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今天陈安娜一闹,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瞒下去。
青梅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邻里街坊不好说家家熟悉,但每家每户只要发生点什么事,在岛上总是传得很快的。
我这点事传到人尽皆知,根本不用两天时间。
这让我觉得有点生气。
“你们应该没在交往吧。”我问陈安娜,“只是喜欢一个人就能管这么宽吗?”
“你说谁多管闲事!”
陈安娜被我戳到痛脚,脸色更不好看,眼里冒着火,抬手就要打我。
然而这手抬是抬起来了,却怎么也落不下。
雁空山出现在她身后,一把牢牢攥住了她手腕。
“小姑娘,没人告诉你打人是不对的吗?”
他应该是听到动静特地从仓库出来查看的。
陈安娜吃了一惊,回头看去,视线从雁空山胸膛往上,最终仰头才看清他的面貌。
雁空山的身高体格太惊人,很容易让人看了心里发憷。陈安娜到底是个才十八的小女生,再开口语气就有些虚。
“你,你是谁啊?”
雁空山低头看她,又扫了眼一旁付惟,没什么表情道:“这家店的老板。”他没有放开手,“这里是书店,不是吵架的地方。我的店员刚刚说过了,不消费请离开。”
陈安娜大力抽回手,很不甘心就这样退场。
“你是老板是吧?我告诉你…”她一指我,“这个人是喜欢男人的变态,指不定会对店里顾客做出什么,不想惹麻烦就早点开除他。”
付惟扯下她胳膊,脸色更难看起来:“你胡说些什么?够了,你跟我走!”
陈安娜倔强地还想再说些什么,付惟已经大力将她拖到了门口。
她骂骂咧咧要我小心些,说同性恋是要遭报应的,并替我父母感到悲哀。
玻璃门再次关上,店里恢复安静,一时没人说话。
我知道这些都不是我的错,但还是觉得无地自容。有种突然被人刨开身体,固定住四肢,袒露脆弱的内脏在烈日下供人欣赏、玩弄的错觉。
光是那些探究的、猎奇的目光,就让我手足无措。
“余棉,过来。”雁空山表情严肃,让我和他到休息室去。
我双唇嗫嚅着,不自觉攥紧了拳头。朝文应和萧天讪讪笑了笑,我紧跟雁空山步伐而去。
雁空山关上休息室的门,回身倚靠在上面,沉着脸道:“你没有告诉我那是你喜欢的人。”
他被陈安娜气到了,刚刚开始心情值就是红色的,这让我有点难以区分他现在到底是不是因我而生气。
我脑子还是乱的,也不是很能从他这句话里获得有效信息,只是愣愣看着他,发出“啊”的音,忘了反驳。
他眉心蹙起,与我对视半晌,数值急降,看起来更生气了。
我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下,有些害怕。
“我不是在怪你。”雁空山有些懊恼地挠了挠头,像是和我说话,又像自言自语,“你应该跟我说的,不,没什么应不应该的,我在说什么傻话…”
我逐渐恢复过来,出言解释道:“不是的,他…付惟和我不是那种关系。我们之前是朋友,我以为他喜欢我,就、就提议要不要试一试,他觉得我很奇怪,把这件事告诉了别人,然后我就成了‘喜欢男人的变态’,大概就是这样…”
我摸着沙发坐下来,愤怒并不多,只是很委屈。
“对不起,是我给店里惹麻烦了。”我绞着双手,低下了头,“反正新店员也入职了,我…我明天就不来了吧。”
休息室一片寂静,雁空山许久没有回答。
我猜,这应该就是默许的意思。
混蛋付惟,他是不是和我八字相冲的?不然怎么我一遇到他就倒霉,想谈个恋爱都被他搅黄了?
我抠着指甲边缘,靠疼痛消减心中的郁闷。
脚步声响起,雁空山在我身前蹲下,按住了我的手。
“不是的余棉…你,你没有惹麻烦,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的手一颤,简直要被他掌心的热度烫到,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一根根往外排着汗。
他好像误会了我的反应,轻声说着“抱歉”,又把手挪开了。
“你可以在家休息两天。”他站起身,“但我让你休息不是因为你惹了麻烦,只是怕那两个人再来骚扰你。”
我心间微动,抬起头去看他。
他的头顶数值不再有任何颜色,虽然情绪不高,也就65,但他真的没在生我的气。
“谢谢。”
他抄了把刚刚被自己挠乱的头发,插着腰无奈道:“等我真的做了值得你感谢的事再道谢吧。”
我牵起唇角,冲他笑了笑:“现在就是啊。”
对我来说,平常心的看待我,已经是非常值得感谢的事了。
雁空山看我半晌,忽地伸手揉了下我的脑袋。力气很大,也很用力。
自从他时不时对我变黄,已经很少和我有肢体接触了。这大概是“止雨祭”后,他第一次这样亲昵的待我。
我微微眯起眼,还来不及更多品味这份温暖的力量,他飞快撤回了手,转身往门外走去。
“你再自己休息一下,我先到外面去忙了。”
休息室的门开了又关,直到整个空间只剩我一个人。
我倒在沙发里,将脸埋进双臂间,有些绝望地一遍遍在心里呐喊:“怎么办?我好喜欢他…真的真的好喜欢他…怎么办?我要怎么办啊?”
我以为我的事会传得很快,在家的两天,都已经做好被阿公追问的准备。
可没有,阿公和邻里街坊一如从前,对我不存一点不一样的地方。
我虽然奇怪,但也只当文应和萧天人好,不是嚼舌根的人。
也是后来我才知道,雁空山其实有偷偷找两人谈过话。
“有东西给我?”休息还没结束,我妈突然打来电话,说要我去她那里一趟。
青梅屿虽然有渡轮和公交到市里,但来回起码四个小时,还是挺不方便的。我想问她是什么,能不能邮寄,一想她或许不会高兴我这么问,又憋了回去。
“好吧,我明天过来。”
和她敲定了这件事,我就挂了电话,没多会儿雁晚秋在楼下叫我,要和我一起去看小猫。
小猫喝狗奶长得也很好,现在白白胖胖,比捡到它们时大了一圈,和它们的狗兄弟相处的十分融洽,经常滚成一团。
“明天要去市里?”送雁晚秋回家路上,她突然说明天不能看小猫了,要去市里。
“要去医院呢。”她踢着地上小石子道,“每个月都要去的,和医生聊天。”
虽然不知道她说“和医生聊天”什么意思,但我正好也要去找我妈,这样岂不是能搭个顺风车?
晚些时候,我向雁空山询问能否搭车的事,他了解了下我的目的地,告诉我可能要先送雁晚秋去医院,下午才能送我去我妈那儿。
有免费车坐已经很好了,我当然二话不说点头答应下来。
第二天一早,我挥别阿公,坐上雁空山的车前往虹市。
开过跨海大桥,两个小时车程后,我们到了市中心一座看上去年代颇为久远的医院建筑前。
也是到这会儿我才知道,雁晚秋口中的医院不是治疗身体疾病的医院,而是专门进行心理辅导的精神健康医院。
雁晚秋从一年前就开始在这里进行残障儿童的心理干预治疗,这让她能更好的调节内心,融入群体。
牵着雁晚秋的手,我与她两个走在前面,雁空山跟在后头。
小女孩嘴里哼着歌,让我猜歌名。
“你再哼一遍…”阳光有点晒,烤得人不停发汗。
她又开始哼起来,然后忽地停住脚步,有些吃惊地望着前方。
我也跟着停下来,顺着她视线看过去。
一道靓丽的身影立在前方,不知什么时候发现的我们,就那样直直看着这边,眼里含着笑。
准确的说,是看着雁空山。
我一怔。焦怅月?
前几天才在电视里看过她,我哪里会认错。几乎是下意识地,我回头看向雁空山。
雁空山这时也看到了她,同样停下脚步不走了。
我和雁晚秋夹在他们当中,进退两难,感觉有些多余。
第23章 好难哦
“好久不见。”焦怅月只是看着雁空山,与我擦身而过。
雁空山眯了眯眼,似乎也很惊讶有这样的巧遇。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两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雁空山的头顶,祈祷着千万别出现我最不想看见的颜色。
所幸,心情值只是降低了一点,没粉也没黄,而焦怅月头顶亦保持着白色的数值,看起来两人没有旧情复燃的可能。
这也太刺激了。差点以为自己见证了什么狗血的破镜重圆桥段。
我暗暗吁了口气,简直想找个地方就地一躺,摊开四肢歇上一会儿,来平复方才过于紧绷的神经。
“最近升了职,压力有点大,特地过来配些能安稳睡觉的药。”
一阵灼热的风吹过,吹起她微卷的发丝,她抬起手指将它们压在耳后,与雁空山相对站立的画面,像极了一出都市偶像剧。
雁空山点头道:“恭喜你升职。”
焦怅月年纪已不算轻,但保养得相当好,瞧着至多三十岁的样子。
岁月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反倒赋予了她年长者独特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