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一愣住,您把人带到地牢去,就为了问点小事?
他顿了顿,“地牢阴暗潮湿,怕是赵燕儿她受不住,不若——”
王府地牢那是什么地方,从设立以来,进去的人就少有人活着出来,即便留了条性命,也差不多被吓得半死了。
这态度有些不同寻常,祁恒暼他一眼,淡淡问道:“你这是在为赵燕儿反对本王?”
祁恒的声音轻飘飘,郑一却感觉那一暼漠然的目光仿佛将他那些不可言明的心思尽数看透,他惊出一身冷汗,当即磕了个头,“属下知错,请王爷责罚。”
宸王魂魄摸不着头脑,“他咋了他,突然吓成这样,脸都白了。”
他丝毫不顾忌形象地蹲在郑一面前,他两辈子也没见过自己这个素来稳重的心腹这幅脸色,心虚地仿佛像是刚做了贼被抓住似的。
祁恒定定地看了看这二傻子一眼,随后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紫竹苑内,赵菁在秦氏的吩咐下换了一身干净衣衫,原先因为逃跑弄得越加乱糟糟的头发此刻也被侍女梳整齐了。
环儿还跪在外间,赵菁从她身边经过的时候,还重重地哼了一声。
里间的秦氏咳了一声,赵菁顾不得耽搁,只恨恨地瞪了环儿一眼,随后朝里间走去。
“母妃,就是外面那个小贱人妄图欺骗我。”赵菁一边说着,一边坐到秦氏的床边,抬手为她顺气,嘴里愤愤道:“她伙同外人将女儿绑出王府不说,竟还想花言巧语欺骗我,还说我不是母妃的亲生孩子,若不是我拼了命跑出来遇见母妃派来的人,指不定女儿就再也见不到母妃了。”
秦氏在之前从环儿口里听到失忆之事就一直保持沉默,此刻,她抬眸认真地看了赵菁一眼,赵菁眼神干净如雨后初晴,半点阴霾也没有,似乎真的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遗忘的干干净净。
“母妃,您说话啊!”赵菁见她沉默,立即不满地摇了摇她的手臂。
第5章
秦氏回过神,她缓缓抬手按住赵菁的手,“你不用担心,在母妃心里,你永远是母妃贴心的女儿。”
王府家大业大,那祁玉瑶回就回来,总不至于王府连两个孩子都养不了。
秦氏这么想着,却丝毫没有想过宸王会不同意,毕竟宸王向来没有拒绝过她的要求,再者从前宸王那般宠爱赵菁,十五年的父女情非一朝一夕可以斩断的。
赵菁却不可置信地出声,“母妃,你、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在您,心里永远是您的女儿,我本来就是您的女儿啊!”
秦氏望着她执拗的眼神,骤然心痛了一下,然而纸总归是包不住火,她必须让菁儿接受这个事实。
“菁儿,你冷静一点。”秦氏温柔的嗓音里带着点疼惜,“母妃知道你一时无法接受,但是环儿她说的是真的,你确实……”
秦氏瞧见赵菁眼里摇摇欲坠的泪水,有些说不出口,她停顿了一下,仍还是狠了狠心道:“你确实不是我和王爷的骨肉。”
“不,不,我不相信。”赵菁红着眼睛疯狂摇头,“母妃你在骗我对不对,我不相信——”
话还未说完,赵菁的身体便软了下去,秦氏怜惜的眼神骤然变得惊恐,“快,快去请太医。”
一旁伺候的侍女匆匆跑了出去,秦氏强撑着下了床,看着两名侍女将昏迷不知人事的赵菁扶起放到榻上,既心疼又无奈。
“我可怜的菁儿。”
细碎的脚步声再度靠近,原先跑出去的那名侍女竟再度重返回来,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
“王、王妃。”
秦氏扭头去看,见是去请太医的侍女,连忙问道:“可是请到了太医了?”
侍女心中害怕,她抖了一下,战战兢兢道:“总管说,赵姑娘现如今只是庶人,不能请太医。”
“他当真这样说?”
侍女伏下身去,“奴婢不敢欺瞒。”
秦氏温婉美丽的面容有些扭曲,她咬牙切齿道:“他是那老虔婆派过来的人,肯定是得了她的授意,从前她就容不下我们母女,如今抓住了菁儿身世这个把柄,她定然是迫不及待了。”
这等大不敬之话,平时秦氏是不敢说的,哪怕她身边都是心腹,如今竟说出老虔婆一词,也是被气的狠了。
侍女欲言又止,瞧见王妃眼里的狠毒之意,不敢再告诉她,其实是王爷吩咐的。
“王妃消消气。”秦氏的奶娘推开门走了进来,她走到秦氏身边,将她扶到椅子旁坐下,劝道:“当务之急还是先请大夫来给姑娘看看。”
秦氏失去的理智慢慢回归,胸膛剧烈的起伏也慢慢平静,“嬷嬷你说得对,秋兰你去我的私库里取五十两银,去把敬安堂的李大夫请来。”
“是。”跪在的地上侍女秋兰应声,随后取了银子再度出去。
无人瞧见,一旁榻上昏迷过去的赵菁,睫毛微微动了一下。
翌日,祁恒一身亲王朝服端坐在马车内,相貌清丽的侍女跪坐在一旁提着茶壶往杯里倒茶,皓白的手腕如同上好的白瓷,一举一动都优美的不像话。
祁玉瑶领着两名侍女进入马车便看到这一幕,她抿了一下唇,有些生疏且拘谨地行了一个礼:“让父亲久等了。”
“无事。”祁恒眉间的冷漠散去,他柔和了神色,指了指旁边的软垫,“坐下吧。”
祁玉瑶依言坐下,她带来的两个侍女也跟着进入车厢,一左一右跪坐在祁玉瑶的身后。
车厢里安静的不行,祁玉瑶面上冷静万分,然而她心里却紧张地不行,一来是她头一次和父亲乘坐同一辆马车,二来她担心入宫觐见之事。
她原本打算向父亲问一下太后娘娘的喜好,可是一进入马车,面对父亲那张清清冷冷的面容,她竟半点不敢开口。
万一她问的不好,让父亲生气,变得和母妃一样不喜欢她,可怎么办。
马车在匀速前进,车轮滚滚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车厢里,祁玉瑶低着头,掩在衣袖下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绞着手指,心中打着腹稿。
一旁奉茶的侍女捧着一杯茶水转身面向祁玉瑶,她脊背微弯,双手却端着茶杯平托上举,温温柔柔地嗓音轻唤一声:“郡主,您的茶。”
祁玉瑶回过神,双手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入口的清香冲淡了她脑海里的那些烦恼,仿佛连紧张的心都缓缓平静了下来。
“父亲。”
“嗯?”祁恒本来是撑着额头假装闭目休息,免得祁玉瑶对着他紧张,闻声睁开眼。
祁玉瑶捧着茶杯,温热的杯壁仿佛给她注入了勇气,“父亲能给我说说太后娘娘的喜好吗?”
“玉瑶这傻孩子竟然在担心母后不喜欢她。”宸王魂魄的语气带着蜜汁自豪,“真是个傻孩子,还担心这点小事,就凭她是本王的血脉,母后定然会非常喜欢她。”
祁恒暼他一眼,这话还真没说错,从前太后对赵菁不也如此,即便是不喜欢宸王妃秦氏,却依然把赵菁宠上天,那一份连宫中皇子公主都未曾受到过的宠爱,不就因为赵菁是宸王的独女。
祁恒看着祁玉瑶如临大敌的表情,轻笑一声,“不用紧张,母后肯定会喜欢你,她最喜欢长得漂亮的孩子了。”
低沉悦耳的笑声让周围的侍女都变了变脸色,奉茶的侍女偷偷瞅了祁玉瑶一眼,眼里不由地露出一些敬佩。
祁玉瑶愣了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父亲、父亲竟然在夸她漂亮!
祁玉瑶脸色爆红,偷偷瞧了瞧祁恒,其实她觉得父亲才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了。
宸王府马车的标志远远便能认出来,所以马车经过宫门丝毫没有停留便被放行了,通过宫门又驶了好一段距离这才慢悠悠地停了下来。
祁恒率先下车,一旁守候的太监立马迎了上来,谄笑道:“王爷吉祥,太后娘娘听说郡主今日入宫,特意让奴才在此等候。”
祁恒甩了一下袖子,确认身上服侍没有褶皱,这才抬头向后看去,正好祁玉瑶也在侍女的搀扶下从马车下来。
“父王?”祁玉瑶不解地歪了一下头看了那太监一眼,那太监稍微向前一步,躬身行礼:“奴才见过郡主。”
祁恒轻咳一声,他指了指一旁的小轿子,“他是母后派来接你的人,你先随他先去寿康宫。”
祁玉瑶呆住,她诺诺开口:“我本以为以为父王会和我一起……”
“不用害怕,等父王下了朝再去接你。”祁恒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以作安慰,“有什么不懂的,你问他就好了。”
祁恒的目光落到那太监身上,那太监也十分机灵,立马讨好道:“奴才定然对郡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祁恒放了心,转身往勤政殿的方向走,那太监以及带来的一众宫女们齐声喊道:“恭送王爷。”
祁玉瑶咬了咬唇,见彻底看不见自家父亲的身影,这才扭头看向那太监,轻轻道:“有劳公公带我过去。”
“郡主客气,唤奴才郭志便好。”郭志一边说着,一边走到轿子门口将轿帘捞起,笑眯眯道:“请郡主上轿,太后娘娘她老人家今儿一大早就念叨您呢,咱们快些回去,免得让太后娘娘等久了。”
祁恒背着手踱步走到勤政殿门外,熙熙攘攘的议论声从里头传进耳朵,他踏进殿目光自然地往殿内扫了一下,人差不多来齐了。
原本高谈阔论的大臣们无意间看到进来的人,当即哑声,周围人见他这模样也朝门口看去,只一眼,原本熙熙攘攘的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王爷。”
众人作揖,随后各自退后一步,中间让出一条过道。
祁恒走到上方台阶上的亲王椅坐下,目光落在左边队伍后面,那里是大皇子祁韶的位置,现下那里空着,应该是人还未过来。
说曹操,曹操到,大皇子黑着脸从殿外走了进来,祁恒自从引气入体之后,眼神就比较灵敏,所以此时哪怕隔着一个大殿的距离,也能清楚地看到大皇子脚下已经湿了一半的鞋子。
祁恒挑了一下眉,这是走路掉坑里了?
祁韶察觉到一股打量的目光,他心中升起一阵被冒犯的不悦,他抬起头想看看到底是谁敢这么直白的打量他,却正好与祁恒的目光对上。
隔着一整个大殿,祁韶自然是看不清对方的表情,但是只看着对方舒舒服服地坐在毛绒绒的兽皮垫子上,而他身为皇子,却要像这些大臣一样站在下方。
这么一想,他就心理有些失衡了。
祁韶冷笑一声,抬头高声道:“宸王叔今儿来的可真早啊,本殿听说宸王府找回了真正的郡主,只是皇家血脉容不得混淆,皇叔可别又找个假的回来。”
祁韶话音一落,正低声议论的大臣们闻言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目光一直悄悄地在宸王与大皇子之间打转。
祁恒放下手中的茶杯,明明是轻轻的碰撞声,却让众人心中一突。
“本王听说,大皇子新纳的侧妃如今有孕了?”
第6章
大皇子新纳的侧妃名叫杜红蝶,太仆寺主簿的嫡女,生的是一副花容月貌,外加口齿伶俐会讨人欢喜,若是平常,祁韶自然是最好这一口的。
可杜红蝶不一样,他是被别人算计了,着了道被人打昏扔到了杜家女的闺房,杜家女醒来后发现了他,祁韶为了自保给她下了毒,威胁她不准说出去。
哪知道刚回皇子府便接道了一道口谕,祁韶进了宫,在挨了一顿臭骂之后,他不得不纳杜红蝶为侧妃,堂堂皇长子的第一个侧妃竟然一个七品小官之女,祁韶别提有多不甘心了。
祁韶憋屈的很,纳侧妃那一晚,那杜红蝶分明就不是处子之身,可祁韶清楚记得被打晕那天醒来后,他身上连衣裳都没乱,更别提碰杜红蝶了。
可婚是晋元帝赐的,祁韶总不能说他父皇赐了一个婚前失贞的女人给他,那岂不是坐实了他被父皇厌弃的流言,祁韶左思右想之下,只能闭着眼吃了这个哑巴亏。
可就在这个月,杜红蝶怀了孕,已经有一个半月了。
虽然很大概率是他的,可祁韶还是不想让这个孩子存活下来,他这两日故意让府里压着消息,甚至连给杜红蝶把脉的女医都封了口,就是为了悄悄把这个来的不是时候的孩子打掉。
可现在,这一切的计划都泡汤了,因为宸王的一句话。
祁韶恨恨地看了看上方,眼里的毒意昭然若揭,他讥讽道:“宸王叔的消息可真快,连大皇子府侧妃有孕的事都知道了,本皇子也是昨天才知道。”
他这明摆着是在指责祁恒往皇子府安插内应,一旁的御史眼睛亮了亮,期盼大皇子再多说一点,他们好弹劾宸王只手遮天。
祁恒不急不缓,“是伺候王妃的侍女无意中得知的,她替王妃外出抓药的时候,正好看见皇子府上的人在敬安堂抓了安胎药,就随口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