之一。
而她私下底向来是极其自律的人。
咬了咬牙,她重新跑起来,但因着心中的恐惧,而没有再戴上耳机。
跑出一百来米,她清晰地听到了脚步声。
心跳在这一瞬间飚到了峰值,她不敢再欺骗自己。
有人在她后面,并且一直在尾随她!
怎么办?
她不敢停下脚步,也不敢再回头看,心乱如麻。
是抢劫吗?还是谋色?
身后的脚步声好像更近了,她不得不加快步伐,脑中胡乱地想着对策。
呼救是不可能的,绿凰山她最清楚,山里没有人,而这个地方离所有出口都很远,她很难凭奔跑摆脱对方。
“噗——”
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同感知到的还有后腰的闷痛。
朱玲珑本能地停下来,手颤抖着摸向后腰。
闷痛其实并不明显,只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她再也忍不住,霍然转身,瞳孔在刹那间极速收缩。
她看到了毕生最为恐怖的一幕,而这一幕又那么熟悉——
晦暗的光芒下,一道身影立在她不远处,暗色的运动套装,项上不是人头,而是一个硕大的狼头!
三年前,在荒村进行的那场真人狼人杀中,她抽到了一无是处的平民牌,当夜幕降临,狼人开始杀人时,她就只能逃命。
那时,也有一个戴着狼人头套的人在后面追赶她,并在月光之下高高举起狼牙棒。
但那是游戏!
她已经很久没有玩过狼人杀,清楚地记得自己现在是在绿凰山上夜跑,而不是参加什么真人狼人杀!
呼吸难以自控地变得急促,冷空气大量被抽入肺中,她想要咳嗽,却感到咽喉被恐惧生生抓紧。
“狼人”缓慢却游刃有余地上前,手上没有滑稽的充气狼牙棒,只有一把在光线下滑过暗光的刀。
朱玲珑几乎崩溃,腿一软跌坐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向蜗牛一般往后蠕动,“你是谁?你想干什么?”
“狼人”没有回答,却抬起右手,亮了亮那把锋利的刀。
朱玲珑疯狂摇头,“不!不!你别杀我!我求你别杀我!”
“狼人”发出一声怪笑,闪至朱玲珑身前,一把抓住朱玲珑的顶发。
朱玲珑看清了那张近在咫尺的狼脸——左眼血红,右眼被利器刺穿,獠牙如刃,吐露着嗜血的气息。
她叫不出来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自己今晚会死在这里。
“狼人”掐住她的脖子,笑声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
朱玲珑的眼泪淌到了“狼人”的黑色手套上,接着是比眼泪更温暖粘稠的液体。
刀刃割断了朱玲珑的气管与颈部动脉,血液在压力下喷溅而出,滋洒在“狼人”惨红的眼睛上。
“狼人”站起来,而尚未咽气的朱玲珑在地上挣扎抽搐。
最后的求生欲望令她朝行凶者伸出了右手。
几秒钟后,右手毫无生气地垂下。
“狼人”俯视着尸体,几分钟后,在城市的背景光下举起手,将手中之物狠狠砸在尸体的头部。
不久,“狼人”从尸体上离开,其身影渐渐与森林的浓墨混为一体。
第144章 狂狼(28)
朱玲珑的尸体是被上山晨练的老人发现。
冬季多雨,夜里的一场小雨将她脖颈涌出的血晕开,冲向小路旁边长满青苔的泥土中。她的衣服已经湿透了,马尾撒开,长发铺洒在脸上,眼睛与嘴都没有合上,死亡将她最后一刻的绝望与痛苦定格了下来。
“尸僵已经扩散到全身,尸斑出现在背部、大腿后方,并大面积融合,指压不褪色,角膜高度混浊,眼结合膜开始自溶。”东城分局刑侦支队的法医蹲在地上进行初步尸检,“死亡时间在12小时左右,她是在昨天晚上9点前后遇害。致命伤位于颈部,利器切断了她的颈部动脉,造成短时间内大量失血。”
“这是什么痕迹?”蓝巧指着尸体额头上的血孔问。
法医摇头,“暂时还不清楚造成它们的工具是什么,但我确定,这是死后伤。”
蓝巧面色凝重,想起不久前去刑侦局开过的会。重案组目前正在侦查的一起案子里,被害人身上就有意义不明的小孔。
这起案件与重案组手上的案件有关系?
接到东城分局的案情通报后,明恕立即出发赶往位于冬邺市东南角的绿凰山,上车时看见萧遇安也在。
“萧局?”
“上来吧。”萧遇安示意身边空着的位置,“听说死者头上有小孔,我也去看看。”
警车飞驰,半小时后停在“居山群墅”通往绿凰山的窄路旁。
“从这里上山?”方远航问。
“从这里走近一些。”蓝巧说:“死者的身份已经确定了,是‘居山群墅’的业主朱玲珑,24岁,冬邺市本地人。从她遇害时的着装来看,她当时正在绿凰山里夜跑。门禁处的监控拍到了她。”
经过门禁时,明恕问:“她就是从这里入山?”
蓝巧点头,“从以往的监控可看出,朱玲珑每天晚上8点半左右都会进入山中,10点左右回来。这个门禁是绿凰山和小区相连的唯一一个出入口。”
“小区打着绿凰山的招牌,但其实他们并不对进入绿凰山的居民负责。”明恕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眉心皱起,“我印象里绿凰山是座森林公园,怎么看着这么荒凉?连基本的照明设施都没有。”
“森林公园主要位于北段。”蓝巧身为东城分局的刑警,对东城区自然比明恕熟悉,“这里等于是绿凰山的后山了,基本上没有游客会过来。”
明恕道:“也就是说,这里虽然号称‘居山群墅’的后花园,也号称绿凰山森林公园,但其实是个‘两不管’的尴尬地带。”
蓝巧叹息,“对,很少有人会到这里来,但任何人都可以到这里来。朱玲珑一个女生,长期在这种地方跑步,安全隐患一直存在。”
说着,众人已经赶到案发现场。
那是一条本该用幽静来形容的小路,树叶参天,一些已经黄了,一些仍旧保持着翠绿,它们在朱玲珑上方纠缠成了一片穹顶,若是忽略下方的惨状,甚至可以看做城市里难得的美景。
邢牧首先走上去,查看之后道:“和黄妍、李兆丰一样,也是碎冰锤。”
明恕问:“现场有没有发现别的线索?”
分局的痕检师摇头,“凶手和被害者的打斗过程很短暂,被害者可以说是瞬间就被制服,其指甲、口腔没有发现凶手的皮肤组织。”
法医补充道:“也没有被侵犯的迹象。凶手与被害人相比,具有压倒性的优势。”
这时,蓝巧突然接到技侦队员的电话,对方情绪激动,说绿凰山南7口附近的公共监控拍到了可疑人物。
城市边缘地带的监控还没有完成更新换代,夜间拍摄的画面质量堪忧。
但即便如此,也能看到,昨天晚上8点12分,一个极其古怪的人背着背包,由南7口进入绿凰山。
说他奇怪,是因为他的脖子上并不是正常人的头颅,而是一个硕大的狼头!
9点49分,此人再次出现在南7口附近的监控中,随后向西沿街离开。
绿凰山南段本就偏僻,而南7口即便是白天,也少有人经过。在摄像头两次拍到此人时,周围都没有目击者。
“周愿。”明恕说:“给画面做清晰化处理,我要这个狼头的细节特写。”
周愿点头,“明白!”
案件正式移交到重案组。
邢牧对尸体进行了解剖,明确朱玲珑在遇害前并未服药,处于空腹运动的状态。凶手并未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具有明确指向性的线索。而从致命伤和死后小孔呈现的情况来看,凶手正在一步步“进化”。
黄妍颈部的创口最为狰狞,像一张血盆大口,血管、气管向外翻出,凶手在行凶时用了极大的力气,并且可能因为担心无法将黄妍杀死,而反复割刺。黄妍胸口的小孔密实、彼此重叠,深浅不一,反应出凶手当时波动、不平静的心理状态。
李兆丰和朱玲珑的创口都相对“干净”,李兆丰脚掌被碎冰锤戳刺两次,朱玲珑的额头只被戳刺了一次。这说明凶手在有了经验之后,已经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
尤其是在杀害朱玲珑时,他甚至是游刃有余的。
“凶手一定知道自己会被摄像头捕捉,但他无所谓,他有头套。”方远航说:“我怀疑凶手在杀害李兆丰时,也戴着那个狼头。”
“通过监控测算出来的凶手身高在1米79到1米81之间,看体型是男性无误。但他戴狼头的原因,恐怕不止是为了掩饰身份。”明恕缓慢道:“狼头对凶手和被害人来说都是一个具有某种意义的道具,凶手希望用狼头来还原一个场景,进而在行凶之前,恐吓被害人。”
方远航说:“掩饰身份有很多别的方法,头套也有无数种,凶手选择的却是狼头。如果我们早前的推断接近事实,那么受害人的交集就是狼人杀?”
明恕说:“真人狼人杀。”
周愿完成了对画面的处理,受拍摄设备的限制,再精细也精细不到哪里去,不过目前呈现的程度已经能够判断,凶手所戴的狼头和李兆丰家中的狼头属于同一系列。
它们都是“风波”密室俱乐部在数年前制作、售卖的狼人杀周边。
朱玲珑位于“居山群墅”的家在A区12-3,两室一厅,七十来平,装修得十分温馨,沙发、床、飘窗上都放着动物玩偶,书房里还有三个芭比娃娃,一看就是年轻女孩的居所。
“看样子近期才打扫过,没有外人进入的痕迹。”肖满说:“浴室的电热水器处于烧水状态,卧室的空调和电热毯都开着,由此可看出,朱玲珑对即将发生的事完全没有准备。”
“这和黄妍遇害有不小的差别。”明恕在客厅里踱步,视线停留在茶几边的一篮子面膜上,“黄妍是主动关掉了监控,‘迎接’凶手的到来,但朱玲珑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凶手盯上。李兆丰大概率也不知道自己成了凶手的目标。”
“这种差别说明了什么?”肖满紧蹙着眉,“模仿作案?”
“不排除模仿作案的可能,但如果真是模仿作案,那就只能从‘内伙子’里找了。”明恕说:“黄妍胸膛上有小孔这个细节,从来没有对外公布过。”
“内伙子”作案是很敏感的话题,肖满摇头,“我觉得不至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