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丞:“为什么?”
唐措:“你挡着我了。”
靳丞:“嗯?”
见他不解,唐措忽然有点生气。他觉得似乎不该出现这样的对话,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手上用力便挣脱了靳丞。
他身轻如燕,跳上栏杆,几个起落便到了桥边的柳树下。靳丞怔怔地看着他,还保持着伸手的动作,一片柳叶便被风刮来,轻飘飘落在他的掌心。
这种感觉,略显奇妙。
唐措是去躲避阳光的,他虽然才领了恶鬼徽章不久,但被这太阳直射,依旧感到了一丝不适。他的脑子里清楚地记得有关于《人鬼情未了》这个游戏,包括恶鬼徽章的事、林砚东的事,但他不认识刚才那个男人。
那是系统分配到的队友吗?可哪个玩家会一上来就问“我见过你吗”这种话,仿佛直男搭讪。
这人又紧追不舍地跟过来,趴在桥边栏杆上向下看着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唐措:“?”
靳丞:“我叫靳丞。”
唐措:“。”
靳丞:“组个队吧?”
“他们在干嘛???”池焰趴在后头一家书肆的窗前,看得一头雾水。他看向钱伟,钱伟也一头雾水。
两人又齐齐看向彭明凡,彭明凡推了推眼镜,说:“看着像是不认识了。”
钱伟赶紧推了推池焰,“你赶紧试试啊。”
池焰“哦哦”几声,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大喊:“哥、哥!看这儿!”
可无论唐措还是靳丞都毫无反应,周遭的其他参赛选手也好像没听见他们的声音,只有NPC和观众投来注目礼。
钱伟两手一摊,“这回真成观众了,我们就这么一直看着?啥都干不了?”
彭明凡若有所思,片刻后他转身走向书肆老板,跟他攀谈。书肆老板跟他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最后告诉他:“林老爷家的公子在我这儿订了一本《碾玉观音》,约好了今日来取,可这都过了晌午了,也不见人。你若肯替我跑一趟,报酬好说,如何?”
闻言,彭明凡回头看向钱伟和池焰。两人都瞬间明白,庆典还在继续,只是把舞台从永夜城变成了北宋都城开封府。
此时的燕云和冷缪,也正经历着和唐措、靳丞一样的事情。
冷缪坐在轿子里,但他已经忘记了燕云的存在,记忆被修改,只记得自己是一个人来参加的游戏,而这游戏需要双人组队,所以他需要找到一名队友。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的打扮,紫色锦袍,看着像是官服,但冷缪对于历史文化领域并不熟悉,因此除了看出这是官服,再多的也看不出来了。
他手里还有把扇子,扇子这东西,在冷缪看来纯属装逼。譬如他此刻顺手用扇子把轿帘挑开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仿佛古人附体,做什么都得端着。
帘子挑开的时候,轿子也停了,前面发生了拥堵。天气炎热,人心躁动,一时半会儿好像过不去。
轿旁的路边有个货郎,坐在屋檐下,做着寻常的货郎打扮,气度却很不凡。他担着两个大木箱子,似是在沿街叫卖,木箱子上挂着数块小牌,上书:荔枝膏、紫苏饮、鹿梨浆、甘豆汤等,应该是个卖凉水的。
他还没卖,自己先喝上了。看他这也想喝、那也想喝,一副完全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是玩家无疑。
货郎抬头,正对上冷缪的视线,遂举了举汤匙,笑问:“大人来一碗?”
其他人的相遇却不如他们来得顺利。
无论是唐措还是燕云,领取徽章的时间都不长,受到的影响也小。但永夜城里多的是一开始就领了徽章的,处于即将变鬼和已经变鬼的那个阶段,甫一暴露在阳光下,便狼狈逃窜。
许多人在这逃窜途中与同伴分散,因为记忆的丢失,也看不见红线的存在,可能就此擦肩而过。
还有一些哪怕当面碰上了,也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互相戒备、猜忌。
只有观众们持有上帝视角,清晰地看到了参赛玩家手腕上的红线。不出十分钟,这些红线随着玩家们的走动被不断拉长、互相交错,乱作一团。
“这游戏到底怎么玩?乱点鸳鸯谱也不是这么点的吧?”
“我他妈已经分不清到底谁跟谁才是一队了!”
“找错队友怎么办?不会到头来把自己队友给砍死了吧?”
观众们议论纷纷,一个个都不去做庆典游戏了,尤其是当有人提起靳丞和唐措的名字后,更无心奋斗。
永夜城知名情侣惨变陌生人,大打出手,反目成仇。
当然,这后面的八个字是玩家们深藏在内心的美好祝愿,而当C区的玩家们发现靳丞和唐措哪怕不认识了也还凑在一起形影不离后,纷纷换上了冷漠脸。
而这时,小丑的声音终于再次传来。
“大家都找好自己的队友了吗?要抓紧时间哦,距离黑夜的来临可只有最后的十分钟了。第一幕《金风玉露一相逢》分为文斗和武斗,白日模式为文斗:飞花令。黑夜模式为武斗:骷髅幻戏。”
“还记得之前大屏幕上显示的基础规则吗?鬼怕光,人怕黑,队友双方共享生命,各位玩家在玩游戏的同时,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的队友哦。”
“十分钟后,武斗开始,文斗在后,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永夜城的规则总是这样,说一半留一半,从不让你知道个仔细。玩家们不敢怠慢,十分钟时间内紧赶慢赶地确定下自己的队友,看得观众干着急。
错了,至少小一半的人都找错了!
可黑夜还是如期而至,光明瞬间被剥夺,取而代之的是家家户户门前亮起的白色纸灯笼。苍白的烛光,略显阴森。
一道苍老、沙哑的男人的声音随之响起,他拉长着语调,手里似乎敲着锣,在唱着:“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寻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个羞那不羞?呆兀自五里已单堠。”
那声音抑扬顿挫,锣声却像喝了酒,散乱无序。收尾时那粗粝的声音似乎在笑,笑声回荡在北宋的夜空,像夜里巡游的鬼,激起人一胳膊鸡皮疙瘩。
唐措不怕鬼,所以他听得认真。可就在那笑声仿佛从东面传到西边,又从西边撞墙倒回来时,他瞥见靳丞身后忽然钻出一具骷髅。
那骷髅咧着嘴巴歪着脑袋,样子滑稽又活泼,跟唐措四目相对的刹那,倏然从胸口拆下一根肋骨,一骨头捅向靳丞后心。
“铛!”唐措立刻拔刀,架住肋骨。可靳丞趁机躲开后,却挑眉看着骷髅刚才的位置,问:“你看到了什么?”
唐措:“你看不见?”
靳丞摊手,一脸无辜。
唐措明白了,这就叫人鬼殊途。他是鬼,所以他能看见骷髅,但靳丞不行,因为他是人。白日和黑夜两种状态分别限制一人的发挥,想要活下去,必须合作。
“退后。”唐措直接掠过靳丞,一刀将骷髅逼退。
靳丞看着他的背影,摸摸鼻子,突然觉得好帅。
是心动的感觉。
怎么回事?
这就弯了?
不会吧?
唐措可没那个闲心七想八想,他蓄力一击,却落了空。那骷髅如有神助,明明看着不怎么利索的样子,却在唐措的刀来临前,突然升空。
就像——
“傀儡。”唐措终于看到了骷髅四肢上缠绕着的透明丝线,那丝线一直延伸到夜空之中,根本看不清终点在哪里。
这时,靳丞清了清嗓子,道:“《骷髅幻戏图》,出自南宋,李嵩。画的是一个大骷髅操纵着一个小骷髅在进行木偶表演,另有两位妇人带着孩童在旁嬉戏,画面生动活泼、祥和轻松。”
唐措:“。”
见鬼的生动活泼、祥和轻松。
第230章 人鬼情未了(三)
满城的骷髅,共谱一出傀儡戏。
因为错误的组队,一些临时拼凑的玩家缺乏默契,更有一小部分因为时间紧迫,没有遵循一人一鬼的方式来组队,而导致没能及时发现骷髅的行踪,惨遭淘汰。
单个骷髅的攻击力并不强,但胜在神出鬼没,而且它们从胸口拔出的那根肋骨非常邪门,一旦被肋骨刺中心脏,管你是什么级别的玩家,生命值瞬间清零。
同组玩家共享生命值,但这是需要玩家们自行调配的,系统并不会帮你权衡。如果是在正确的组队模式下,玩家发现队友生命值降低,可及时将自己的生命值分给对方,度过难关。共享生命值的方式也很简单,仅凭意念操作即可,但必须是本人自愿。
可有些人明明分了,队友还是被一击毙命,他们立刻反应过来眼前这人并非正确的队友,但为时已晚。
眼前的人死了,生命值分出去了,可那个正确的队友还不知道在哪儿。
不过十分钟,游戏大厅任务墙上最新的数据显示,淘汰人数:2735。
血的教训帮助玩家们逐渐搞清楚了正确的玩法,大家开始三五成群的组队,哪怕先找不到自己的队友,也要确保人和鬼同时待在一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骷髅神出鬼没,行踪难以预测。也有玩家利用浮空技能或道具,顺着那些操纵骷髅的丝线飞上夜空,企图寻找到幕后大boss,但这样的窥探行径换来的只有“悬丝绞杀”。
透明的线像盘丝大阵,轻而易举地就将玩家困住。丝线束缚着四肢和脖颈,轻轻一拽,他脖子一歪,就变成了另一种“傀儡”。扭曲的尸体挂在天上,警醒着所有人。
淘汰人数的增长虽然有逐渐回落的趋势,但依旧没有止住。路边的各个商铺、民宅成了玩家们的避难所,尤其是人比较多的商铺,所谓人多力量大。
这时候还敢在街上行走的,要么就是艺高人胆大,要么就是傻子。
唐措和靳丞毫无疑问地属于前者。
在击退第一波骷髅后,他们第一时间以共享生命值的方式确定了对方的队友身份。唐措在打骷髅时掉了3%,靳丞就给他补全了这3%,方便快捷。
“看来这一局我拿的是奶妈牌。”靳丞自我调侃道。
唐措并不多话,抬头看着天上的尸体,脑子里还在想靳丞说过的那副画。唐措没有真正看过那副画,所以他不好评判,但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局游戏里的一丝诡异的违和感。
一个大型副本,入局玩家如此之多,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败在选队友这一关?系统以何种方式判定谁跟谁做队友?
《金风玉露一相逢》,为什么他跟靳丞会相逢在桥上?为什么不是别人?
这个游戏,人鬼搭档,白日、黑夜模式互相切换,再到生命共享,看似简单,但真要操作起来,可不是临时拼凑的搭档能胜任的。
在永夜城,谁能对谁抱有绝对的信任?
而且他们明明在游戏开始前就知道了大致的游戏规则,为什么还会这么毫无准备,败在选队友上?普通的玩家可能无法准备周全,可他是唐措。
眼前这位靳丞,看着也不是普通人。
尤其靳丞还一见面就问他:“我有见过你吗?”
与其这么问,不如说,靳丞这么强的人,明明看不见骷髅的位置也听不到骷髅的声音,还能在旁边给唐措打辅助,这么一号人物,唐措怎么可能不认识他?哪怕没见过,也该有所耳闻。
很奇怪,很违和。
要么,靳丞是系统弄出来的NPC,就为了迷惑玩家。
要么,他俩以前就认识,是系统在游戏开始时抹去了他们对彼此的记忆。两种都是不难想到的玩法。
但这些毕竟是唐措的猜想,他不可能对一个脑子里毫无印象的人和盘托出,在交底之前,还得再看看。他略作思忖,问:“你身上有什么能证明身份的东西吗?”
靳丞忽然福至心灵,“你说我现在这个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