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威想要为了稳妥选王木哲,王木哲身上有个影帝可以为电影镀金,而且王木哲第一部开场表现虽然不如苏宣这么绝,但也可圈可点,作为一个商业导演的思维来讲,华威是觉得如果要减少票房风险,他会选王木哲。
但是华威不得不承认,他看了苏宣之后,作为文艺工作者的那一部分天性又在蠢蠢欲动,当导演看到能诠释角色诠释得这么好的演员,的确是心痒痒。
不过现在的问题是,苏宣吃不了《九流》的角色红利,那么在网剧播完之后,他身上的热度就会随着剧播完了渐渐消散,下一部上的戏又是钱淮这个老狗逼的文艺电影。
钱淮这货的电影向来吃口碑不吃票房,都是赔本赚吆喝,如果票房不够好看,苏宣身上的热度又会进一步沉淀下去。
苏宣26岁快27了,转型走这种演技派的路子,华威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苏宣到底身上一个奖项都没有。
一个如果剧播完了之后就没有了热度,演技又没有得到官方奖项认可的演员,来扛《九流》的男二,华威觉得风险太大了。
华威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反对了沈朝换角的想法。
但是沈朝要是可以被轻易反对,这个关于容胭脂选角的概念会议就不会在阳城召开了。
华威和所有审核人员看完了这段和苏宣有关的花絮和剧中cut,华威翘着二郎腿头点了两下,他也不得不感叹承认沈朝说的是对的。
“这部剧很多流量和热度都是苏宣给的,无论是宣传还是剧的完成度,他的确都做了很多。”华威喟叹,他看向沈朝,“但是沈朝啊,这些东西换个人来,也不是不行啊。”
沈朝的目光却落在屏幕上被冰敷得龇牙咧嘴,还在对镜头比耶微笑的苏宣,苏宣周围的工作人员也是又好气又好笑,似乎正在和苏宣说什么。
沈朝摇头:“除了他之外,就不行。”
华威据理力争,他不断地调动投影屏上的PPT画面:“就这,就这,怎么换个人就不行了?”
沈朝淡淡的,他答非所问:“华纳拍得唯一比你出色的角色,就是苏宣,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华威愣了一下,他眼神又落在投影屏幕上。
这是一场出了点小事故的动作戏,苏宣的脸被威压吊着在地上摩擦,周围一群工作人员惊慌失措地冲上前地把苏宣拉起来,他跪在地上还有点没回过神,苏宣流鼻血了,正在被人擦,眼神迷茫脸上有擦痕,他的儿子华纳正一脸惊悚地问苏宣要不要用替身。
最终苏宣摆了摆手,笑着拒绝了,说可以自己来,不劳烦替身老师了。
华纳做导演,华威自己的儿子他知道,水平不错,拍戏就是胆子小,放不开,但是这次拍完之后胆子却大了很多很多。
拍容胭脂杀母证道那场戏之前,华纳曾经给华威打了一个电话,说爸爸,我要是拍不好这一场怎么办?
华威安慰他,说我也拍了一个月,很正常。
华纳带着苦笑说,不,我不是害怕拍得久,我是害怕,苏宣和沈朝一直逼我拍下去,拍到我崩溃为止,也拍不出他们想要的效果。
华威听得一愣。
华纳恍然继续说道,爸爸我害怕,我拖这场戏拖了很久了,苏宣太认真了,他每天每天每天都在疯狂地训练自己,我害怕我的水平辜负了他的努力,要是拍不出他训练那么久的效果,我,我…对不起他。
华纳说到后面都有点哽咽了,说,我觉得我自己太差劲了,宋筱说我让好演员坐冷板凳,是一个导演的无能,我真的挺无能的,我配不上苏宣,沈朝,宋筱这样的好演员,但爸爸,我还是想试试。
华威当时听到愣了很久很久。
他第一次听到自己儿子在这种极大的压力下对自己说,爸爸,但是我还是想试试。
华威以为自己早就会接到华纳的求助电话,但后来《九流》剧组的情况越来越复杂,华纳的电话却越打越少,演员受伤,外界舆论,换角色换导演的资本斗阵,大事故一件接着一件,华纳全部都靠自己抗过来了,这是华威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就算是换他自己来,未必就能比华纳做得更好了。
第二天,华威接到了华纳喜极而泣语无伦次的电话,他说苏宣和沈朝一次就过了!!
华纳哭了,他说苏宣和沈朝一个熬了大半个月,一个带伤上场,他当时紧张得都要断气了,但是他们配合得太好了,一次就过了,一次就过了!!我拍出来了!!谢谢他们!!
沈朝看着陷入怔愣的华威,说:“你以为苏宣是谁都能取代的,只是因为你没有看到他做了什么。”
“你知道了,就不会说出这种话了。”沈朝直视着华威,“因为这对苏宣做的一切,太不礼貌。”
华威直视着沈朝,长久地沉默着。
沈朝和华威之间这种一触即发的氛围让其他人都不敢出声,一时之间会议室里寂静无声,只有投影屏幕上的光在一闪一闪,苏宣狼狈的脸在屏幕上勉强地笑着,但看起来他似乎依旧很开心,笑容闪闪发光引人发笑,笑完又觉得这个狼狈的家伙莫名让人心酸,但他自己似乎并不这么觉得。
华威看了一眼投影屏幕,忽然对视沈朝说道:“当年拍电影的时候,我和《九流》的其他筹拍人员,也是在这里商量,要不要用你做男主。”
“我其实不太同意,他们给我放了一段你在《马上灰蹄》里的花絮,演一个跨马射箭的镜头。”华威半眯着眼睛,他眼神放空落在屏幕上苏宣的脸上,仿佛在回忆往昔,“刘老让你摔了很多次,最终拍出来效果很好,也是差点用替身了,但是你坚持没用,然后我就说,那试试吧,看你能不能行。”
华威关掉了投影屏幕,撑在桌子上站了起来,他的目光落在很远的地方,有些恍然地问:“……《九流》今晚播的,是不是苏宣杀母证道这场戏?”
有人小心翼翼地回答道:“华导,是的,晚上八点半,发了预告了。”
华威的目光似乎从很远地地方收回来,缓缓落在沈朝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最终露出一个妥协又无奈的笑:“让我看看苏宣这场戏,能成我就试试。”
沈朝说:“好。”
华威听了沈朝这气定神闲的一个好字,又有点不忿,心想沈朝这态度好像就是他华威看了就会立马迫不及待把苏宣定下来了一样,他略带不服地说:“我倒要看看华纳哭天喊地一次性给你们过拍出来的,到底是个什么戏!”
沈朝扫他一眼:“比你拍一个月出来的,要好的戏。”
华威:“………”
妈的,还没进组就要被沈朝活活气死!
当晚六点,《九流》网剧的官博又发了一遍宣传,说【是非事与愿违,道义原为书伪,九流空空,桃花灼灼,胭脂公子剑落,桃花夫人命殒,春桃树实开,蒹葭剑虚开】
《九流》原文中这一章的名字就叫做【春桃实开,蒹葭虚开】,这名字起得非常有意思,一度为《九流》当中最有流传度的章节名。
这一章里,春桃实开指的是容胭脂杀母之后用了法力让春桃居后院的桃树开放,看似桃花实实在在地开放了,其实桃花夫人已经香消玉殒,开放的只是容胭脂为自己编织的幻影,他滥用法力改变人间节律,也无法更改这不是桃花开放季节的事实。
桃花虚开。
而蒹葭虚开指的是男主用的蒹葭剑,蒹葭剑是一把开刃必定见血的刀,但在男主和容胭脂打斗的时候,一直用的是剑背,也就是没有开刃,所以是虚开,但是讽刺的时候,蒹葭剑在这次打斗中只开刃了一次,就是开始的时候重伤了容胭脂。
所以蒹葭剑看似虚开,又是实开了的。
这一章当年揽获了无数长评,也是九流全书最精彩的部分之一。
这一章不仅仅反映了容胭脂和男主截然不同的性格,以及对道的选择,还引发了关于持剑者无心伤人剑却伤人,桃花夫人和容胭脂到底是对是错,后来男主对容胭脂做出的等等补偿是否应该的等等探讨。
《九流》从此以后就变得更加残酷了起来,道不同不相为谋,【问道】这本书又是什么,问道到底要付出些什么,就开始慢慢揭晓了。
苏宣这次点了一百块的麻辣烫等在家里看这一集,他这几天被刘胖胖密集地安排通告折腾得快要死了,大部分时候连吃饭都很困难,但是今晚是他一场重头戏,所以刘胖胖还是放了他几个小时的假让他回家看成剧效果。
幸好刘胖胖不在,他要知道苏宣吃得这么猖狂迟早要被气出冠心病。
诶,没得办法,苏宣看剧不吃麻辣烫就觉得失去了灵魂。
苏宣给自己的麻辣烫和自己拍了个合照照片,努力使这碗麻辣烫看起来只有十块钱的大小,毕竟一百块的麻辣烫看起来实在是太大了,苏宣觉得自己还是有点偶像包袱的。
他迫不得已p了一下这个盆,把盆等比例缩小了一点,然后转发了九流那条宣传微博,用的就是这个麻辣烫的图,配字道:【吃完这碗,我就带着容胭脂上路了】
因为在马上要开播的剧集里,容胭脂马上就要被沈朝一剑差点杀死了。
但是机智的网友并没有被苏宣劣质的p图所迷惑。
下面的热评是:【醒醒,你这一盆麻辣烫,等你吃完了容胭脂他妈都死绝了】
【你上路的时候可以用把容胭脂妈也带上,就用你这盆装,我倒要看看你还能吃多大的盆】
【我他妈是说为什么这张自拍看起来这么扭曲,我心想你p哪儿了,脸看着是正常的啊,然后我一看,他妈的,你把盆p小了,人家明星发自拍p脸,你发自拍p盆】
【但是苏宣你能不能p图稍微走点心,你的电脑和你的麻辣烫盆一样大,而且都没有你的头大】
【我笑到快呕吐了!!p盆达人苏宣!!】
苏宣:“………”
大意了,他以为当代网友只会注意他的脸有没有p过,没想到他的盆也不放过。
苏宣在收到刘胖胖发现这条微博,咆哮着吼着让他住嘴的电话之前,为了避免一些看剧的时候不必要的干扰,苏宣机智地把刘胖胖放进了黑名单里,等着看完了再放出来。
苏宣点进了豆花app,还有一分钟《九流》就更新了,说实话,苏宣在这一刻是很紧张的,他一紧张就很想吃东西,这也是他为什么会点一百块钱麻辣烫的原因。
苏宣咬住一个牛肉丸,他握住鼠标的手悬空了一会儿,刷新了一下,在点进最新的一集的时候,苏宣咬破了牛肉丸。
【杀母证道】这一集更新了。
苏宣只看过自己演这一场戏的半成品,没有剪辑,没有后期,没有镜头转换,这和成品的差距是很大的。
而且他也不知道有没有演出容胭脂喝醉了之后那种神志不清的感觉。
屏幕里,沈朝断掉的剑上划出寒意凌凌的剑光,他目若冷电,一剑刺入苏宣的身体里,发出一声血肉崩裂的闷响,背景里春桃居挂着的,摇曳的绮丽绸缎泛着温柔乡特有的柔光,却在女人惊声的尖叫里溅上的一道散落的血珠。
温柔乡梦碎,冬月薄暮,蒹葭剑开。
春梦散去,容胭脂一剑划开从从天上飘落到他脸前的桃色轻纱,露出一张苍白若金纸,眼下染着血的面容,他闷声咳了两声,唇齿之间都染满了内脏受伤溢出的血,唇色艳丽,裂开一个带着血腥气的笑:“问道要我杀她,不杀她,我便要死。”
沈朝道:“我不会让你杀她。”
容胭脂缓缓抬眸,他眼下的伤痕拉出一道血痕,似笑非笑:“也是,你已经把我杀了,我杀不杀她,又有什么区别呢…”
苏宣缓缓地咬住一口脆皮肠,咔嚓咔嚓。
镜头投向面色苍白地坐在地上的春桃夫人,她闭了闭眼眸,留恋地看了一眼容胭脂,手中紧握丝绢,在容胭脂猛地对沈朝刺出那一剑的时候,起身冲撞上前,挡住了这一剑。
女人的躯体宛如瘫烂的春泥,软倒在了地上,她心口上还插着容胭脂的佩剑,死不瞑目地睁着双眼,嘴角却带着笑意。
容胭脂缓缓地,缓缓地从女人的心口扒出了自己的剑,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白衣,背景声里渐渐响起了付暮苍凉的声音,是主题曲《勘破》。
【一剑蒹葭而来,敢问剑断何方?】
这里有一个容胭脂和沈朝的眼神特写,容胭脂眼中仿佛桃花凋败,带着糜烂之后的癫狂,眼尾却泛红,嘴角勾起轻笑两声,而沈朝一片深海沉寂,好似沧海苍生之死再正常不过,不过道义所致罢了。
一滴血从两个人的佩剑上同时滴落。
苏宣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咀嚼的嘴巴缓慢停下。
容胭脂提剑便攻了过去,沈朝反手撑起,一剑荡开,这是两人的道义之争,用生死做棋,用桃花做景,问道已至,谁敢退剑?
这是一段精彩绝伦的打戏。
《勘破》的音乐声伴随着容胭脂咬住剑翻身去断沈朝的喉咙的时候到了高潮,剑光从容胭脂赤红的眼神上扫过,一滴泪却落在剑上,他心中有悔,有悟,有恨,容胭脂歇斯底里地咬住剑向沈朝划去,他咬住剑含糊不清地嘶吼出声——【啊!!】
付暮的声音也嘶哑无比,拔高了张狂地唱了上去——【我一扇穿过世间九流!你要我是生是死是行尸是走肉我都全勘破!不过魔障罢了!】
剑停在沈朝眼睛一存前,容胭脂低笑癫狂收回剑,扬起下巴,血从嘴角滴落,他看向白荻,只说了一句,当初在台上你不杀我,断带如断头,我亦如是。
说完便割掉了白荻的发带,黑色发丝如瀑布倾斜过白荻带血的侧脸,容胭脂收剑回鞘,踉跄转身离开。
终容胭脂一袭白衣全是血迹,他跌跌撞撞摇摇晃晃地踹开了春桃居的大门,走上二楼,用他母亲留给他桃花扇扇开了春桃居中央的那一颗桃树。
满树的艳丽花色。
此时此刻,冷冬月夜,天空有小雪飘落,落在树梢的桃花上,桃花缓缓飘落在地。
容胭脂静静低头站在窗前,他垂眸凝视了几分钟站在楼下,似乎在等容胭脂出来的白荻身上。
白荻身上落了雪,一动不动,宛如木人,这人的脑子也是木头做的,一定要分个是非对错,各种曲直。
白荻站在下面一定是觉得自己没做对,要等着他出来,然后当面偿还他容胭脂。
容胭脂想起了第一次见这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站在台上,他上前去调戏这冷面木头,还挑破了他的发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