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大将军眸光微微一闪,随后拔出宝剑,寒铁锻造出来的剑身闪着令人畏惧的寒芒。
“少主小心。”谢瑄下意识警惕道。
但下一刻,燕大将军的举动却令在场所有人有些意外。
他自尽了,他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胸口刺了一剑。
“雍朝没了,将军府因雍朝而存在,如今也因它而亡。”燕大将军跌跪在地上,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是我无能,愧对列祖列宗,既燕家无法救雍朝于水火,那就只能用我之性命保燕家满门忠烈之名。”
他活着,燕家从此就只有无能鼠辈之名,他今日死在这城墙之上,燕家百年的名声才不会因他而臭。
燕大将军没了气,在场的人却骤然安静下来,许久之后,王家家主才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我从前也没看出来这……他是这烈性子的人啊。”
一旁的赵德浑身发抖。
“让人收拾收拾,开城门。”
就这一句话,便彻底结束了雍朝的气数。
谢家再次强势重回上京,但不是作为世家,而是作为天下之主。
当这消息公布于众的时候,作为墙头草的栎阳严氏,这才恍然大悟。
“我说那群匪徒们怎么独独让我放那谢瑄过境去找王家!”严家家主后悔万分,“感情原来幕后主使就是谢恒,他作为谢家的主人,可不就得帮着谢家。”
“从龙之功,从龙之功!”另一名老者也痛彻心扉,“这么大一功劳,当初还递到嘴边了,你说我们当初犹豫什么呢,反正都被控制了,还不如直接投靠呢。”
“太叔伯啊,我记得当初是你说,让我们严家保持不支持也不反对的态度。”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开口道。
“谁知道那谢恒还活着。”老者瞪他一眼,“再说,就算谢恒活着,老夫知道他当初是你们这一代资质最优秀的那个,可老夫也没想到他能优秀到把谢家从世家变成皇家啊!”
“可惜了,要是谢恒此人生在我们严家就好了。”另一名严肃着脸的男人说道,“谢家麟子,当年谢家老儿竟不是在夸海口。”
“是啊,当年老家主还和谢家老儿拿孩子吹牛来着,现在看来,原来当年只有咱老家主一个人在吹牛,谢家老儿人说的都是真的。”老者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太叔伯。”当年被亲爹拿去吹牛的孩子——严家家主咳嗽一声,“小点声说,我还在这呢。”
“要是当初赌一把,如今燕赵两家已废,那咱们严家仗着从龙之功,妥妥能跻身世家前三啊!”
“可我们没从龙之功,现在也是世家前三啊。”有人默默开口,“你们想想,谢家称皇,燕赵大势已去,五大世家就剩咱和王家了,翻过来倒过去地排,咱也能稳住前三的位置了。”
“那这不是说咱严家的梦想,完成了?”老者喜出望外。
“这可是个大喜事。”严家家主面色也是一喜,“备酒宴发请柬,咱严家的大喜事必须得庆祝一下!”
底下的严家众人纷纷点头应和,这喜悦的架势甚至比得上刚荣登为皇亲的谢家人。
谢容锦和谢月锦两人是懵逼的。
一个以绘画为名关禁闭,结果出来就得知自己成了太子。
一个刚订下和心上人的婚事之后,就得知自己成为了公主。
而新皇,是他们的父亲,失踪十几年的父亲。
对于上京派人来接他们回去的消息,谢容锦第一反应是想起自己那张完成了八分的画像。
“糟了,父亲皇位都抢过来了,画像我还没画完。”谢容锦看向谢月锦,低声开口。
“妹妹,我咋办啊?”
因为两人靠着近,谢月锦伸手悄悄在谢容锦腰际拧了一下。
“哥,别在外人面前闹笑话。”
低声提醒了自家不靠谱的兄长,谢月锦看向被派来接他们的上京使者,“使者请稍等,我二人收拾一下行礼。”
“这使不得。”上京使者连忙弯下腰,“公主尊贵万分,可不能对小人用请字,小人担待不起。”
谢月锦抿了一下唇,拖着谢容锦离开。
“妹……妹!”两人走到另一个院子,谢容锦开口喊停。“干嘛走这么快,我还想多问问父亲打战的事呢,我听说啊,父亲就那么咻地一下就出现在那个赵德的面前,一个照面就把那赵德吓得屁滚尿流举手投降了。”
“哥!”谢月锦慢下脚步,扭头恨铁不成钢地用食指轻轻点了点谢容锦的额头,“你就长点心吧,你以为你成了太子,你这太子之位就稳了?”
这话意思有些不对,谢容锦一愣,连忙开口:“妹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自古君王,三宫六院。”谢月锦沉着脸,“我未曾见过父亲,不知他为人,但凡事要多想一步,你说父亲很是年轻,他如今为皇,自然是会再立后选妃,他会有别的孩子。所以,你就那么肯定,你做这个太子就一定是安全了?”
谢容锦恍然大悟,“所以妹妹你原来是在紧张,父亲将来会有别的孩子冷落咱们啊?”
谢月锦手指紧了紧,“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担心你的安危,待在太子之位,你就是个活靶子。”
“放心,你哥就算是活靶子,那也是他们射不中的那种。”谢容锦笑嘻嘻地开口,“父亲那么喜欢我,怎么可能会去喜欢别的孩子。”
“…………”谢月锦无语凝噎,“不过就是见过几面,连话都没说上几句,你就确定父亲喜欢你了?”
“父亲可是连他最重要的麒麟玉佩都给我了,太子之位也给我了,我还能不是他最喜欢的孩子。”谢容锦掏出藏在胸口的玉佩摸了摸,他可是有好好问过谢瑄这玉佩的来历。
“你就自我感觉好吧。”谢月锦无话可说,加快了步伐,朝着自己的院落走了过去。
院落里,里里外外一大片的人,谢月锦脚步略有迟疑,还是提步走了进去。
“哟,咱们公主殿下回来了。”打扮的贵气的妇人金钗摇曳,笑容灿烂。
“族婶。”谢月锦退后一步,挡住女人热情伸过来的手,稍稍福身。
“族婶如今可担不起公主的礼了。”妇人笑容可掬,说是这么说,却还是受了谢月锦这一礼。
她养大了谢月锦,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即便是谢月锦好命成了公主,这一礼她也是受得的。
“不知族婶来这儿有什么事?”谢月锦不卑不亢地开口,丝毫不为妇人难得的亲近而触动。
“那个月锦啊,族婶是来劝劝你。”妇人叹了一口气,“族婶知道你这丫头重情重义,不过那孟言霄实在是配不上你,你如今又成了公主,那他孟家是更配不上了,你要不再考虑一下?”
谢月锦闻言,顿时笑了,就在数月之前,妇人还说她思慕外男有失体面,如今竟这么快又换了话术,说她重情重义了。
“不劳族婶费心,侄女与孟公子已经订下婚约,如果仅仅因为成了公主就毁约,那时外人该如何评判我们谢家?”
妇人讪讪一笑,“你父亲如今是皇上了,天底下哪里还有人敢说你的不是。”
“他们表面不说,心里却是会想,月锦身无长处,但不为父亲、家族丢颜面,月锦还是能坐到的。”
谢月锦说完之后,再次福了福身。
“族婶自便,来接侄女进京的使者在外候着,侄女需要收拾东西,先失陪了。”
“婶知道,这不婶带了人手来替你收拾。”妇人拉住谢月锦后,连忙招呼周围的仆人进去收拾。
仆人飞快抬着大箱子进去仔细地将谢月锦的东西收好,随之抬到谢月锦面前让她检查。
“月锦,快看看,还少没少其他东西。”妇人殷情开口。
谢月锦缓缓摇了摇头。
“都齐了,有劳族婶了。”
“哪里哪里。”妇人呵呵一笑,又用帕子抹了抹眼角,“你是我亲侄女,如今你上京了,也不知何年何月能见,婶一想啊,这心里就有点难受。”
谢月锦心无波澜。
“哎哟,时候不早了。”妇人表演了一会,看向仆人,“你们快把箱子封好,抬马车上去。”
仆人应是。
吩咐完毕之后,妇人又从怀里掏出几张大额银票塞进谢月锦的手里
“这是婶子的一点小小心意,月锦你一路上拿着买点吃的玩的。”
谢月锦抬起目光看了看妇人满是讨好与小心翼翼的脸色,忽然笑了。
今时不同往日,她不再是没落世家的嫡女,她是公主,就这一层身份就足够让人畏惧了。
她父亲与她还未谋面,给她带来的好处却先让她享受到了。
谢月锦想起自己的婚约,缓缓垂下了目光。
孟家。
第126章
宽敞而舒适的马车里, 谢容锦与谢月锦相对而坐。
谢容锦手里捏着一把银票,大致数了一下, 随后抬头看向谢月锦。
“整整两千两, 那女人这回为了讨好妹妹你, 还真是舍得了。”将银票递给谢月锦后,谢容锦用一种不可思议地夸张语气开口。
两千两对于他们世家来说并不多,即使是谢家之前沉寂了, 但祖祖辈辈累积的财富也是不可小觑的。
但两千两对于内宅妇人来言,却是一笔极大的私房钱了。
即便是谢家的主母,私下能拿出这么一笔钱也是很不容易, 需要多年积攒。
谢月锦将银票递给自己身后的丫鬟, 丫鬟双手接过银票,将银票放入首饰盒的隔板下。
“她无非就是怕我向父亲告状。”谢月锦说着又突兀地停下, “其实她是想多了,父亲看在族叔的脸面上,也不会去越过族叔教训他的妻子。”
以谢月锦的玲珑心思, 从谢瑄给她带话的那一次便听出来含意了, 父亲总不会无缘无故说让她自己做主婚事,定然是知道了族婶做的糊涂事。
谢月锦抬手搭在另一只手的手腕上, 那手腕上有一只晶莹剔透的镯子。
“妹妹,这就是孟言霄那小子给你的手镯?”谢容锦眼尖瞥见,“我瞧着这镯子也不咋地, 就这还祖传的啊?”
谢月锦垂下眼眸, 摸着镯子, 目光有些恍惚,许久之后,才轻飘飘地开口。
“哥,你相信人可以梦见前世今生吗?”
“能啊。”谢容锦双手相交,垫在脑后。“我觉得我上辈子肯定是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小鸟,因为我以前经常晚上睡觉做梦,在梦里总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谢月锦心中的愁绪被冲散,“那算什么前世今生,书上有说人在睡着后长身体的话,那么就会做在梦里飞起来的梦。”
“开玩笑的。”谢容锦放下手,随后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不过说起梦见前世今生,我还真有一回。”
“你别说了。”谢月锦已经不相信谢容锦的说词了,便扭过头朝着马车门口,以示拒绝倾听的意思。
“别啊,妹妹你听我说,这回绝对不是逗你玩儿!”谢容锦举起两根手指保证,随后看向周围的仆人,“你们先去后面的马车坐会,叫你们过来才可以过来。”
丫鬟起身,稍稍福身,而后抬手轻轻在马车门上叩了一下,不过一会儿,马车慢慢停了下去。
丫鬟们离开后,马车重新前进,谢容锦这才低声开口,“就前几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成了谢家家主,然后带着谢家重回了上京,梦里连赵家都得避咱们的锋芒。”
“那你的梦还真是够谨慎的。”谢月锦凉凉开口,“在梦里,都没敢做个把赵家弄死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