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谣沉默了很久,开口问老胡:“你说同性恋这个毛病……治得好吗?”
老胡:“我给你治治,你明天就能改喜欢男人了?”
江谣气急败坏:“给我滚!”
老胡:“这本来就不是一个毛病,你骂过了,打过了,你看小辞能改过来吗?”
江谣:“他什么不学,怎么专学这个?”
江谣颓然的闭上眼,老胡给他盖上被子:“你先睡吧,我去劝劝小辞。”
大起大落的情绪让江谣的体力消耗的非常快,几乎一沾上枕头就昏睡过去。睡前,他惆怅无比的思考:如果这都是个梦的话,梦醒了就让一些都消失吧。
可惜现实不如他所愿,梦里他也被这些事情纠缠的死死的。
江谣先是在漆黑的走廊里看到刘阳,他愣了一下,画面一转,又看到了当年对刘阳指指点点的房东、邻居,蒋青山拿着棍子一下一下打在刘阳身上,几个小孩儿围着他转圈,边吐口水边骂他,对他拳打脚踢。
江谣眨了下眼睛,地上跪着的男人变成了小辞,刘阳身上青肿的伤痕也转移到了小辞身上。
江谣大叫起来,他推开所有人,想伸手去拉小辞一把,却被小辞狠狠拍开。
惊醒之前,他看到小辞的嘴唇动了动,是让他滚。
江谣猛地睁开眼,白炽灯晃了他的双眼,他下意识用手去挡,已经有人先为他关了灯。
江谣在黑暗中抓到了一截手臂,那人没动,江谣却愣住,沉默了会儿,江谣才把手松开。
小辞站在床边,收回手,没说话。
关灯之后,他没有动,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盯着江谣。
江谣的眼睛在夜里适应了一会儿,能模模糊糊看到一些景象,又过了几分钟,视线开始缓缓变得清楚起来。
他翻身要下床,却被小辞制止了。
江谣偏头看着他,小辞在他手心里写:有事?
江谣正奇怪小辞为什么不出声,他冷冷地开口:“上厕所不行吗?”
说完,他脑子一激灵,忽然反应过来,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胡星泽?”
小辞果然在他的手里写了一个:嗯。
江谣的心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像一只手,深深地抓着他,揉烂了他的五脏六腑,然他又痛又心疼,把他往深渊里扔去。
他鼻子一酸,心想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小辞是他拉扯大的小孩儿,他哪儿舍得见得他难过,这会儿还小心翼翼的怕招惹自己,江谣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他害怕眼泪掉下来,连忙眨了眨演,借着夜色掩盖住自己的神情,发挥了十二分的演技,摸索着去了一趟厕所。
出来时,小辞就在门口站着。
他清理了路障,扶着江谣一步一步往床上走。
小辞照顾他细致入微,给他盖上被子之后,江谣却不睡觉,而是坐起来。
“老胡,咱们聊聊。”江谣开口。
如果老胡真的在这里,他会发誓,江谣这辈子就没用这么温柔的声音跟他说过话。
小辞其实仔细听就能听出来,江谣已经发现他不是胡星泽了。
但他今天受到的打击太大,一时半会儿没分辨出来。
江谣开口:“你怎么看小辞的事情?”
小辞没说话。
江谣不需要他搭腔,顾自己说:“同性恋这条路很难走,刘阳就是前车之鉴,我不希望小辞大好的未来去承受旁人的流言蜚语和异样的眼光。他从小就是一个好孩子,不应该走上这条路,我们的社会没有这么包容,甚至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之内,都不会承认小辞的性取向。这么难,为什么要走呢?”
小辞沉默的听着。
江谣斟酌了一下,“或许这只是青春期一时的迷茫,对自己亲近的人产生了一些误会,不要因为冲动,给自己的人生打上污点。”
小辞忽然开口:“不是污点。”他顿了下:“也不是迷茫。”
江谣猛地绷紧身体,他知道,这场虚假的表演已经结束了。
他好不容易找到能跟小辞面对面好好谈谈的机会,就这么被毁的一干二净。
“哥哥早就知道是我。”小辞看向他的眼睛,忍不住关切地问了一句:“你的眼睛还好吗?”
江谣恨不得再给他一个巴掌,装也懒得装了:“好,好的很,你再气我两回,我他妈就好进棺材里了。”
小辞垂下眼睫,江谣索性闭眼不看他。
过了会儿,他又忍不住坐起来,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小辞:“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不是谁带坏你的?邓杨杨,还是郑景行?更早一点,你是从刘阳那儿学的吗?”
小辞:“没有谁带坏我,是我自己喜欢你。”
他眼中的悲伤浓的都快化不开了,直直的望着江谣:“哥哥,你觉得喜欢一个人是别人能教的吗?为什么大家都说喜欢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我怎么感觉不到呢?”
江谣被他问的心疼,心里咆哮:你他妈的也要看喜欢的人是谁!谁像你这样喜欢自己哥哥的?!
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瞬间老了二十岁,“小辞,不可能的,你别犯浑了。”
小辞低下头,藏住了眼里的阴郁:“我没有犯浑。”
江谣揉了揉眉心,哀求地看着他:“算哥哥求你的行吗,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像以前一样不好吗?我求你了行吗,别喜欢我了。”
这几句话变成刀,变成剑,夹杂着盐水和炽热的硫酸,泼向他还没好全的伤口,小辞被死死的钉在原地。
他想,他大概是世上最凄惨的人,一个人究竟要厌恶一个人到什么程度,才会觉得“喜欢”这份心情都是不正常的。
作者有话要说:哥哥: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小辞:我以前也不正常
哥哥:我没想到.jpg
第45章 骚扰
灾情过后半个月, 变成废墟的房子终于开挖。
里面挖出了六具尸体, 除了小辞和江谚,在屋里的人基本都没跑出来。
江美丽就在其中,老胡斟酌了一会儿, 告诉江谣, 他赶去警察局看江美丽的时候,女人的身体被灰尘裹住,瘫痪的下半身被砸烂, 白骨森森。
老胡盖上白布:“别看了。”
江谣沉默地站了很久,老胡拍拍他的肩膀,把江谚一把抱出去。
江谚扯了下江谣的衣角, 老胡:“乖乖地, 让你哥一个人冷静会儿。”
江美丽年轻时候出生在南方临港的一个小渔村。初中毕业就没读书,在小工厂里打工时认识了他爸,他爸花了三十块泡到了他妈,花了三千块把他妈卖到北方,就这个时候有的他。
江谣从小和他妈关系不太好,江美丽认为江谣是她倒霉一生的开端,是那个害他男人的种, 对他动辄打骂, 鲜少有温情时刻。
人家骂他婊.子养的都没骂对, 因为他妈这个婊.子赚了钱也不给他花。
拿钱赌博、喝酒,或者吸毒,在他读初中时, 又被人搞大了肚子,有了他弟弟。
江美丽年纪大了,在这个时候干了一件人神共愤的事情,搞人口买卖。
做鸡伤害自己,拐卖伤害别人家庭。
前者赚的钱少,后者赚的钱多,可见他妈还是个很有商业头脑的人,创业不畏艰苦,英雄不问出生。
伤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终于遭到了报应。
综上所述,他妈好像没什么值得救的价值。
活着浪费空气,死了还为社会做了件好事。
江谣坐在江美丽身边,用手给她整理了头发。
江美丽生前最爱漂亮,也对她自己这张脸很有自信,总是指着电视上的女明星踩一捧一,吹嘘自己如果去当演员,要比这些女明星都红。
江美丽不长不短的一生没什么值得回忆的,风里来雨里去,大好的年华都在床上奉献给男人了。
后来这些年,瘫痪在床上也是半死不活。
江谣轻轻地拍打江美丽的身体,隔着一层白布,冷冰冰的。
他哼了一首江美丽曾经哼给江谚听过的歌谣,垂着眼睫看着她:“你从来没有唱给我听过。”
他们到了走廊,老胡才听到江谣的哭声。
小辞站在走廊里,江谚看到他,立刻抛弃老胡,两只手挥舞着要小辞抱。
老胡放下江谚,江谚就跳进小辞怀里,小辞摸了下他的额头:“还疼吗?”
江谚额头上被石头划了一下,有个几厘米的小疤:“不疼,二哥,妈妈怎么了?”
小辞没说话。
江谚:“我看见哥哥在里面哭,偷偷告诉你,你别嘲笑他。”
小辞:“嗯。”
江谚坐在小辞腿上,从小辞裤子口袋里摸半天,摸出他的手机来,打开游戏玩起了俄罗斯方块。
老胡叹口气:“他还这么小。”
还这么小,不知道什么是死亡,也不知道什么是离别,对他而言,这些都没手机里的游戏好玩。
过了会儿,陆谌来到警局里。
小辞神色不善的盯着他,陆谌每回出门,身边总是跟着他年轻貌美的特助,听老胡说姓许。
许特助说话从容,十分温和,脖子上有一颗很小的痣,跟江谣那颗痣位置长得差不多,年纪也不大,二十几岁,微笑的看着小辞:“江先生,陆总有话想跟你单独谈谈。”
小辞显然不想理他,警局里因为停放了不少尸体的缘故,气味很难闻。
加上哭声跟争吵声,能在这里待下去实属不易,不适合交谈,许特助才提出出去谈谈的要求。
“不会走很远,警局后面有个小花园,我们去那儿可以吗。”许特助笑道:“你放心,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不会突然把你绑回去的,我们会尊重你的意愿。”
老胡漫不经心地开口:“等江谣出来再谈谈吧。”
许特助直起身体,看向老胡:“您是胡先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