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罴扭头看了看众人,又看看骑着驴头也不回的谢琅,犹豫片刻从地上爬起来。停顿一下,就看到小狼、虎子和猴哥跑起来。
白罴又犹豫好一会儿,晃悠着胖乎乎的身子跟上去。
养蚕里一众乐不可支。笑过之后,众人想哭。
谢琅嘴上说除夕还会回来,以后还会回村养老。但他们知道谢琅这一走,就不属于养蚕里了。奴仆是大将军买的,大将军有心阻止,他们想见谢琅一面都难。
谢琅一行出了养蚕里,拐上古驰道,浩浩荡荡的车队变成一个黑点,养蚕里一众也不愿离去。
不知谁打了个喷嚏,宛如一声巨雷把养蚕里众人惊醒,秦红擦擦眼角的泪,“三郎兄弟心真大,说走就走。”
“娘,三郎叔不想走,东方朔也得把他家拉空。家空了,三郎叔不走也得走。”谢广开口道。
钱小花忍不住骂,“该死的东方朔!正事找不着他,这种事都没他慌得很。”
“刚才他在的时候你怎么不骂?”谢广道。
钱小花张张口,“……你管我?!”
“我是里长。不服明天咱去找三郎叔。”谢广道。
钱小花:“去就去!”
“正好碰上陛下和大将军,他俩剁了你。”老里长谢建康开口道。
钱小花蔫了,又不甘心,指着谢广,“我给三郎叔面子。”
“三爷,你让谢广叔当里长,我伯娘不服他,会不会跟他打起来?”小七轻轻拍拍马,移到谢琅身边问。
谢琅回头看一眼,“有老里长在,不会的。”
“三爷,以后还会回来吗?”小七也往后看一眼,“我想回来。”
谢琅:“当然。落叶归根,你说的。”
“你也会死吗?三爷。”小七扭头盯着他。
谢琅笑道,“我是人,得食五谷杂粮,有喜怒哀乐,还会生病,当然会死了。哪天我死了,你也不要太难过,该怎么过怎么过。你过得舒心,我才能安心。不过,有一点你要记住,我走后你就搬回养蚕里。即便不想回来,也不要掺和朝堂上的事。谁找你,谁求你,都当没看见。如果你决定管闲事,要想一下后果。”
“三爷,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小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你孟达爷爷疼你吗?”
小七点头。
“那是因为我在。我走了,你就是养蚕里的谢小七。”谢琅道,“你要是惹怒了他,他真会杀了你。”
小七明白了,“你是担心这点?三爷,你比他小七八岁。”往四周看看,见离他们最近的是东方朔,便压低声音说:“他活不过你的。”
第160章 不知变通
东方朔身体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谢小七,我听见了。”
“你听见什么了?”小七被他吓一跳,“你说一遍我听听。”
东方朔噎住了。
小七抿嘴笑笑,“东方先生,有些话我和三爷可以说,你连听都不能听。”
东方朔给小七当了几年老师,即便谢琅有心瞒他,也瞒不了他。比如谢琅和小七正在吃哈密瓜,东方朔来了。
未央宫里都没有,谢琅想说哈密瓜是刘彻赏的,东方朔也不信。结合以前在宫里看到的稀罕物,而那些稀罕物出现之前,刘彻都会往这边来一趟,东方朔明白谢琅很神奇。
谢琅更神奇的是,他跟所有人说世上没有鬼也没有神,还劝刘彻不要相信神仙,也别信巫蛊,还说人是猴子变的。
东方朔有次就碰个正着,当时刘彻也在,刘彻一脸无奈,都听不下去了。东方朔很想知道,谢琅是怎么做到脸不红心不跳的瞎编的。
可惜东方朔没敢问,也就不得而知。但他知道正因为这点,刘彻才格外看中谢琅。东方朔也知道小七说的都是实话。
“我不敢说,你也不敢当着陛下的面说。”东方朔道。
小七:“我吃饱了撑的啊。再说我和三爷说的话,也没必要说给陛下听。”
东方朔嘴巴动了动,竟发现无言以对。
“小七,不得无礼。”谢琅开口道。
小七看一眼东方朔:“是他偷听我们讲话。”
“你不说东方先生想听也听不到。”谢琅道,“陛下极其注重保养,以后的事还真说不准。”
小七:“三爷也好好养着。等到城里啥活都别做,五个奴仆不够,再让仲卿爷爷给你买五个。”
“在下觉得小七说得对。”东方朔骑驴来的,说着话拉紧缰绳,掉转驴头,到谢琅另一侧,“陛下这些年越发听不进谏言,也只有你的话能听进去一二。”
谢琅摇头,“我说的也没用。”
“有用。以前陛下都是命太学博士教皇长子。自打王夫人生下二皇子,陛下就把皇长子带到身边亲自教养。”东方朔道,“别人误以为陛下要立太子,只有我知道是你的功劳。”
谢琅笑笑,“是因为王夫人生的二皇子不如据儿健壮。陛下就据儿一个健壮的皇子,不敢疏忽大意。”
“你不承认也没用。”东方朔摇头晃脑,“在下知道就行了。”
小七也学着他摇头晃脑,“我三爷不承认,你知道又有什么用?还指望我三爷当汲黯?你想多了,先生。”
东方朔继续摇头,“你三爷不是汲黯,也做不到像他一样不知变通。”
“你这么懂,孟达爷爷怎么还不重用你?”小七反问。
东方朔顿时觉得呼吸急促,“……谢小七,我是你的老师。”
“东方先生啊,亏你还是他的老师,你不会说不是陛下不用你,是你惜命吗?”谢琅道。
东方朔:“此话怎讲?”
“爬得越高摔的越狠。”谢琅道,“我以前同你讲过类似的话。你要是忘了,就自己算一下,魏其候,田蚡,主父偃,还是其他丞相,有一个善终的没?”
东方朔掐指一算,“还真是。三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羡慕嫉妒你的人多,给你使绊子的人多啊。”小七摇头叹气,“我三爷都跟你讲过了,你还不懂,怪不得连我三爷都不看好你。”
东方朔瞪他一眼,转向谢琅,“三公子,他胡诌的吧?”
“主父偃是怎么死的?”谢琅问道,“真是陛下杀的?”
主父偃罪有应得,可要不是公孙弘带头“逼”刘彻,他还能苟活一阵。汉朝官员犯了错可以拿钱买命,多活一段时日,说不定主父偃就能用钱赎回自己的小命了。
东方朔哪怕有心偏向主父偃,也不好怪刘彻,“在下这次记住了。”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三公子,你的仲卿兄如今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东方先生,你啥意思?”小七皱着眉头问。
谢琅笑道:“他就不劳东方先生费心了。”见东方朔看他,还一副“我懂了”的模样,摇头失笑,“陛下和仲卿是君臣,更是兄弟。陛下了解仲卿,也离不开仲卿。”
“陛下现在有个冠军侯,又不是非大将军不可。”东方朔道。
谢琅叹了一口气。
“我又说错话了?”东方朔指着自己。
小七接道:“东方先生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仲卿爷爷是去病叔叔的舅父。感情多好,我说没用。你亲自试一下吧。”
“怎么试?”东方朔问。
小七想一下,“让你当着仲卿爷爷的面,指着他的鼻子骂,你肯定没这个胆子。改天和我聊天的时候说几句仲卿爷爷的坏话,正好被去病叔叔听见,去病叔叔不揍你,我给你当孙子。”
“几句坏话就揍我?”东方朔指着自己,“我是朝廷命官。”
小七笑着说:“明日试试?明日去病叔叔一定会来探望三爷。”
东方朔找谢琅。
谢琅笑道:“我也想知道,去病能为他舅父做到哪一步。”
“那,那霍小侯爷要是真揍我,你能拦一下吗?”东方朔担忧道。
谢琅摇了摇头,“不是我不拦着。去病劲大,拳头重,没容我出手,你就先一步被他揍趴下了。”
“要是朝脑袋上一拳,估计就再也起不来了。”小七道。
东方朔瞪眼,“那你还让我试?谢小七,你安的什么心?”
“谁让你说我仲卿爷爷的。”小七道,“你别挑拨,我才懒得给你下套呢。”
东方朔想反驳,仔细想想还真是他先说的,不禁哼一声,“看你年幼,为师不跟你计较。”
小七顿时想翻白眼,脸皮真厚,和他二伯母有一比了。
“三爷,虎子和猴哥在后面吧?”小七不想同他说话,干脆转移话题。
谢琅扭头看看,“在后面。你别担心,这么点路累不死它们。”
“我担心它们的脚。”小七道。
谢琅想想,他说得对。有几个马车上面只有一点东西,谢琅干脆让马车停下来,叫猴哥和小狼上去。然而,它俩一上去,马就僵住了。
谢琅摸摸猴哥和小狼的脑袋,让它们俩趴下,面对后方,别盯着马。拉车的马儿果然放松下来。
谢琅就叫虎子和白罴分别上另外两辆车,和猴哥一样面向后方,随即交代侍卫盯着那四只别往前面瞅,一行人才顺利抵达上林苑隔壁,谢琅的新家。
人多人手多。
谢琅以前就把屋里收拾妥当了,侍卫直接把东西放进去便可,以至于等东方朔向刘彻复命,刘彻再赶过来过来,谢琅家都收拾妥当了。
刘彻见谢琅在灶房生火,还挺意外,“现在就做饭?”
“晌午饭。”谢琅指着铁锅,“打算做土豆丝,陛下吃否?”
刘彻摇头,往隔壁看一下,“在上林苑用过了。东方朔说你们村的人还拦着不让来,最后怎么同意的?”
“东方朔没说?”谢琅往外瞅一眼。
刘彻:“吾看到虎子和猴哥,知道你们到了,就让东方朔回去了。”
“知道您是陛下,谁还敢拦啊。”谢琅把锅刷干净,往里面加一瓢水,就把屉子和馒头先后放进去。
刘彻挑眉,“吾这么好用?早知——”
“早知也没用。您是知道的。”谢琅道,“不然我家门槛都该平了。”
小七下意识问:“为什么?”
“吾踏的。”刘彻瞪他一眼,见谢琅连橱柜都拉来了,“这里面有吃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