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附近渔村买点鱼叉、钓竿、渔网什么的,还有炉子跟炭,咱们就坐着船先在江边飘着。”金凤公子把折扇展开,好整以暇地说,“恰好本公子饿了。”
众人目瞪口呆,眼睁睁地看着金凤山庄的人去买东西了。
金凤公子靠在船舷边,惬意地吹着风,似乎真的不准备过江了。
面对群情激奋,忍不住破口大骂的江湖人,金凤公子爱答不理,冷笑:“本公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现在觉得太京也没什么可去的,还不如到江南画舫上听曲子吃西湖醋鱼!至于帝陵宝藏,不还是没有出现吗,急什么?”
众人为之气结,先是等不到各大宗派的长老掌门,接着又过不了江,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在江湖上响当当的大人物,居然坐在船上钓鱼了?
“你们说,会不会那些人都得到了消息,抛下我们先走了?”
“不会吧,这是雍州去太京最近的路了!”
“万一不是去太京呢?虽然都说厉帝陵在太京上云山,但是这么说的人都没有找到宝藏嘛!我看事情真相就是这样,糊弄了我们这些没门没派的人,他们先发财去了。”
这说法让众人开始动摇,心中惊疑不定。
而金凤山庄的人因为带着不少马,现在没有大船,马过不了河,这些马又都是良种,贱卖在当地太亏。所以一部分人带了马往下游赶去,想在百里外找渡口。
结果被人看差了,以为厉帝陵真的不在太京,一窝蜂地跟着去了。
小船上的金凤公子:“……”
正在他哭笑不得,想要感慨一二的时候,船身突然一抖,原地打了个飘。
金凤公子稳住身形,正要斥责属下,却看到操桨的人急忙回头道:“公子你看,江上有人。”
在开阔的江面上,一个人的身影很小。
可是只要被人看到了,大家都不会移开眼睛。
因为这个人是在江面上行走,风吹得袍袖鼓起。
按理说这么大的风,长发会被吹得乱成一团,袖子也有可能被风扇到自己脸上,然而这个人偏偏能够维持自身的仪表,头发与衣服只是随风轻动,飘逸似仙。
隔得太远,不止看不清这人的容貌,连他穿了什么样的衣服都无法分辨。
但是谁会关心这个呢?行于江面,犹如平地,武功能达到这种地步吗?
“啪。”
金凤公子的扇子掉了,随后他迅速回神,明白船为什么原地打转了,因为划桨的人像他一样震惊,手里的东西都抓不住。
岸上众人也差不多。
先是一个人看到,紧跟着他叫起来,更多的人朝着江面望去,嘴张得一个比一个大。
他们大多数没有金凤山庄的人那么震惊,因为自身实力有限,对绝顶高手没有太深的概念,所以还是本能地认为这是个武功登峰造极的神秘人物。
“河神显灵了!”
江边劳作的百姓纷纷跪倒在地,敬畏地磕头。
金凤公子捞起扇子,站起来死死盯着那人脚下。
轻功可以踏雪无痕,可是草上飞水上漂那就是个形容了,因为身法快到极致,看起来跟飞一样。要过河的时候,通常都会踢起大片的水花,提起的一口真气耗尽,人就会落入水中。
可是这人走得不紧不慢,气度非凡,真跟那些百姓喊的一样,就像神仙似的。
青江风大浪急。
孟戚的靴子完全湿了,他目不斜视,也不低头,继续往前走。
半扇门板大小的木头在浪花里载沉载浮。
孟戚看似缓步而行,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的本事就是蹬踏水面时不会溅起过大的水花,而且上半身可以保持一个姿势不变,加上他已经离岸边有一段距离了,别人看不出他的把戏。
孟戚会在一口内息用尽前,踏木板借力。
这时木板就会重重地往下一沉,然后随着水流的方向飘去。
江水里适时浮出一条黑色鲤鱼,飞快地将木板击向对岸。
如果没有鱼,孟戚估计只能顺水往下游“走”,渡江什么的还是不要想了。
黑鳞鱼极快地在水中游着,青江水是有灵气的,而它很久都没有畅快地游过水了。即使再沉稳,下水也会暴露一些天性。
孟戚眯眼看浪花里掠过的黑影。
大夫的真身,比他想象中要小一些,对渔民来说算是一条大鱼了,有手臂粗细,身形灵活矫健,鳞片亮得几乎可以映出自己的影子。
要是人们在水里见了,只会惊喜地叫几声,喊人来看,而不是把这条鱼当成妖怪。
因为它看起来像是一种鲤鱼,连体型大小也是常见的模样。
然而这条鱼的力气大得有点不可思议。
它不需要用鱼尾击打木板,也不需要去顶木板,凭着极快游过后带起的水浪,就能短暂地改变木板漂浮的方向。
这是一条江,水势很急,小到木板大到船只都被推着往下游走,渡船也得花力气操船跟水势对抗,技术差力气差的船夫是掌不了青江渡船的。
作为一条鱼,不被水流带走已经不错了。
孟戚对大夫刮目相看,浑然不觉自己变成原形时,也不是一般的沙鼠。
——普通沙鼠跑得没有孟国师那么快,更没有它灵巧。
其实墨鲤也不知道自己还有这种天赋,他“出生”的潭水太小了,歧懋山中的溪流虽多,可是最深处也淹不死人,河宽不足一丈。
没有大湖,只有积雪融化后形成的池塘。
地方小了,鱼游的速度自然上不去,要如何发现?
墨鲤边游边想,假如自己力气不够,当年被山洪冲出来的时候,或许早就没命了,哪里还能在山洪里挣扎,化出人形抱住了一棵树呢?
青江水再急,也比不上山洪爆发。
墨鲤在水里瞄着孟戚,不得不承认,即使有些人背着行囊,谨慎地踏着木板过江,偏就能走出超然出尘,遗世独立的姿态。
“……”
无奈地吐了个水泡。
墨鲤被孟戚说服,正因为孟戚有这样的能耐。
——流言终究是流言,真正的孟国师出现,别人也会当做假的,索性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一出旁人效仿不来的戏。
现在到了江心处,墨鲤忽然察觉到一股浩瀚的灵气。
它跃出水面,向北面张望,那是太京的方向。
孟戚也在同时抬头,深深凝视着极远处的山脉轮廓。
“……我感觉到了灵气,一种特别奇妙的滋味。”孟戚握了握手指,神情莫测。
地脉与灵气交相呼应,这是属于他的气息。
第90章 得天之运
就像疲惫的旅人在黑夜里走了很久, 忽然看到了一栋无比熟悉的房子。
虽然离家再久, 记忆都模糊了,但是房子出现的那一刻,悸动的感觉便直击心底。
——迫不及待地想要靠近它,推开屋门,想回到属于自己的床上, 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孟戚的情绪有些失控, 周身气息也开始起伏不定。
不好。
墨鲤想都不想, 直接在水里变成人形。
孟戚意识恍惚, 甚至错过了飘来的木板, 江水立刻将木板冲向下游。
落点缺失,这一脚就会踏入水中,孟戚提起的一口气刚刚耗尽,新的内息还没有接上。然而现在最坏的问题不是落水, 而是孟戚再次发病。
墨鲤没有想到回“家”会刺激到孟戚。
他反手一掌,以内力把木板吸了回来, 恰到好处地送到孟戚脚下。
作为一条黑鳞鱼, 只能掌控木板的方向,变成人之后能做的事更多,譬如在木板上施加内力。孟戚感觉到脚下传来一股推力,他下意识地借助了这股力, 稳住了身形。
“大夫?”
孟戚回过神, 发现水里的鱼已经不见了。
浪涛起伏之间,矫健灵活的身姿与白皙的肤色隐约可见, 看得出大夫作为人的时候,水性也是一流。
……清江水为何这般浑浊?!
墨鲤浮出水面换了口气,顺带又推了一把木板,又很快沉了下去。
他觉得孟戚心不在焉,他以为这是太京数处灵穴对于龙脉的影响,说实话墨鲤也十分惊讶,灵气的纯度远远超过了他所想。
即使隔了这么远,仍然让人感到震撼。
歧懋山灵气最足的地方就是山洞里那处潭水了,每逢日升月落之际,地脉灵气交融,才会有短暂的时间有这样浓厚的感觉。
结果呢?
难道太京这个地方,每时每刻都是这样吗?
墨鲤想到那条金色的巨龙,心中了然,看来龙脉的体型不是山势大小决定的,而是那个地方的灵气多寡。
太京的灵气这样浓厚,少不得有人们眼里的“异象”出现,或是天生祥云,或是地涌甘泉,而方士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天子所在的缘故。
身为龙脉,即将踏入另外一条龙脉的地盘,其实是有点儿不自在的。
这种感觉难以形容,大体上就像是冒失地进了别人的卧房,不知道该往哪儿站也不知道该往哪儿坐,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立刻退出去,才是君子之道。
可他是来治病的,给房子的主人治病,上门给病患看诊再平常不过了,墨鲤从来没有因此不自在,偏偏这次不同。
大约是病患身份的缘故吧。
墨鲤目光微变,把心里的想法压了下去,就在他重新变回原形时,孟戚的动作骤然一变,他从慢吞吞地散步变为急速掠过江面。
黑鳞鱼一惊,好在原形的时候游速很快,及时跟上了。
可怜的木板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受到水流急推狠撞,木板上已经出现了裂缝,很快就碎成了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