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被灌输的日记, 日记的内容像是一个故事, 不断地完善细节, 不断地发展。
“很聪明的做法。”柯顾扯了扯嘴角, 很无奈, 当聪明人和坏人合二为一的时候, 是他们这些当警察最头疼的时刻,“齐伊原本经历过精神治疗, 本来就有很长一段时间是浑浑噩噩记忆模糊, 乔安·金钻了这个空子,不断地在她的精神世界构造出新的故事, 并且要求她记录下来。”
“渐渐的这个故事丰满了,而且是齐伊亲手写下的,也是她认可的。这样的情况下,齐伊哪怕想起来一星半点, 可能也会告诉自己,这才是对的, 之前的都是她的臆想。”
“但是我一直想不明白一件事。”其他人是云里雾里跟着柯顾和苏漾的思路走, 只有李肖然还保持着冷静的思考, 并且提出了他的质疑, “我不明白乔安·金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虽然从柯耀庭的立场上看,乔安·金的行为是直接抹煞了他的存在,但如果我们从齐伊的角度或者是齐伊朋友的角度呢?”
“是不是乔安·金确实也做了一件好事?毕竟让齐伊走出了之前的困境。”
柯顾笑了, 李肖然确实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他的厉害不在于他有多高的学历,也不在于他有丰富的经验,也不在于他有多强的身手。他的厉害在于无论什么情况下,他都能够冷静下来。
甚至当周铖被当做嫌疑人牵扯进案子的时候,他都用他的大脑保持了最佳的理智,这是柯顾觉得李肖然最厉害的地方。聪明的人有可能冲动,可清醒的人可以一直保持明智。
所有人基本上已经放弃思考的时候,李肖然还在转动着他的脑子,把控着全局。
“你说的确实没错,构架记忆其实本身也是一种治疗办法,虽然备受争议。医生或是患者的亲友究竟有没有权利选择抹煞掉患者的某一段记忆?但不管怎么说,齐伊确实因为乔安·金的治疗好转了。不讨论道德问题,乔安·金的治疗如果停留在了这一步我觉得无可指摘。”随即柯顾的声音压了下来,话锋一转沉声道,“但他多做了一步。”
“哪一步?”
“他将齐伊的记忆剥离分列,留下了美好的,而将那些所有负面的回忆全部封存在了一个房间里,这个房间位于齐伊大脑的深处,而乔安·金在那个房间的门上上了一把密码锁,一把只有他才知道的密码锁。””柯顾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A”。
脑子打结的众人突然如同醍醐灌顶,明白了过来,明白了乔安·金的手段。
倒吸一口冷气,只觉得周身发冷,这一招说实话有够狠毒的。
心理医生的价值,很多时候就是陪聊,将患者说不出口的心结说出来,一一化解。堵不如疏,但乔安·金偏偏选择了堵,为的就是为自己制造一个武器,一个可以因为他的一句话瞬间被愤怒和仇恨席卷全身的武器。
这么一来原本可恨的柯耀庭却又显得格外可怜,被乔安·金这样的毒蛇盯上,还挟持了他在意的人。不过话又说回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对了,你们回科荟的时候,柯耀庭终于交代了那几具尸体的情况。”李肖然突然想起了这件事,“那几具尸体面具下的人柯耀庭说不清楚,但他知道是无名尸体带着人皮面具,而那几张人皮面具……”
李肖然说到这里顿了顿话头:“那几张人皮面具,柯耀庭认得,全都是乔安·金在他这里认识并且产生兴趣的人。”
“产生兴趣……”柯顾挑起眉梢,“像他对齐伊那样,产生兴趣?”
“BINGO。”
实验品,这三个人都是被乔安·金挑中的实验品。
“所以这三个人很可能还活着,就跟柯建海一样。”苏漾摸了摸下巴,想明白了一些事,“乔安·金是在威胁柯耀庭,他在威胁他,如果柯耀庭不照着他说的做,那齐伊就是下一个人。”
“石念露,柯耀庭牵制住她是不是因为他知道有人会对柯建海下手,而石念露是他知道的乔安·金的人。”苏漾缓缓道,“也就是说,柯宅里的眼线不止一个,柯家还有乔安·金的人。”
抱着这样的疑问,一行人又回到了柯耀庭面前,谁知道柯耀庭却吐出了一个他们没有想到的答案:“我确实在盯着石念露,但父亲……我觉得他是自己主动配合乔安·金的。”
其他人都是目瞪口呆,就连柯顾都没有想到这样的可能性。
“这么说吧……我不是什么好人,柯建海也不是什么好人,相比而言,柯顾,你是个好人。”
柯顾面对突如其来的好人卡,直接摇头拒绝了:“你想多了。”
“我说的好人,不是指天真无邪,我说的是,你不会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柯耀庭也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这样评价他本来应该嫉恨的哥哥,“但我们都是,甚至坦白来说,如果不是乔安·金以齐伊做砝码,也许我们真的有可能会合作。我之所以让国际刑警介入,没有那么高尚的原因,一是因为齐伊,二是因为他在不断地敲诈勒索我,到最后他胃口已经大到整个公司了。”
柯顾皱起了眉头。
“不用皱眉,我就是这样的人,柯建海也是。”柯耀庭耸了耸肩,“我再说得直白一点吧,也许父亲想利用乔安·金达成某种目的,所以促成了这次的事情,或者说顺水推舟。”
不是吧……李肖然和苏漾纷纷看向柯顾,柯顾无奈地点点头:“父亲确实是这样的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你既然从头到尾都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齐伊发现你在处理带着乐蓉人皮面具的尸体?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半晌,柯耀庭无奈一笑,兄弟俩的无奈竟然重合了:“你们要不要更聪明一点,对,毕竟那也是一条人命,我也不想见到这些无名死者就这么无缘无故死了,而且我是想小伊被牵扯到这件事来,这样可以借警方的力量保护她,乔安·金也不敢轻举妄动。”
李肖然望天,这个心眼未免也太多了一点。
回到办公室,苏漾记忆力好,带着大家把整个故事捋了一遍,也将彼此得到的信息进行了共享,许沁捂着脑袋喊头疼:“这也太复杂了吧,他们都想干什么啊?”不光是罪犯的目的他们搞不清,竟然连被害人的目的他们都闹不清了。
“不复杂。”李肖然敲了敲白板,拉回了纠结的众人,用马克笔在白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叉,“这些和我们无关。”
随后李肖然的马克笔停在了白板中央画了几个圈,重重地圈住了乔安·金的名字:“我们的目的是抓到他。”
抓到乔安·金,所有的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这些故事只不过为了帮助他们剥离掉案件外表的障眼法,直指案件的核心——心理实验。
“我想试试。”犹豫了良久的苏漾突然开口了,“也许我能找到乔安·金的落脚点。”
“那就兵分两路。”李肖然利落地布置着人员,“苏漾柯顾你们俩从心理学入手,其他人跟着我,我们整理这些人的口供细节,看看能不能找到乔安·金可能的落脚点。”
分到一组的师兄弟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道:“齐伊。”
乔安·金在齐伊身上下那么大的工夫,自然不会单纯只是因为她是柯耀庭的女朋友,她身上一定有乔安·金更为感兴趣的地方。
虽然他们还没有发现这个特殊的地方,但他们完全可以反其道行之,通过齐伊找到乔安·金!
第196章 54·催眠(二合一)
“小伊, 醒醒。”
齐伊听见了耳边朦朦胧胧的呼唤, 但她睁不开眼睛, 眼皮沉沉的,脑子里却是一个画面, 自己躺在诊疗室里,头顶的环形灯亮得刺目。
她看见一个带着口罩的浅金色头发的男人,男人将口罩拉下, 温柔地拭了拭她额头的温度, 温柔地说道:“还疼吗?”
疼?
为什么会疼?
这么想着, 齐伊眼前的场景突然变了,天旋地转, 脑袋就像要裂开一样,她捂着头痛苦地挣扎着,哀求道:“我、我想死, 你放过我吧。”
但是却有同样一道声音回应道:“你死了,最高兴的是他,你应该希望他死。”
可她不想啊,齐伊痛苦地摇着头, 她不想,她不想那个同样也过得不轻松的人死。
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直到全身的骨头都在疼, 而她已经虚脱无力挣扎的时候,她想,要不他们就一起死吧……反正活着也那么痛苦了。
她把这话说出了口, 咻地,身上的疼痛突然间减弱了。那道声音带着笑意:“记住你现在的想法,A是完美,而他是你得不到的A。像我们这样的人,得到A是不可能的,但把他们拉下地狱,他就是你的了,你就得到了A。”
A。
一个恍神,齐伊仿佛觉得自己又变了一个地点,她觉得自己好像在一个推车上,耳边护士快速地用英语念着数字,她没听明白,只知道自己手上插着针头。
从白色的走廊到温暖的病房,应该是病房吧,齐伊看着雪白的天花板,她怎么在病房呢?她生病了?
病房……
似乎她记得之前生病的时候,她睡不着也不想理人,有人却在她身边一直给她念书,将她的烦躁抚平,可那个人呢?
那个男孩……其实已经不是男孩了,可他们结识于青葱的校园,仿佛一切都没有变过那样。
那个时候的生活虽然看不见尽头,可却很温暖,不对,她胡思乱想什么呢?她身体一直很好,什么时候住过院?
那她现在呢?齐伊抬头看了看手背上的针头,又看了看针头连接的吊瓶,她生病了?应该是吧,不然她的头为什么这么疼?
……
“我检查了一下她的身体,她应该是动过颅内手术。”一直看着齐伊的洪冉对坐在一旁的师兄弟说道,惊讶地看着他们错愕的表情,“怎么了?”
“能看出什么时候做的手术吗?”
“这个。”洪冉看着她拍下的照片,琢磨了一下,“不是陈年旧疤,也不是新做的手术,看周围头发生长的长度以及伤口的颜色,得有个一两年了。”
时间对上了。
苏漾和柯顾对视一眼,都看见了彼此的惊讶。
“怎么了?”洪冉打破了他们的沉默,有些奇怪。
“倒也没什么。”苏漾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就是我们高估了对手的水平。”
这事确实有点尴尬,撇开立场,撇开道德,他们都觉得乔安·金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他和师兄都遗憾过,如果他要是走正途一定是个非常厉害的心理治疗师,但是眼前的事实似乎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苏漾摆摆手:“没事,就是他这个手段太粗暴了,和我们之前想的不太一样。”
“我明白了。”洪冉乐了,“本来是势均力敌,结果现在发现对手作弊了是吗?”
苏漾和柯顾点点头,是这样没错,乔安·金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厉害,他可能是动用了外科的力量去改变齐伊的海马体。但是这是有很高风险的,手术带来的记忆丧失是可能恢复的,一旦恢复,谁都不知道记忆混乱的齐伊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反而纯粹的暗示可能带来的结果是更温和的。
不过这种情况下,苏漾的信息反而更足了,他们不至于连个半瓶水都搞不定吧。
洪冉看他们俩看向了自己,顺手将自己的发丝别到了耳朵:“需要我做什么吗?”
“冉姐能不能带着救护人员待命?但是中途不能进来,需要准备强效的镇定针以及束缚带。”
“没问题。”
等一切准备就绪,苏漾轻声道:“小伊,醒醒。”
轻唤了一段时间,齐伊的睫毛轻颤,终于睁开了双眼,她眯着眼睛,眼中流露出了茫然。
“苏医生……”
“我在。”苏漾轻声道,“你现在好一点了吗?”
齐伊轻轻地点头,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但是因为脱力只能歪斜地半靠在墙上。
“我怎么了,这是在哪里?”
苏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拉了拉柯顾:“柯顾是我的同门师兄,是警察,但也是非常厉害的解梦师。”
解梦师·柯顾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齐伊点头,她当然知道柯顾是警察,但是解梦师是什么?她虽然疑惑,虽然身体不舒服,但是本能中的礼貌没有让她出口质疑而是选择了聆听。
“你做梦了你知道吗?”苏漾循循善诱道,“梦是心之锚,你想摆脱现状,就要先了解自己的梦。”
“我确实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齐伊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头疼欲裂,“但是我已经忘记了梦见了什么。”
“所以才需要解梦师。”
柯顾开口了:“我猜测你的梦和病房有关。”
齐伊一惊,之前一直低着看自己手指的头猛地抬起,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的?”
柯顾笑了:“我可以帮助你摆脱那些梦。”
“不需要摆脱。”齐伊摇摇头,坚定地看着柯顾,“但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些梦是什么,我又为什么会做那些梦,那些梦……是真实的吗?”
“可以。”柯顾身子微微前倾,将自己换到了齐伊视线范围最中央的C位,“我要问你一些问题,没有答案,没有对错,想到什么说什么就可以了。”
齐伊点头。
“喜欢做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