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找到钥匙,七手八脚地把箱子打开,救了人之后发现不对,箱中原本的财物呢?管库房的人支支吾吾地说不知道,隔一会儿又肯定地说是盗匪所为,抢走了财物把他关在里面。
这个人是管库房的,可是并不值夜,是衙门里的小吏,跟县令还有亲戚关系,平时作威作福。
县丞觉得不对,立刻命令把所有箱子打开查看,发现里面都是一些烂布头破铜板,他大发雷霆,也不顾县令的面子了,直接把小吏拿下丢进大狱。
甭管里面的东西是偷卖了,还是早就有人作假账,如今闹了这么一出,人多嘴杂瞒不住,县丞必须做出一个态度,而且大家都不是傻子,难道盗匪扛着一仓库的布帛连夜跑了?
是布帛容易携带,还是县令书房藏的金银容易藏?傻子都能做出取舍!
不止县衙出事,城里几家士绅乡老家里也闹出了好大动静,外人问起只说有贼,却不见他们去报官。
百姓只见到衙役们来来回回地跑,城中气氛紧张,城门戒严,到处在盘查。
地痞闲汉被抓起来一阵盘问,让他们回忆有没有见过可疑的外来者。
城中每日都会有外地商客来去,既然问了,便觉得谁都可疑,于是搜肠刮肚地说了一堆,衙役跟兵丁们也跟着跑了整整一天,偏生什么都没发现。
到了傍晚,捕快终于摸到城中的其他异样。
“什么?你说西城蒙学馆的殷夫子失踪了?”
这夫子有秀才的功名,四十来岁的年纪,原本是江南扬州人,楚朝覆灭之后就没有回到家乡,在陈县这边定居下来。因有功名,常与乡绅来往,家境却不算富裕,也没有娶亲。
他失踪的消息,还是学馆的人报上来的。
捕快带着乌泱泱的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奔了去。
到地儿一看,事情确实不同寻常,殷夫子住的小院空荡荡的,不止夫子,另外一个老仆同样不见踪影,门户敞开。
等走到主屋,赫然发现卧房床榻旁裂了一道缝,大小可容一人出入。
原来下面挖了地窖,面积还不小,存了粮食跟兵器。
——这就不是小事了!有人要谋反!
陈县的县令听人回禀了这事,眼前一黑差点再昏过去。
“……地窖下面还有神案,牌位上写着紫微星君的尊号。”捕快抹了一把汗,小心翼翼地说,“听说附近有些信众,自称圣莲坛的,就信奉紫微星君。”
“该死!”
县令喘着粗气,神情在烛火下变来变去。
他咬牙切齿地下令继续搜捕殷夫子,以及城内可能的余党,然后一转身就跟自己幕僚商议上了。
“东翁,可能是那些乱党内讧,殷夫子八成已经死了。”幕僚精明地转着眼珠说,“他能杀人,也能无声无息地把县衙里的财物一卷而空,为什么分文不取,只把人掳走了呢?老朽看这里面必定有个天大的阴谋,东翁千万不可轻举妄动。”
这话正中下怀,县令立刻点头道:“没错,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案子,本官这就把人全部叫回来。”
谋。反的事儿太大了,他要想办法甩脱自己的失察之罪。
县令背着手在房里转悠着,拼命想着办法。
如果能证明这件事不是发生在自己治下,或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说是盗匪,殷夫子家实则是贼窝,这案子就能摆平了。至于圣莲坛乱党,还得仔细盯着,找机会报上去当功绩,前提是度过眼前这一关。
县令打定主意,对幕僚一通嘱咐。
他没注意到一道人影从窗前闪过。
***
小镇。
车马行的人啧啧称奇地夸赞了一通这匹马的神骏,话说得五分真五分吹,其实是想要墨鲤买下一副牛皮制的上好马鞍。
“用它来赶车实在太屈就了,赶车的驽马要多少有多少,这种骏马却是少见,公子要不要把车卖了,或者再买匹驽马替您赶车?你骑着这马,再配好鞍,甭提多神气了。”
墨鲤从未见过这样滔滔不绝死缠烂打卖东西的人。
小镇车马行不大,客人也少,难得遇到一个,怎能放过?
车马行的人可没有被墨鲤孟戚一身普通衣裳糊弄过去,能把驽马养得这么好,喂这种草料,说没钱谁信啊?不止有钱,还是个不懂马的冤大头呢!
墨鲤想明白这个理后很是无奈。
孟戚心里想笑,面上却是半分不显。
——惹来了麻烦的马,这次大夫要生气了吧。
“不然,您把车也换换?咱家的马车能装不少货呢!绝对不会半路撂挑子,俗话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换辆好车也是好兆头!”
车马行的伙计看着比较深的车辙印,殷勤地建议道。
自始至终,车帘都没有掀起。伙计也偷偷看了几眼,不确定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墨鲤只能装作没听见,买了足够的草料往车顶上一架,匆忙离开了。
“大夫,你还要买什么?咱们得尽快离开了。”孟戚对上车的墨鲤道。
“追来了?”
墨鲤诧异地问,圣莲坛的动作这么快?
昨晚他们遇到了不少圣莲坛教众,除了普通百姓,那些家中藏有兵器或者十足身份可疑的,他们总共掳出了四人。
除了像是头目的殷夫子,其他人都废了武功丢在城外。
料想圣莲坛的人会有所反应。
这叫引蛇出洞。
“看来那位殷夫子在教中身份不低。”孟戚瞥了车厢一眼,嫌弃地想,等会儿他要把车洗一遍,这是他跟大夫的马车。
第186章 除恶务本
小镇并不算大, 四五条巷子就能到头。
房舍密集,各种棚子彼此挨着,十分遮挡视线, 抬头很难望到远处。
墨鲤上了马车,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四周,竟然没有找到那个可疑的跟踪者, 他不禁朝孟戚投过一个疑惑的目光。
孟戚若是其事地从路边摊贩那里买了两个刚出蒸笼的包子, 然后坐上车辕, 边吃边说:“就在我们后面, 那个你觉得最不可能的人。”
墨鲤自然没有直接回头,那就打草惊蛇了, 他驾着马车,趁着拐弯看路的当儿向后面瞥了一眼。
有个黑影迅速躲到了屋檐下面。
动作虽快, 可惜遇到了目力过人的墨鲤, 只那么一瞬间,墨鲤还是看清了对方的模样。
是个孩子。
墨鲤诧异地拽了下马缰绳, 走在前面的马不满地摆动脑袋。
“你知道大家谈江湖掌故时最喜欢用的一句话吗?江湖上最棘手的三类人, 老人、小孩还有女人。因为这三种人不轻易混江湖,一旦混江湖就说明他们有过人之处,最好不要招惹。”孟戚笑眯眯地说着, 手里就差捧个话本了。
墨大夫默默地看着他, 心想这人怎么这么逗呢, 怕自己觉得无聊这时还要说笑话?
只要认真学武, 人人都能混江湖。
江湖人说这种话, 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欺软怕硬,总是逮着老人女人小孩可劲儿欺负吗?还是自嘲混江湖的人活不长,基本没有变老的机会?不然为什么要专门提出这三类人还敢混江湖,就肯定有过人之处?
“这孩子根本不会武功。”
墨鲤不接话本的茬儿,孟戚也没有失望,把包子塞过去,慢吞吞地说:“确实不会,可是除了他,也没人跟着我们。”
“会跟着我们的,也不一定是圣莲坛的人。”墨鲤心道,劫匪的内应或探子也是可能的,毕竟车辙印痕有点儿深,很容易被认为车里带了货物。
进镇之后,他们始终有个人不离车子,这就更加让人确定车中有财物。
因为大件货物很难搬走,车夫经常把车停在旁边,自己下车买茶买食,只要车不被人抢走,远远看几眼也出不了事。
车帘不掀,人戴着斗笠不肯露出真面目,不进任何铺子打尖歇息,只去车马行喂马买草料——零零总总加起来,无论哪一条都很招眼。
所以墨鲤相信在圣莲坛的人来之前,他们就先被拦路劫财的盗匪盯上了。
孟戚摇头道:“大夫你有所不知,我看见这孩子跟另外一人说话,那人给了他碎银,就在你跟车马行伙计说话的时候。他穿了一双遍布泥污的靴子,泥痕很新,昨晚没有下过雨,镇民也不会穿价钱高的靴子,他看起来也不像下田的农夫,只能是走了很多路才到镇上的外来者。盗匪要劫财,不应该早就在镇里布下眼线?”
车帘忽地起伏,就像里面有人动了一下。
“封穴的时间还有多久?”墨鲤回头看车内。
“确实快到了,出镇再说。”孟戚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包子,然后举着手里的包子给墨鲤看冒着热气油滋滋的馅儿,认真道,“菜叶不老,还加了点肉末,大夫不吃吗?”
墨鲤尝了尝,滋味确实不坏,便问道:“怎么就买两个?”
“万一难吃,不就亏了?”孟戚振振有词。
墨鲤:“……”
别装傻,他问的是车里的那个人。”
孟戚用眼神示意:一顿不吃饿不死,休想他给圣莲坛的人花一文钱!
墨鲤皱眉看着手里的包子,然后晃了一下,同样以眼神示意道:胡扯,你就是随便买的,好吃就拿出来分了,难吃就塞给车里的殷夫子,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两人各自举着包子放在彼此眼前,无言对视。
无意间看到这副景象的小镇百姓:“……”
包子怎么了?
这是什么怪人?
他们下意识地退了一步,纷纷绕着马车走。
跟踪马车的小孩捏着口袋里的钱,神情犹豫,最终银子的硬度让他下定决心,猛地冲上去然后往马车轮子前面一躺。
动作迅捷,位置也正好,车轮在下一瞬间就会碰到孩子的腿。
小孩咬牙闭着眼睛,做好了往外翻滚的准备,这样才能避免真的被碾断骨头。
他身体小,人也灵活,巷子里的马车速度很慢,他盯了半天才找到这样的机会。
结果小孩等了好一阵,都没有碰到东西的感觉,也没有任何疼痛,睁开眼赫然发现马车已经行到了前方,他躺在遍布沙土的地面上一脸茫然。
“羊娃儿,你这是怎么了?走路也不瞧着,差点就被马车碾了!”
“就是,你阿娘还病着呢,你要是再出事,叫你阿娘怎么活?”
众人七手八脚地将小孩扶起来,后者盯着地上的车辙印,似乎已经痴了。
“你,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