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罄对他说:“那早点睡,明天我来看你。”
湛微阳:“好。”
裴罄:“好好听医生的话治疗就可以早点回家了。”
湛微阳:“我很听话的。”
跟裴罄聊完,湛微阳把手机塞到枕头下面准备睡觉了,结果又感觉到手机轻轻震了一下,这回是陈幽幽。
陈幽幽知道湛微阳请假了,但是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问湛微阳:“你明天来学校吗?”
湛微阳:“不来。”
等了一会儿,陈幽幽才又发来几个字,仿佛透着一种小心翼翼:“你怎么了?”
湛微阳想了想,默默打字:“他们说我脑袋出问题了。”
陈幽幽很快回复过来:“你脑袋不是一直有问题吗?”只是这几个字他刚发出来,立即就撤回了。
湛微阳还是看到了,告诉他:“我看到了。”
陈幽幽像是打了很久的字:“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想太多,争取早点回来学校。”
湛微阳:“我没有生气,这回是真的有问题吧,我不知道,反正他们这么说。”
他们两个也没有聊多久便结束了对话。
湛微阳这回把手机关了机塞到枕头下面,在床上找到了舒服的姿势侧躺着,先是睁开眼睛叹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专心睡觉。
临入睡前,他又听到了那个扣分的提示音,但是其实这个声音已经变得有些抽象了。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药物的影响,他那种心慌的感觉没那么强烈,倒是觉得疲倦得很,很快陷入了睡梦中。
第二天早上,湛微阳在睡梦中被湛鹏程叫醒,他坐在病床上发愣,半天也没动弹。
湛鹏程还是拿他当小孩子,手里拿着热毛巾要帮他洗脸,他下手又挺重的,湛微阳的脸都被搓红了,往旁边躲开要自己洗。
看着湛微阳洗完脸,湛鹏程就去打早饭去了。
湛微阳去了趟卫生间,探头看一眼病房外面走廊,还是回来床边安静地坐下来。
上午医生来查房之后,给湛微阳安排了心理医生的治疗,他和心理医生在治疗室里聊了很久;吃完午饭睡个午觉起来,科室安排了病人的集体活动,可以自愿参加。
一直到吃过晚饭,裴罄过来了,他让湛鹏程回去休息,今晚他可以在这里守夜。
湛鹏程说:“这怎么行!”
裴罄还买了些水果过来,他对湛鹏程说:“阳阳还不知道要住几天院,不可能你就一直没日没夜地在这里守着吧。”
湛鹏程其实也有些发愁,他是把工作都暂停了过来陪湛微阳的,但是工作不可能一直这么暂停下去,就像裴罄说的,只有几天也就罢了,要是湛微阳暂时出不了院,这样拖几个星期就很麻烦。
当然这种事情也不可能交给裴罄来做,裴罄自己都在上班,而且还是家里的客人。
湛鹏程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请一个人,只是怕湛微阳接受不了,所以一开始肯定是不行的,只有等湛微阳能够习惯了再来考虑。
裴罄见湛鹏程还是犹豫不定,对他说:“或者今晚你先回去休息,至少洗个澡换个衣服,明天刚好周六我不用上班,你可以睡个懒觉休息一下晚点过来,明天晚上你再来这里守着。”
湛鹏程还是显得有些犹豫,不过又像是被裴罄说服了,他走到床边,问湛微阳:“今晚爸爸先回去了,让罄哥哥在这里陪你行不行啊?”
湛微阳看一眼裴罄,默默点了点头。
湛鹏程伸手给他整理了一下后领,又问:“会不会害怕?要是害怕的话,爸爸就不回去了。”
湛微阳说:“不怕。”
湛鹏程这才点一点头,他对裴罄说:“那我就先回去洗澡,有什么事你给我打电话。”
裴罄应道:“我知道,放心吧,舅舅。”
湛鹏程走了,裴罄把他买来的水果送了两个给隔壁床的那对母子,之后自己坐在湛微阳床边,给湛微阳削苹果皮。
湛微阳在床上一直抱着自己的膝盖坐着,神情专注地看裴罄。
裴罄问他:“今天还好吗?”
湛微阳点点头。
裴罄又问他:“干了些什么?”
湛微阳给裴罄讲自己上午和心理医生聊天,说医生问了他一些什么问题,他又回答了些什么,说完又说下午的活动,偷偷凑近裴罄耳边讲隔壁病房有个病人因为跟护士吵架,被转移到楼上的病房了。
裴罄低着头,一边把苹果上剩下的最后一点皮完整地削掉,一边问道:“楼上的病房是做什么的?”
湛微阳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声音很轻,用力弯着腰几乎要贴在裴罄的耳朵上,“听说是要把人关起来,不许随意走动的,上面有人打人。”
“那么可怕啊?”裴罄应道,将苹果切下来一小牙,捏着递到湛微阳嘴边。
湛微阳咬住了慢慢嚼,有些担心地说:“我不会被关到楼上去吧?”
裴罄对他说:“你又不会打人,把你关上去干什么?”
湛微阳点了点头,“我不会打人的。”
相比起在湛鹏程面前,湛微阳面对裴罄的时候,人要活泼许多,话也变得多了。
裴罄问他:“在这里待着难受吗?”
湛微阳想了想,说:“其实也不难受。”
裴罄道:“那就好,只要阳阳听话好好治疗,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湛微阳一边吃苹果一边笑着,脸颊上陷进去两个笑涡。
晚上睡觉,裴罄不像湛鹏程倒下去就能睡着。那个躺椅太窄,人躺在上面几乎翻身都很困难,隔壁病床那个男孩翻来覆去又发出不小的声响,他仰面躺着,双臂枕在脑袋下面,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一时半会儿睡不着。
湛微阳侧躺着,身体蜷缩起来,刚开始还是一动不动,后来就从床边探出头来,在黑暗中偷偷观察裴罄。
裴罄注意到他的动作了,但是没有回应。
还是湛微阳仔细看了很久,发现裴罄眼睛是睁着的,才轻轻“啊”一声。
裴罄从脑袋下面抽出来一只手,食指抵在唇边,发出很轻的声音:“嘘——”
这里不只有他们两个,病房里还住着隔壁一对母子,虽然隔着帘子,但是说话的声音还是能听得到。
湛微阳趴在床边,整个上半身几乎都探到了外面,他穿着单薄的病服,领口松垮垮地敞下来,露出突起的锁骨和晦暗月光下整片胸膛。
他凑到裴罄耳边,几乎是用气声说道:“是不是睡不着?”
裴罄用手揉了揉他耳朵,点点头当做回答了。
湛微阳说:“想吃宵夜了。”
裴罄无声地笑笑,依旧仰躺着看他:“医院哪有宵夜。”
湛微阳说道:“我们偷偷出去。”
裴罄对他说:“那不行,被医生抓到了就完了。”
湛微阳露出失望的神情。
裴罄说:“快去睡吧。”
湛微阳用一只手臂支撑着身体,突然伸出另一只手,落在裴罄的衣襟上,轻轻扯了扯他的扣子,说:“你亲亲我,我就去睡了。”
裴罄没有动,笑着勾了勾手指,道:“过来。”
湛微阳连忙凑上去,吻住了裴罄的嘴唇。
他们浅浅接了个吻,离开的时候,裴罄吻一下他的额头,又吻一下他的鼻尖,最后两个亲吻落在他左右脸颊上,一边一个,说:“晚安,宝贝。”
湛微阳微微红着脸,道:“晚安。”
第60章
在医院里待得久了,时间好像就没有一开始那么难熬了。
湛微阳跟隔壁病床的男孩逐渐熟悉,发现他也不是那么可怕,就是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并不会伤害别人,两个人坐在病床上时不时会一起聊天。
湛微阳还知道了那个男孩在偷偷地谈恋爱,有一个女朋友,可惜不敢来医院看他。
湛微阳的管床医生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医生,性格很好,对湛微阳很照顾,总拿他当小孩子似的,常常与他开几句玩笑。
裴罄和湛鹏程商量了,两个人隔一天来陪湛微阳一晚上,白天裴罄要去上班,湛鹏程工作能安排过来就亲自来陪他,到周末就换裴罄过来。
湛鹏程觉得给裴罄添了很多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却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请个人虽然容易,但他始终不放心,尤其是到了晚上,他担心湛微阳会害怕,更不愿意让陌生人来医院陪着湛微阳睡觉。
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之后,或许是因为药物作用,湛微阳的精神状态明显好多了。
他晚上不会再听到系统的声音,也不会因此而陷入恐惧,每天晚上吃了药之后,躺在病床上都能安稳地睡着。
湛鹏程经常和医生聊湛微阳的情况。
医生说湛微阳的幻听是可以通过药物和其他治疗方式控制的,但是他自知力的缺陷就比较麻烦。
比如说他持续治疗之后,可能再也听不到所谓的系统提示,也不会因为自己将要变成一棵树而感到恐惧,但是却很难让他理解这一切本来就是不会发生的,他并不能完全明白他的思维是一种病态的思维。
“他这部分自知力的缺失,并不是因为精神疾病引起的,而是他大脑发育的障碍所导致的。”
湛鹏程问医生:“也就是说他治不好了吗?”
医生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如果想在医院里面通过治疗,达到一个你们所追求的完全治愈的效果恐怕很难,我觉得更多的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吧,可能需要家人的耐心和陪伴。”
湛鹏程静静听着,点了点头,“我明白。”
在医院里住了三个多星期,医生让湛微阳出院了,只是回去了也需要继续吃药,定期门诊回访,直到医生认为他可以完全停药为止。
出院之后,湛鹏程很犹豫,考虑要不要这学期先让湛微阳休学,他不知道究竟是让湛微阳回去学校继续上课好,还是在家里面静静修养好。
最后是湛微阳自己想要回去学校,他如果在家里待着,每天就一个人在二楼房间里,奶奶和罗阿姨倒是愿意陪他,可他不想每天跟她们看电视散步,所以还是想要回去上学。
裴罄对湛鹏程说,湛微阳如果想要回去就让他回去,去学校跟他的好朋友在一起,也许能让他心情好一点。
湛鹏程犹豫很久,又和湛微阳聊过,给医生打电话咨询之后,同意让湛微阳回去学校继续上课。
只是这学期湛微阳不会参加期末考试了。
他本来成绩不好,中间又缺了将近一个月的课,这一次考试不用考也知道结果很糟糕。湛鹏程不确定到时候期末考试成绩出来如果太差,会不会影响到湛微阳的精神状态,所以特意去找了他班主任老师和校长,请求让他不用参加这次考试。
湛鹏程既然去了学校,班主任也难得抓到机会跟他长谈了一番。
班主任也不针对湛微阳的考试成绩了,主要是问湛鹏程对湛微阳的未来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