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喜事临门
春,二月。
早春已过,晴日渐暖,祝雁停重回了国子监去念书,每日与萧荣同去同归,偶尔萧莨得空会去接他们下学,不过自他调去宗事府后手头差事多了许多,能提早离开部衙的时候总归是少的。
这日午后,祝雁停三人照旧在湖边荫处小憩,祝雁停倚着树干昏昏欲睡,萧荣在旁说着什么新鲜趣事,声音在耳畔逐渐模糊,祝雁停无意识地阖上双眼,直到萧荣凑近过来,小声喊他:“二嫂,你有这么困倦吗?怎么坐这里都能睡着?”
祝雁停迷糊睁开眼,回神与他笑了一笑:“无事,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我二哥又累着你了啊?”
萧荣挤眉弄眼地调侃他,祝雁停轻拍萧荣手臂,提醒他道:“你这般不正经,满嘴荤话,被你二哥听到,又得教训你。”
“反正他也没听到,二嫂你别跟他说啊。”萧荣笑嘻嘻地与之讨饶。
祝雁停无奈摇头。
俩人说说笑笑,反倒是一贯话多的赵允术今日异常的沉默,祝雁停注意到他的异样,问他:“允术兄今日怎兴致不高?是出了什么事吗?”
萧荣亦推了推他肩膀:“你小子怎么回事啊?我也正想问你呢,这几日怎都见你一副心神不宁、郁郁寡欢的模样,不是快要当爹了吗?怎还这般不高兴?”
赵允术眉目间泛着忧色,叹道:“内子还有不到两个月就要生产,但这段时日身子一直不见好,这会儿已经卧榻不能起了,人消瘦得厉害,家中大夫请了好些个,都瞧不出究竟来,还请过太医院的人来看,也只说她是底子弱,胎养得不好,我就怕她生产的时候有个万一……”
萧荣一听便敛了笑意,神色严肃些许:“怎会这样?我记得你成亲之前拉着我一块去偷看嫂子,她看起来身子骨还挺好,与人踢毽子几十上百都不在话下,怎会怀上孩子便这般艰难?”
赵允术摇头:“我也不知,家里人近日都为着这事烦心忧愁,我母亲饭都吃不好了,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说着一顿,望向萧荣与祝雁停,尴尬道:“我也是没法子了,如今只得厚着脸皮恳请二位帮忙,能否麻烦二位帮请个太医来给内子看看?必当感激不尽。”
赵允术说话间略不自在,他虽与萧荣、祝雁停二人结交,但从无巴结之意,今日倒是第一回 恳求他们相助,实在是因着走投无路。
太医院医者众多,品级各有不同,有只为帝后宫妃、皇子皇孙看诊的宫中御医,也有专侍王公侯爵、勋贵世家的,俱称之为太医。其他那些吏目、医士,品阶较低,寻常官宦人家都可以请,赵允术父亲是四品官,能为儿媳妇请来的,最多也不过是个太医院吏目,但怀王府和承国公府,却是都可请太医的。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该早些说的,哪能拖这么久,”萧荣没好气道,“明儿我就请伯母帮忙去递名帖,请太医去你府上。”
“不用特地去劳烦母亲了,”祝雁停道,“陈太医与怀王府相熟,我派人去跟他说一声便成,明日便请他过去。”
赵允术闻言赶忙起身作揖,郑重与他二人道谢。
祝雁停不在意地摆摆手:“行了,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这般客气。”
又说了一会儿话,时候不早,祝雁停打算回去继续念书,刚站起身,眼前蓦地一黑,一阵天旋地转后就这么软倒了下去。
失去意识之前,耳畔只闻萧荣的惊呼声。
再醒来已是在国公府,陈太医正在为他诊脉,萧荣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见他醒了忙凑过来:“二嫂你还好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可吓死我了。”
祝雁停哑着嗓子问他:“发生什么事了?”
萧荣解释道:“你先头在书院晕倒了,我立马叫了车将你送回来,再请了陈太医来,业已经派人去告知二哥了,母亲那边也派人来问过好几趟。”
祝雁停依旧有些头晕,手搭上额头轻敲了敲,陈太医听着脉,谨慎问他:“郎君近日可有何不适?”
祝雁停略想了想,回答他:“时常会头晕,有些嗜睡,胃口不太好,偶有腹痛。”
陈太医叹道:“郎君该早些叫我来的,您这是有了身子,已快有两月余了。”
祝雁停一怔,萧荣瞪圆眼睛,咋咋呼呼地先喊出来:“当真?我二嫂当真怀孕了?”
“看脉象,确是如此。”
萧荣兴奋不已:“这可太好了!伯娘知道了必定万分高兴!我这就派人,不,我这就去亲口告诉伯娘去!”
他念叨完,又冲祝雁停道:“二嫂你好生歇息,我这就去将这好消息告诉伯娘!”
祝雁停很无奈,不等他说什么,萧荣已风风火火地跑了,待到脚步声远去,祝雁停敛去面上喜色,问陈太医:“我腹中胎儿可还稳妥?”
“现下看着,脉象确实较弱,郎君须得卧床好生养着,稍后我会给郎君开个安胎方子,每日一剂,作两次服用,待三个月之后再换。”
祝雁停点点头:“麻烦了。”
“郎君客气。”
祝雁停眸色微顿,又与他道:“明日劳烦你去一趟赵府吧,该怎么做,你明白的,还有,……务必保住那小娘子和她腹中孩子。”
陈太医应下:“郎君放心,我心中都有数。”
祝雁停神情疲惫,闭起眼睛未有再说,陈太医去了外间写药方。
不多时,萧莨脚步匆匆地回来,见到他进门,陈太医搁下笔起身,萧莨免了他的礼,焦急问道:“他如何?”
“恭喜大人,郎君他是有身子了,已有两月余。”
萧莨愣住,屋子里伺候的下人都在与他道喜,回过神他便大步冲进了里间去。
祝雁停睁开眼笑望向闯进来的人,萧莨在床边坐下,捉住他的手,怔怔看着他半晌说不出话来。
祝雁停叹笑:“表哥,你怎么了,太高兴了吗?”
萧莨俯下身,用力将之拥入怀中。
安静抱了片刻,萧莨在祝雁停耳边哑声问他:“你几时吃的生子药,为何之前未与我说过?”
祝雁停略有心虚,小声与之解释:“先头一直在调养身子,陈太医说可以试着怀我便吃了,本以为不会这么容易怀上,便没跟你说,免得你知道了担心……”
萧莨轻抚他发丝,无奈又心疼:“现在这样我便不担心吗?”
“可孩子已经有了,……表哥,你不高兴吗?”
“高兴。”可比起高兴,他更担心祝雁停的身体。
祝雁停轻声一笑:“那便行了,别担心,会没事的。”
萧莨无声叹气,木已成舟,他也不好多说祝雁停什么,与他说了一会儿话,又去了外间细细与陈太医询问一番,将太医叮嘱的事项一一记下。
卫氏亲自过来探望,喜色满面,祝雁停想要坐起身,被她制止住:“我就看看你,一会儿就走,你快躺着吧,别累着了。”
祝雁停赧然道:“谢谢母亲关心。”
卫氏笑看着他,连连感叹:“果真我们家今年就又要添丁了,全赖菩萨保佑,回头我就去庙里再多上几炷香,对了,还得给你们父亲写信,告诉他这天大的好消息,他知道一准高兴极了。”
祝雁停与萧莨对视一眼,祝雁停笑着眨眨眼,有国公夫人撑腰,萧莨是再说不得他什么。
卫氏没待太久,叮嘱了祝雁停多加休息,让他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厨房去做,又多拨了几个人来他们院中伺候,高高兴兴地回去了。
房中没了外人,萧莨坐下拉过祝雁停的手,沉默一阵,道:“下不为例。”
“好嘛,我知道了,”祝雁停与他讨饶,“你看母亲多高兴啊,就当哄哄她老人家也好啊。”
萧莨皱眉提醒他:“从今日起,你得好生歇着,太医说你身子弱,每日都得用药,书院便暂时别去了,安心在家养着。”
“好。”
“满三个月前轻易不要下榻,也别想着看书,实在无聊,叫人念给你听,每日最多不能超过一个时辰,什么事都别去想,不许劳心劳神。”
“好。”
“母亲虽说让你想吃什么就叫厨房做,但许多东西你都吃不得,每日的食谱我会叫人盯着,不许贪图口腹之欲,药也得按时喝。”
“好。”
无论萧莨说什么,祝雁停都笑着应下,明亮的双眼中满是喜悦笑意,叫萧莨心中一片柔软,亦不忍再苛责他:“……以后每日我都会尽量早些回来,多陪着你。”
“好啊。”祝雁停眼中笑意愈浓。
萧莨执起他的手,在指节处落下一个亲吻:“雁停,你有派人去与怀王府递消息吗?”
“嗯,阿清已经叫人送信去了,我兄长知晓想必也十分高兴。”
“那就好。”萧莨点点头,没有再说。
祝雁停轻挠他手心:“表哥,都要做爹的人了,别总是板着脸,你笑一个给我看好不好?”
萧莨回捏住他指尖:“不许闹。”
“我哪有闹,你就笑一个呗,别这么严肃嘛,你不笑我怎知你是不是当真高兴。”
祝雁停不依不饶,萧莨被他缠得没法,唇角上扬,黝黑双瞳里泛起遮掩不去的笑意:“嗯。”
第29章 同床异梦
翌日,萧莨休沐,留在家中陪卧床养胎的祝雁停,祝鹤鸣亲自登门,来探望身怀有孕的弟弟。
听闻下人通传,萧莨出府门相迎,祝鹤鸣带了几车贺礼前来,笑容满面:“昨个我收到消息,没想到雁停这么快就有了,果真是大喜,这便迫不及待不请自来了,这些东西都是给雁停补身子的,尽是好东西,他底子弱,可得好生补一补。”
“多谢兄长,兄长客气,雁停无甚大碍,陈太医已经来给他看过,之后每两日便会来一趟,兄长放心。”
萧莨与之道谢,祝鹤鸣笑着颔首:“那就好,那就好。”
进府后萧莨便领着祝鹤鸣直接去了他们院中,路上与之解释:“雁停得一直卧床休养,方才用过午膳又睡着了,没想到兄长会特地过来,我这就叫人去喊醒他。”
“那倒不必,是我来的不是时候,让他睡吧,我反正无事,在你这喝盏茶等着便是。”
祝鹤鸣这么说,萧莨自无不可,领了他去书房,叫人奉茶来。
祝鹤鸣随意扫一眼房中陈设,目光落到桌案前的沙盘上,微微一顿,笑问他:“那是西北几州的地形图?”
“是。”
祝鹤鸣走过去,细细瞧了片刻,叹道:“没想到二郎也有兴致钻研这边境战事,先前倒是未听雁停提起过。”
萧莨淡声解释:“随意看看罢了,父兄在西北我帮不上什么忙,将这个摆出来偶尔看看,不过是图个心安。”
“你有心了。”祝鹤鸣轻勾唇角。
他二人坐下一边饮茶一边闲聊,说的都是家中琐事,俱都与祝雁停有关,祝雁停入国公府三个多月,大大小小的事情萧莨都与祝鹤鸣说了一遍,为免他担心祝雁停在国公府过得不好。
祝鹤鸣漫不经心地听着,忽地问他:“你自调去宗事府后,得陛下器重,公务繁忙,还顾得上家里吗?如今雁停又有了身子,他心思重,你须得多关心着他一些,别叫他觉得被冷落了。”
“那是自然,因我是刚刚调任,事情多一些,待将手头这些事都捋顺了,后头便不会太忙,自会多抽空陪着雁停,更不会冷落了他,兄长无需多虑。”萧莨诚恳道。
祝鹤鸣笑了笑:“我自是信你的,不然当初也不会答应让雁停进你们家的门,……倒是说起这宗事府,听闻前两日,渭中王半夜里被拿进宗事府,据说还是陛下亲下的旨意,闹得这几日京中各宗亲家中都人心惶惶,你可知,究竟是因何故?”
萧莨垂眸:“此事我确实略有耳闻,但拿人问责的是司刑司,我虽在宗事府办差,亦只专注手头之事,对外事不甚清楚,并不知晓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祝鹤鸣双瞳微缩,眸中晦意转瞬即逝,复又笑道:“不知晓便罢了,我也不过是好奇,随口问问而已。”
又说了一会儿话,下人来禀报,说祝雁停已经醒了,俩人一起回去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