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睡怕是要被自己的毛闷死。
墨鲤连忙把沙鼠从竹筒里取出来,还挺费劲。
沙鼠没醒,脑袋下意识地贴上墨鲤的手掌,身体自然舒展。
墨大夫心情复杂地把竹筒收了起来,任由胖鼠继续睡在他怀里。
如果孟戚的原形是稍微大些的动物,墨鲤都不必这样小心,现在莫名其妙地照顾起了一只沙鼠,还照顾得特别顺手。墨鲤觉得这都是习惯使然,他在歧懋山养参养狐狸养蟒蛇,沙鼠比它们都小,而且省事。
白参还要浇水除草,有时还得抓虫。
胖鼠有水会自己喝,有饼自己啃,就是做梦的时候爪子不太安分。
游方郎中的生意不太好。
墨鲤在小兴镇没有遇到找他治病的百姓,一路走来,也没有叫住他的人。
倒是路上的江湖人越来越多,他们随身带着兵器,兴致勃勃地说着彼此的见闻。有江湖轶事,也有途中遇到什么了不得的人。
墨鲤甚至听到了自己跟孟戚的事。
他们被形容为不知名的隐世高手,轻功登峰造极,像幽魂一般,旁人眼睛眨了眨,这人就不见了。这等轻功,如果想要别人的性命,岂不是脑袋被摘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般说得绘声绘色,还加入了许多想象。
什么装扮异于常人,性情古怪,就像山野传闻里鬼怪一般,竟在荒郊野地里摆出一副文士雅客的做派。
待人看见,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端得是神秘莫测。
墨鲤:“……”
作为大夫没有出名,路上跟孟戚吃个饼,然后跑路竟然有了这么高的名望,许多人都对这两位神秘高手兴致勃勃。
路边茶摊有人说,野店水井边也有人提。
还有人听了,大笑道:“这是沽名钓誉之辈,故弄玄虚引人注意,压根就不是什么前辈高人,充其量是轻功高明的小贼。”
说这番话的人,墨鲤恰好认识。
正是那位金凤公子,他手里拿着扇子,前呼后拥的,即使在茶摊上歇脚,也有手下抹桌子铺软垫放香炉,拿出自带的茶叶,煮了后用官窑白盏盛了茶水送上。
出门还能讲究成这样,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个人。
金凤山庄不仅有钱,势力还大,原本在野店歇脚的众人都招惹不起,纷纷起身离开。
墨鲤压了压头顶的斗笠,他无意暴露身份,毕竟金凤公子半路遇到神秘高手的事,也是流传甚广。
墨鲤低着头,稍微弓起背,不再挺得笔直。
他以为自己很低调了,可是现在还没有出正月,路上见不到商队,连旅者也少。偶尔有两三个走亲戚的百姓,也是背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看到这些拿刀配剑的江湖人,吓得躲得老远。一个游方郎中,怎么有这么大胆子?
金凤公子仔细一看,就琢磨出不对了。
秦老先生教墨鲤那是教得十分成功,君子如玉,风骨天成,多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掩盖的,总会泄露几分。
在这点上,墨鲤还不如孟戚。
阅历浅了,许多事都做不到,没法装什么像什么。
金凤公子虽是江湖人,却也是江湖上的世家子弟,在他眼中,墨鲤就像是混入了石子里的珍珠,扎眼得很。
他右眼一瞟,立刻有手下恭敬地凑了过来。
“那郎中有问题,把人带过来。”金凤公子低声道。
于是墨鲤便被金凤山庄的人拦住了。
“我家公子请郎中过去。”
“……”
墨鲤感觉到金凤公子正盯着自己的背影,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换了衣服,微微弓背,还戴了斗笠,看起来身形与那日不同,再说他们只有一面之缘,金凤公子认不出来也是正常。
“在下只是一介郎中,并非江湖中人,实在不知……”
墨鲤正在推脱,金凤公子已经不耐烦地高声说:“怎么着,游方郎中不就是给人治病的吗?阁下架子颇大,连本公子都请不动你?”
“公子没有病。”
墨鲤十分肯定地说,当日他封穴的时候看过。
金凤公子怒极反笑,冷声道:“我有病没病,你说了算?本公子说有病就是有,来人揭了他的斗笠,给我把脸转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墨鲤:……
活着不好吗?
——
PS,不灵,取冥顽不灵之解,是不聪明的意思
第74章 于是纵谈得失
墨鲤一时间不知道是自己倒霉, 还是金凤公子在走背运。
眼前这么多人, 金凤公子怎么就盯着自己不放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八字不合?
金凤山庄的人领命上前,抬手便抓。
这人练的是刁钻路子的擒拿招数,再重一分力就能让人关节直接脱臼,而此刻不知是试探还是谨慎,他动手归动手, 却还留了几分余地。
墨鲤随意地将招数封住, 果然这人已经急步后退。
他的身法在墨鲤眼中很慢, 不过对方既然留了余地, 墨鲤当然也会给他留下余地。金凤公子确实咄咄逼人, 可金凤山庄的人不过是听命行事。
而且自从上次在废村祠堂里遇到金凤公子跟渝东八虎起冲突,墨鲤就隐约看出这位金凤公子的脾气了。
喜欢摆架子、脾气臭、爱生是非,但说不上是恶人。
于是墨大夫只是给了他一个教训,就带着沙鼠走了, 至于这一次——
金凤公子见到属下一个照面就败退回来,心中更怒, 折扇一展抢步上前。
扇骨乃是精铁打造, 扇柄有个机关,能让扇骨处伸出寸许长的尖刃。
金凤公子成名武器便是这把折扇,这在武林中属于奇门兵器的一种,既能做短兵使, 也能打穴, 展开与合拢时候用法并不相同。
墨鲤一下就被提起了兴趣。
虽然江湖人很麻烦,但是墨大夫还是很喜欢武功的。
竹山县的武林高手, 满打满算加上墨鲤自己总共才三个半,他缺乏与人交手的经验,见过的武功路数也不多。
墨鲤不是武痴,可是新奇的武功跟兵器,就像是一本没有读过的书。
现在书都送到了眼前,墨鲤怎么能拒绝得了?
“乔装打扮鬼鬼祟祟,说!你是哪一家的人?”金凤公子边打边说,他自诩武功高强,又看到墨鲤只守不攻,他战得痛快至极,便有了对方不如自己的错觉。
路边还没有散去的江湖人都在看热闹,纷纷惊叹。
身影忽东忽西,甚至能同时看到好几个残影。
——沙鼠被颠醒了。
孟戚迷糊地睁开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沙鼠探出爪子,把衣襟扒开了一条缝,探头往外张望。
呼啸而过的劲风,立刻把胖鼠脑袋上的毛齐刷刷地卷向了右边。
“……”
怎么又是这个金凤公子?沙鼠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高手过招的时候,敌人的一举一动都不能错过,否则就会在大意之下落败。金凤公子混迹江湖多年,除了这些,他还留意着墨鲤可能藏有暗器的地方。
墨鲤的衣襟处忽然冒出一小团毛绒绒的东西,金凤公子下意识地做出了格挡的架势,随后他发现这毛团好像有点眼熟。
墨鲤及时伸手托住了胖鼠,以免它掉下来。
金凤公子眼神发直,随后发现过了这么多招,他不仅没有试探出对方的武功路数,也没能揭下斗笠,而游方郎中此刻护着小生物的动作,与金凤公子记忆里的某个身影重合了。
“是你!”
金凤公子失声叫道。
这时胖鼠伸出了爪子,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勾住了金凤公子腰上的一块玉佩。
墨鲤护着胖鼠,金凤公子急着后退,两下发力,系着玉佩的绦带直接断了。
金凤公子往后跌了几步,他的属下一拥而上把他扶住了。
眼见着墨鲤指缝间有熟悉的穗子,金凤公子伸手一摸,这才发现腰间玉佩被夺走了,他惊怒交加,偏偏又不能发作,脸色发青。
墨鲤哭笑不得地看着掌心的胖鼠,还有它给自己捞回来的战利品。
这是一块羊脂玉,雕琢成了凤形,玉上天然一块瑕疵恰好做了凤凰眼睛。无论是雕工还是玉佩质地,都属上乘,少说也值几百两银子。
国师真是不出手则已,出必有所获。
胖鼠慢吞吞地把爪子里的穗子扯开,然后钻回了墨鲤怀中。
“……误会!”金凤公子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地说,“都是误会,晚辈误以为是心怀叵测的跟踪者,还请前辈见谅。”
说着,还低头拱手行了一礼。
围观的江湖人顿时哗然,立刻猜测起了墨鲤的身份。
武林中生性傲慢的人很多,金凤公子堪称其中之最。寻常人休想得到他一个正眼,小门小帮的长老他连面子都不会给,也就是遇到武林名宿,他才勉强拱拱手就算打过了招呼。
现在是怎么回事?
金凤公子青白着一张脸在心里暗骂:当然是谢手下留情、不杀之恩了。
他两次冒犯这位前辈,现在还好端端的啥事也没有,如果再不领情也不做出表示,岂不是傻?他还没有活够!
“此玉佩乃是师长所赐,不敢遗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