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道:“妖。”
郁承扭头望过去,见那个妖抱着一束花越过他们,就停在他们不远处的地方,然后她把花一放,不讲究地盘腿坐在地上,开了一瓶酒。
他犹豫几秒,慢慢上前,见墓碑上是一个中年男人,死于一年前。
那个妖道:“听说是生病,可惜没能见到最后一面。”
郁承低头看她:“你们是什么关系?”
那个妖道:“以前挺不错的朋友。”
她见郁承没有吱声,抬头看他,“是不是觉得这答案没意思?”她指着陵园里的这些人,“去转一圈,总有一个故事很好听。”
郁承想起来了,龙煜曾经说过,妖来人界,大部分都会去陵园祭拜。
他看着这些人,有的停留片刻就走了,有的额头抵着墓碑半天没动,还有一个在墓前跳了一支舞。
三十年,足以发生太多的变故和意外,很多来不及说的话永远失去了开口的机会,空留一腔遗憾,时不时地蹦出来搅和得人不得安宁。
未来的某一天,龙煜开门出来,也会面对一块冷冰冰的墓碑,到时龙煜会对他说什么呢?
是会像这样坐着喝一瓶酒,还是会冷着一张脸教训他不孝顺,没能等到开门见面,抑或……会把不愿意说出口的表白告诉他?
郁承的心里突然有些堵。
那个妖仰头喝干了一瓶啤酒,评价道:“味道还可以。”
郁承回神:“你还会在人界待着吗?”
那个妖道:“会吧,人界变化挺大的,我走走看看,等快关门的时候就回去,希望这次别遇上太投缘的人,免得我以后祭拜的人又多一个。”
然而缘分的事谁说得清呢,有多少妖都想着和人类保持距离,可感情并不是能自主控制的,最后还不是身不由己。
她又开了一瓶酒,问道:“你会留在人界吗?”
郁承道:“我本来就是人类。”
那个妖道:“我知道,你旁边这位是王族护卫,你就是我们王的爱人吧?”
郁承静默一下:“八卦的力量这么强大?”
那个妖大笑:“我们王单了那么久,终于找到伴,当然传得很快。”
郁承道:“那你们都是怎么想的?”
那个妖笑了笑,轻声道:“我们王啊……失去过太多的人,我们都很心疼,你能让他觉得幸福,挺好的。”
可惜短暂的欢愉后,他终究还是要失去你。
郁承读懂了她的未尽之言,心里又是一堵,没再开口。
平城最近到了雨季,早上还有一些零星的阳光,转眼间就又阴沉下来,罩着陵园里的阴阳相隔,极其应景。
郁承在黑猫把自己哭晕过去之前劝住了她,带着他们回到办事处,停在了外勤的门前。
黑猫沉默地跟着他,整个人都是木的,仿佛一句提线木偶。
一直到坐在椅子上填表,她好像才找回一点神魂,沙哑地给了一句:“她也是组织的人?”
郁承顺着她指的方向一看,见桌上贴着那两只孔雀的照片,是他们办公室的人拿过来的,想让外勤处留意一下,帮着和尚找找妈。
他注意到她说的是“她”而非“她们”,问道:“你见过?”
黑猫道:“在老大身边见过。”
郁承微微一惊:“嗯?”
黑猫道:“就见过那么一面,我还以为她不是我们的人,也就没有说。”
郁承皱眉:“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黑猫迟疑:“三四年前?”
郁承道:“当时他们是什么关系?”
黑猫道:“看不出有什么关系,老大好像对她挺客气的,我就只匆匆看了两眼。”
郁承道:“只看两眼就能记得这么清楚?”
黑猫木然道:“我对比我好看的女人,印象都深。”
行吧,郁承还得上班,便把她扔给护卫,示意他们照顾她,然后去了办公楼。
三四年前的事并不能说明什么,组织一心想拉拢纯血,尤其孔雀和子春有一层表兄妹的关系在,拉拢她对他们很有好处。
但可能也正因如此,组织对待她不像对待熊猫那样穷追猛打,或许只敢稍微地试探一下,之后就不敢再派人勾搭了,所以她后来能安安稳稳地当她的设计师。
再说,先前那位知情的妖曾翻出聊天记录给他们看过,上面清清楚楚,那些人确实是年初组的团,虽然正在失联中,但几个月后就会回来。
他只是觉得有一点违和。
据说那两只孔雀是合开的工作室,能接初旭二期的项目,显然都不差钱,为什么会扔孩子呢?
如果是对孩子厌恶,彻底不想要,那随便扔一个地方就是了。可和尚的妈却是特意找了一位老朋友照顾,还留了东西给他,说明不是完全没有感情。
既然在乎,她如今又混得不错,怎么会对自家孩子不闻不问呢?
郁承心里想着事,等到回神,发现他竟然到了五楼,一只脚差点要迈进龙煜的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开着,龙煜能看见他,见他站着不动,只能主动问:“有事?”
郁承很少有这么二百五的时候,这事都能放进他的黑历史了。
他拒绝承认自己走错了,镇定地迈进来,干脆把黑猫和孔雀的事拿出来当理由。
龙煜耐心听完,也知道证据很不充分,并不能代表什么。
他问道:“你们不是亲眼看着那个人翻的聊天记录吗?微信软件是假的?”
话一出口,二人几乎同时想起当初郁承为了坑他,仗着他对网络的信任,找人做了一个山寨的微博软件。
郁承顶着他似笑非笑的目光,说道:“……是真的。”
他拉回话题,努力找借口,脑洞大开,“你说会不会他们其实是想去干别的,为了掩人耳目就在群里演戏,让人误以为他们是组团出海了?”
龙煜道:“要是有几个围观的路人也跟着报名了呢?”
郁承道:“找地方埋了。”
龙煜道:“行,那他们想干什么?”
郁承道:“不知道,但他们总要补给,这么久一条消息都没发,不觉得奇怪吗?”
他说着自己都要信了,“你看那条鲤鱼在国外,他们现在也在国外。”
龙煜道:“你的意思是那么一大批人的存在,那些干部半点都不知情,就只有老大知道?他把两批人分开管理,图什么?”
郁承道:“这你得问他。”
龙煜便换了角度:“假设那只孔雀被洗脑了,她为什么不把儿子也拉入组织?”
郁承张嘴就来:“可能是真爱生的吧,不忍心儿子跟着造反。”
龙煜道:“那就忍心扔寺庙里当和尚?”
郁承道:“子春说可能是想让他子承父业。”
龙煜道:“……滚”
郁少爷成功蒙混过关,痛快地滚了。
龙煜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摸不透这小崽子的来意,总不能是故意来跟他抬杠的吧?
抬完杠的郁少爷回到办公室,没把最新发现告诉静沉。
因为目前看,孔雀的嫌疑不大,万一真的只是和鲤鱼见过那么一面,说出来容易让静沉瞎想,没必要。
不过他得感谢给他解围的同事,于是处理完手里的活,他趁着离中午还有一段时间,便坐到了静沉的身边,想通过自己的人脉帮着找找线索。
静沉道:“谢谢。”
郁承道:“不客气,我这人一向热心。”
宋叶磊听得清楚,沉默地看他一眼。
作为看着他从小作到大的兄弟,宋叶磊是最清楚他的尿性的,不清楚他怎么忽然对这事上心了。
郁承无视他的探究,和静沉聊了聊,问道:“所以其实不是你自己想来的,是你师父临终前建议你来的?”
静沉点头。
郁承道:“他说的什么?”
静沉道:“只说我母亲是一只孔雀,佛珠是她给的,我来办事处或许能找到她,至于生父的事,他一句都没提。”
郁承便找他要了佛珠拍照,想从材质和来源上查,结果拿到手里一看,他发现上面有细小的纹路,问道:“这些是什么?”
静沉道:“装饰吧,一直都有。”
郁承轻轻摸着,总觉得似曾相识。
不过他最近在妖界看了太多书,具体也说不好是在哪里见过,问道:“你介意我拿回去仔细研究一下吗?”
静沉笑道:“当然不介意。”
郁承便拿着东西回到座位上,捏着珠子转了转,忍不住扯过一张纸,试着把纹路画下来。
陶恩宇路过的时候看了看,问道:“你干什么呢?”
郁承道:“画着玩。”
陶恩宇一时好奇,拉过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觉得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花纹,再说子春他们都看过这串珠子,没人发现问题。
他问道:“你确定这些有意义?”
郁承道:“不确定。”
陶恩宇看着他,突然笑道:“我记得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是像这样坐在教室里画着乱七八糟的符号,说是想自创一套密码,和人上课传小条用。”
郁承一怔,想起来了。
当时他和宋叶磊假期出去玩了,错过了新晋太子爷的接风宴,后来开学,陶太子爷得知自己看上的妹子喜欢他,就跑到他们班想看看他这个情敌。
他也笑了:“可惜没用上。”
陶恩宇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