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蕊和文应走在前头,我抱起雁晚秋跟在后面。
“孙姐姐是不是喜欢文应哥哥?”雁晚秋小声问我。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很聪明。”雁晚秋小脸微抬,透着股骄傲。
这句话简直要成为她的口头禅了。
“恭喜你,你猜对了。那你看不看得出来文应喜不喜欢孙蕊?”
“不讨厌吧。”
“哦?”我对她这个回答很有兴趣,难道她比我一个有通感症的看得还透彻?
“讨厌怎么会同意一起来登山啊?”雁晚秋无奈地瞥了我一眼,颇有种“你是不是傻”的意味。
孙蕊到了桥中央,面向右边大叫起来:“哇,你们看,那边有个瀑布耶,好好看。”
可能是台风更过,山里湿气重,瀑布也吸饱了水分,声势浩大得很,水流轰隆隆的,远远听着跟雷鸣似的。
不少人停在桥上拍照,前后都堵死了,进不得退不得的,开始有不耐烦的游客挤开人群从后头生挤过去。
“走走走,别挡道。”
吊桥微微晃动起来。
雁晚秋紧了紧环住我的胳膊:“大哥哥,我不会游泳。”她看着底下澄澈的河水,咽了口唾沫。
我刚想说:“放心,不会有事的,我会。”结果嘴才张开,失重感突如而至,视线所及,所有人都跟下饺子般落到了水里。
冰冷的河水顷刻间没过胸膛脖颈,呛进口鼻。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突然到我完全感觉不到寒冷,只觉得懵。
河水并不很深,一米八左右的样子,成年人垫个脚问题不大,孩子就有点危险。
等等…
我猛地如坠冰窟,心脏剧烈收缩着,大脑都好像停止了运转。
雁晚秋呢?
刚刚还在我怀里,搂着我脖子的雁晚秋呢?
我浮在水面上,急切地扫视着混乱的河面,哪里都没有雁晚秋的身影。
孙蕊和文应此时也浮到水面,孙蕊水性好,见有人不会游泳,想也不想靠过去双手穿过那人腋下,将他的上半身托出水面。
“秋秋…秋秋不见了!”我朝两人喊了一声,也不管他们听没听见,深吸一口气再次潜进水里。
河底泥沙被众人翻搅一通,水质变得浑浊起来,难以轻易视物。
憋气憋到胸腔隐痛,直到实在不得不换气,我才浮出水面迅速再换一口气继续寻找雁晚秋。
这样几次,眼角忽地扫到一抹飘在水底,静悄悄的粉色连衣裙,我连忙奋力向那边划动,伸手拽住了那角裙子,又摸到了雁晚秋的假肢。
我托着她破开水面,文应这时也游过来,和我一起将人抱到了岸上。
雁晚秋躺在砂石上一动不动,浑身被冰冷的河水浸湿,脸白的没有一丝血色。
我慌乱地去探她的鼻息,又去听她心音。
最后绝望的发现,没有,什么都没有,我…什么都没听到。
第26章 不确定
抢救室内异常忙碌,左右病床的隔帘都被拉了起来,耳边充斥着机器陌生的鸣叫以及医护人员紧迫的呼喊。
雁晚秋脸色还是很苍白,换了一身儿童码的病号服,瘦瘦小小一只躺在病床上,显得格外可怜。
她闭着眼,生命体征平稳,一切安好。
虽说是盛夏时节,但抢救室的冷气很足,我身上半干不湿的,就有些冷。
紧了紧披着的毛毯,到这会儿我手脚还是冰凉的,想想都后怕不已。
从吊桥垮塌到坐在这里,已经过去整整一个小时。这一个小时,起码有一半时间是要用“惊心动魄”来形容的。
将雁晚秋从水里捞上岸后,我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一时整个脑子都空白了。
她跟我出门时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女孩,现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没了,不说雁空山要怎么想,就是我自己也接受不了。
“别急别急,我来了我来了!”孙蕊挤开文应,上手就开始做心肺复苏,“我之前做过海滩急救员。”
她的动作很专业也很迅速,按压十五次吹气两次,如此反复。周围所有人都紧张地盯着这一幕,我握住雁晚秋冰冷的小手,暗自祈祷她下一秒就能苏醒。
可能老天也不忍心她小小年纪再遭不幸,孙蕊第三次开始心肺按压没多会儿,雁晚秋忽地偏头咳出一大口水来,睫毛轻颤着睁开了眼。
“醒了醒了,小姑娘醒了!”
周围人见状纷纷喝彩鼓掌,孙蕊精神一懈,整个人瘫在地上累得直喘气。
我一把将雁晚秋抱进怀里,激动地声音都哽咽:“没事了没事了,秋秋没事了…”
在场有人叫了救护车,医护人员抬着担架床爬上山时,雁晚秋已经彻底醒了,只是身上衣服湿了,冷得直发抖。
医护人员给落水的人都发了毯子,见我们几个精神尚可,就问我们要不要自己去医院。
我怕雁晚秋再出状况,毕竟刚刚都没呼吸了,保险起见,还是麻烦他们送一趟。
于是救护车载着我和雁晚秋前往医院,文应与孙蕊开车跟在后头。
雁晚秋恢复体温后,到车上就开始犯困,我连同毯子一起将她抱在怀里,她很快就睡着了。
救护车到了医院,医护人员让我把雁晚秋先抱到抢救室,由当班医生看过后再决定要不要进一步检查。
孙蕊留下帮我一起照看雁晚秋,文应则回家拿干净衣服过来。
缴费拍片,忙完一圈回到抢救室,紧张感削弱后,大病初愈的虚脱感紧随而来。要不是现在地方不对,时候也不对,真想倒头就睡…
我的人生不算长也不算短,整整十八个年头,只经历过一场死亡——8岁那年,阿婆过世,我爸带着我和我妈一道回岛上奔丧。
父母离婚后,我妈总拿这件事出来说。她认为从我爸能十几年不和自己的母亲来往这点上就能看出,他是个多冷血奇葩的人。
“他眼里只有工作,只有钱,看不起自己的父母,不想要自己的出身,娶我也不过是为了大城市的户口!”在如何贬损前夫上,我妈可谓掌握了精髓,打通了任督二脉,无师自通。
我不是为我爸说话,但我总觉得,这可能不是他单方面的耍倔。
阿婆是癌症去世的,整整病了两年,只是离虹市两个小时的车程,一通电话的功夫,她愣是到死都没让阿公通知唯一的儿子。
我还记得我爸扒着水晶棺嚎啕大哭的样子,像个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见他那样悲痛。
所以我认为,我妈对他的评价是有失偏颇的。
“棉棉…”雁晚秋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过来,轻声唤着我。
我忙凑过去:“怎么了?”
她的片子拍出来肺部有些积水,医生说最好留院观察,孙蕊现在去办手续了,等会儿就要把她转去儿科病房。
“你以后会不会都不敢带我出来玩了?”
她抬起手伸向我,我让她握住自己的手指,心里因为这句话很不是滋味。
“我还怕你不肯呢。”我晃了晃手指,道明自己的忧虑,“就算你肯,阿山也不会肯吧。”
雁晚秋差点就死了,哪个家长会放心再把孩子交给我啊。
“不会的。”雁晚秋手上力道重了一些,“我和阿山都不会怪你的。我喜欢棉棉,你从来不会把我当做残疾小孩…”
我打断她:“我有把你当做残疾小孩啊,不然我为什么总抱着你?”
她静了一瞬,好像有些被我气到了,一下抽回手,眉心都皱了起来。
“你再这样我要不喜欢你了!”她发起小脾气。
我笑起来,主动牵回她的手,轻哄道:“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不觉得你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啊,残疾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也生病了,十岁那年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就病了。”
雁晚秋本来还有点气,闻言立时瞪大眼,小心翼翼问我:“你也有病?你,你得了什么病啊?”
我一指额角,说:“这里坏了。”
雁晚秋满是不可思议,消化了片刻才道:“你脑子坏了?”
我点点头:“医生说有可能一辈子都好不了。”
这也不算骗她,通感症这种东西,说得难听些就是大脑的感知系统出了错,简称“脑子有病”。
雁晚秋无限同情地看着我:“那还是你比较惨。我只是没有了腿,你可是没有了脑子啊。”
我:“…”
我刚想提醒她,我只是脑子坏了但我不是智障,抢救室大门在这时打开了,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就见雁空山喘着粗气,谢过什么人后急急走了进来。
心情值只有四十几,还那么蓝。他看上去一副随时随地要生气的样子。
我忐忑地从椅子上站起身,识相退到一边,让他查看雁晚秋的情况。
他风一样地从我面前擦过,就像一只穿过雨脚的飞燕。
“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吗?”他俯下身,轻柔地抚摸雁晚秋柔软的发顶。
他高大的身躯将床上的小女孩完全罩了起来,和他一对比,床都好像没那么宽敞了。
“没有啦,我很好,阿山你不用担心。”
“那我就在这里,你有任何不舒服的一定要告诉我。”
“嗯,我知道的。”
雁空山压低身子,似乎是亲吻了下雁晚秋的额头。随后他直起身,转身看向了我。
我霎时浑身紧绷起来,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这是…要,要找我算账了吗?
我垂下眼,有些害怕与他对视:“对不…”
“起”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雁空山展臂抱住了我,用力地环住我的腰和肩膀,将我完全“揉”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声招呼没打,以致我被抱住的姿势有些奇怪。双手攥在胸口,捏紧毯子的边角,因为这个紧致的拥抱,能清晰感受到两颗心脏的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