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知道,她弟弟不是没有心,不是没有柔情,只是这柔情都随着长婴长埋地下,直到他不可思议般重回永安城,阿铎脸上才多了光彩,不再那般无血无情地让人心疼,想必这也为何父亲明明知道男子相恋背德逆伦也不忍拆散罢。
北风吹过,铜铃叮铃一声。
萧绮罗回过神看着地上滴落的血迹,叹了口气,如今看来,这份感情里,长婴这孩子也同样陷得深啊。
无论如何,只愿他们平安。
萧绮罗转身时,正巧与廊柱后,探出身来的满目担忧的三只小精怪对视。
两相怔愣。
片刻后,萧绮罗飞快眨了眨眼,转着手腕笑道:“你们美人天师可是将你们托付给我了啊!”拉长的尾音,让阿肥牡丹花齐齐炸了毛,只有新来的小青龙,不明真相。
萧绮罗抱臂而立,下巴冲左顾右盼的小青龙扬了扬,“对就你,新来的你过来。”
小青龙对上萧绮罗似笑非笑的目光,片刻后,生生打了个哆嗦。
却说这厢,霍长婴因前些时日为太子压制蛊毒,故王皇后赐了他进宫的腰牌,此时顺利进了宫门,正垂着头快步朝着含光殿走去。
宫道上,来往的内侍宫女均行色匆匆,一改往日的闲散,擦肩而过时,霍长婴隐约听见一个小宫女低声说着,边关加急战报,皇上震怒欲发兵支援,可朝中一众大臣竟没一个敢出声。
广袖下,霍长婴攥紧手掌,不由加快脚步。
紫辰宫,含光殿。
王皇后正在书案后,不知在写些什么,听见宫人禀报,并不惊讶,只是命人将霍长婴领进来。
霍长婴恭敬行礼后,正欲说话,就见王皇后头也不抬地挥手制止他。
年节已过,二月的天气仍是寒冷,殿内烧着地龙,温暖异常,殿角的兽口鎏金香炉袅袅燃着香气,凝神静气的香,却令霍长婴原本焦躁的心愈发不安。
就在他终于等不及想开口时,王皇后终于先他一步开口道:“本宫知你所为何事。”说着她放下笔,抬眸看向霍长婴,“本宫想说的是,你一定要这么做么?”
霍长婴张口欲答,王皇后却打断他问道:“即便此去路途险恶……你也要去?”
王皇后竟知他的想法?
霍长婴愣了下,片刻又明了,他的想法其实并不难猜,此时西北边关战事满朝上下最为关注,他明面上的身份又是萧铎的未婚妻。
他低头上前一步,深深一礼,道:“是。”
王皇后不语,霍长婴却能感受到她审视的目光,半晌,王皇后接着问道:“即便此去身首异处,你也要去?”压低的语气,不似常日里的平静,甚至带了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
霍长婴弯曲膝盖,长袖摆开双手交叠,深深叩首,坚定而沉稳道:“是。”
王皇后定定看了他半晌,摆了摆手示意起身。
听言会意,上前将霍长婴搀起来。
王皇后却在这时道,“边境战事吃紧,陛下早在前日就收到消息,下令派最近的节度使调兵支援,”她从书案后走到了霍长婴身前站定,“可今日却传来萧将军被围困白城,援兵迟迟不至的军报书。”
霍长婴心头一跳,有什么逐渐明朗,他一直不解,为何以阿铎实力能使自己被围困在一方城池之中?如今看来,阿铎竟是腹背受敌。
如是想着,他心下便更焦急几分,恨不得同师父习了那斗转星移的术法,瞬间奔至白城。
王皇后定定看着霍长婴,一字一顿道:“本宫这里,有办法。”
紫辰宫,听政殿。
皇帝坐于龙椅之上,俯瞰着殿中噤若寒蝉的众大臣,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众卿没有可说的么?”
威严的声音仿佛带着千钧重压,扫过阶下众大臣,令人纷纷低了头,不敢有一丝的异样。
阶下,卢靖远偷眼去看为首的聂相,却发现聂相如往日般,不发一言,冷清的面容,仿佛置身事外,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从前意气蓬发的权臣,变成如今这幅得过且过的模样。
聂相不语,朝中自觉聂相党的人也不说话,场面一时间焦灼,皇上细长的眼中闪过寒光,火气就要压制不住。
“儿臣有话要说!”
少年清朗的声音从殿外传来,打破听政殿内沉默的气氛。
这声音并不陌生,众大臣差异回头看去,就见传闻中卧病在床的太子,此时精神飒飒目光澄澈而坚定,头戴金冠长发高束,身着太子朝服,正手持玉笏,从殿外阔步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高速堵了一天的作者菌祝大家中秋快乐!(* ̄3 ̄)╭(以后再也不在国庆走高速了啊哭!)
第82章 出征(二)
虽是朝堂之上, 但因太过惊诧,有些藏不住事的大臣不由诧异出声,又在一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 忙不迭地闭嘴, 眼观鼻鼻观心, 心中却波涛汹涌个不停。
“父皇, 儿臣有话要说。”
在众大臣的惊讶中,太子此时已阔步至殿中, 他恭敬行礼,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天成,说出话却又激起众人的喧嚣议论。
只见太子手持玉笏板,目光坚定,“儿臣愿带兵, 亲征西北!”
少年人的声线,可说出口的话却并无半分轻佻, 沉着稳重,仿佛已经过千百次深思熟虑,那同皇帝相似的眼睛里写满了郑重和认真。
让离得近的元老大臣,不由在心中赞叹一句。
即便如此, 朝堂中仍有不少大臣反对的声音。
龙椅之上, 皇帝并表态,一双细长的眼睛落在太子身上,让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在没人注意的地方, 皇帝广袖龙袍下的手正微不可查地抖着, 他飞快一闭眼,掩去浑浊眼中的水光。
再睁开眼时, 皇帝依然是不怒自威的沉稳帝王。
“沙场征战不同儿戏,皇儿大病初愈,可想清楚?”
太子双手交叠置于胸前,垂头郑重道:“儿臣身体已大好,还请父皇不必担忧,西北边塞乃是我大殷门户之地,倘若让突厥人攻下白城,长驱直入便若入无人之境,永安危矣。”
“儿臣不才,却也知此局势紧急,愿领兵亲征西北,将突厥逐出大殷!”
少年朝气蓬勃,掷地有声,在众大臣中又引起一阵喧哗。
隐没在大臣队伍中的卢靖远忽的心头一跳,他偷眼看了眼为首的聂相,见他仍是一言不发,仿佛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一般。
这边心思转了几转,那厢,太子已同众臣周旋数个回合,面对大臣们问题,太子一一应答,其中不乏引经据典,鞭辟入里,让一众文臣暗赞的同时,也让一些武职出身的大臣,心中隐忧。
最终,皇帝竟力排众议同意了太子的请求。
日头高升,温暖的阳光洒在殿前汉白玉雕龙石阶上。
紫辰宫,听政殿建立在高台之上,与整座大殿相比,仿佛巨龙,两侧的宫道便像是龙尾,此时散朝后的群臣纷纷从此离开。
皇帝负手而立,站在石阶的最高处。
站在这里,紫辰宫殿前广场一览无余,他远远看着太子的背影,步伐沉着,却带着少年人的蓬勃与朝气,不由出神。
“咳咳咳!”剧烈的咳嗽让皇上收回视线,孙公公见状忙上前搀扶顺气,眼神示意一侧的宫女递过来茶盏托盘,从随身带着的药瓶里到处药丸来。
皇帝抬手示意孙公公无无事,他推开孙公公,低头平复,半晌后才将涌上喉咙的腥甜咽下去,这才接过茶盏,喝下药丸。
一侧的孙公公见皇帝苍白的面色多了些血色,才顺着皇帝的视线,看见了走远了的太子,自以为猜中了皇帝的想法,弯腰笑道:“太子此次领兵,定能凯旋归来!”
皇帝不语,孙公公以为自己骚到了皇帝的痒处,便继续笑呵呵恭维道:“太子殿下果然英武不凡,是天生的贵主啊!”
这话一说完,皇帝忽的回头看了孙公公一眼,只一眼便让他闭了嘴,心中嘀咕,不知怎么犯了陛下的忌讳。
皇帝再回过头时,太子的背影已看不见了,他看着空荡荡的殿前,眉头不由越皱越紧,细长的眼睛中满是让人看不懂的沉思。
翌日,太子出征,领兵数万。
永安城百姓皆出门看热闹,本以为太子年纪轻轻不足以威震四军,却未曾想到太子竟军威赫赫,高马之上身披甲胄,目光内敛而沉稳,丝毫不见少年人的浮躁,永安城众人不由惊叹。
走过城门,太子回头再看一眼永安城,粗笔隶书而写的“永安”二字,高高悬在城头,巍峨的城墙未经灾祸,古朴而安逸。
“太子,”又副将模样的人驱马上前,问道:“将士已整合完毕,是否现在启程?”
太子回过头来微一颔首,目视前方,抬手朗声道:“启程!”
车马粼粼,大殷的旌旗飞扬。
只是没人注意,高马之上,太子扬起的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红线,若有目力极佳之人,也定会奇怪,为何那红线只有几丝牵连,却竟未曾断开。
高马之上,身着主将甲胄的,正是乔装易容作太子的霍长婴。
霍长婴看着前方道路,想起昨日面见王皇后时的情景。
温暖的含光殿中,王皇后睿智而沉静,一眼便看出他心中所想,竟还助他如此为之,以王皇后口中的意思,一是为太子谋取军功,二是找到太子体内妖蛊的根源。
可这种法子有千万种,王皇后却令人改了太医院的病案,造成太子身体康健的假象,如此铤而走险,他不知道王皇后为何如此。
更加令他遍体生寒的是,王皇后竟知他男子的身份!
念及此,正午时分太阳正好,霍长婴却背脊渗出冷汗来,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副将身边的小兵,那人身法诡秘,却正是王皇后安插在他身边的监视。
霍长婴明白王皇后的意思,若有异,杀无赦。
如今,他无暇顾及其中隐秘,霍长婴摸了摸手腕的红线,他只想快些再快些赶到白城。
如是想着,霍长婴振臂朗声道:“轻装简行,全速前进!”
“是!”
众将士齐声应答,纷纷挥鞭打马,扬起阵阵尘土。
而此时紫辰宫,清凉殿。
聂贵妃面色不悦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沉着脸问道:“这一大早,你不好好读书,做什么去了?!”
偷偷回来的三皇子身形一僵,他懊恼地低声抱怨一句,转过身来时已是一副乖巧模样,他凑到聂贵妃身边,“太子哥哥今日出征,儿臣是去宫门外送他了,母妃你……”
啪!
响亮的巴掌声,打断了三皇子未说完的话,聂贵妃收回手,怒斥道:“我怎么有你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他领兵出征去挣军功,你去凑的什么热闹?!”
三皇子被打得偏过头,脸上火辣辣,唇角渗出血迹,他眼睛里讨好的笑意渐渐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身后跟着的钟琴瞧见三皇子脸上的血红印子,心下生疼,脚下便不由地往前挪了一步,可他区区内侍人微言轻,什么都做不了。
聂贵妃心中压着火气,她没想到东宫那个病秧子竟能下地了,不仅能下地,还能领兵出征,回头看着自家低头不语的儿子,她心里的火气越烧越旺。
聂贵妃抬手又扬起一巴掌。
“娘娘息怒!”
钟琴终于忍不住了,扑通一声跪下,不停为三皇子磕头求情,聂贵妃无处发泄的怒火,像是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兜头向着钟琴而去。
“来人!”
聂贵妃转身坐回下,上挑的眼睛扫着跪在地上的瘦小内侍,“将这不懂规矩的小内侍,给本宫拖下去,杖责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