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开门出去,在书房小阳台栏杆边俯看整个花园。
霍公馆早早就按上了电灯,连花园里也是一样,玫瑰花圃,石子甬道,两边装点着长灯,让主人在夜晚也能欣赏花园里的美景。
此时花园中空无一人,只有迷蒙灯影。
难道是太累了,所以才产生的幻觉?
风吹进书房,“哗啦啦”翻动着案卷资料,霍震烨把门关上,低头就见玻璃门上有个圆圆的小手印,只到他小腿边,好像有个小孩,曾躲在这里捉迷藏。
霍震烨皱皱眉头,公馆里确实有佣人的小孩,但他们是不许上二楼的,可他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也许是有孩子偷偷上来过。
第二天一早他收拾东西去捕房,刘妈追出来:“喏,这个是条头糕,这个是双酿团,你给白小姐送过去,一品豆腐再等两天。”
霍震烨笑着点头:“好,我给他送过去。”
想想白准这几天要肯定很累,是得让他吃点甜点心,霍震烨先开车到馀庆里,轻轻敲敲白家的大门。
他进屋就把点心盒子放下,轻声对阿秀说:“等你哥哥起来,拿这个给他吃,还有你的一份。”
阿秀点点头。
白准躺在床上,他听见霍震烨的声音,但懒得起床搭理他,翻个身还想继续睡,却突然闻到一种不属于霍震烨的味道。
他倏地睁开眼,起身出屋:“你身上是什么味儿?”
霍震烨回头就见白准坐在轮椅上,离他一步远,眉头紧皱的盯着他。
霍震烨笑了:“你这鼻子可真够灵的,双酿团,你吃不吃?”
说着打开盒子,盒子里里装着四只团子,雪白圆胖,白皮下透出豆沙和芝麻馅的颜色,闻着就香甜。
白准摇头:“不是这个味道。”
霍震烨放下食盒,抬起袖子:“没什么味儿,我早上出门才洗的澡。”说到洗澡,他偷看白准,白家该装个浴缸淋浴。
白准凑近他,伸手攥住他的领带,把他往下一扯,霍震烨弯下腰来,他一时不察,差一点就跟白准鼻子碰鼻子。
近得能看见白准眼中的自己,白准漆黑双目似瀚海星辰,霍震烨本想玩笑,可这会儿竟连一句玩笑话也想不出。
白准又一把推开他,盘问道:“你又招惹了什么东西?”
“什么叫我招惹,金丹桂那事,是她找错了人。”他还无辜呢,被金丹桂当成香臭不分的冤大头,又被韩珠当成是草菅人命的花花公子。
“还不是你先招蜂引蝶。”白准哼一声,将他上下扫视一遍,轻声吹哨。
小黄雀从屋里跌跌撞撞飞出来,“啪叽”一声掉在霍震烨的头发上。
霍震烨早上出门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一下子变成了鸟窝。
“让它跟着你。”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敢如此撒野。
霍震烨一把把黄雀撸下来,托在手里,这小东西仿佛也知道自己得了命令,神气活现的在霍震烨掌心中兜来兜去。
“这么个小东西……保护我?”霍震烨话音刚落,黄雀脑袋在他掌心猛啄,他一下甩掉黄雀,这小东西绕着屋子飞了一圈,又落到他头。
白准横了他一眼,呵,还敢挑剔?
“它身子虽小,但根骨俱全,当你的保镖,绰绰有余了。”
行吧,霍震烨看了看这满屋子的纸东西,带着只黄雀,总比扛个纸人要强,他冲白准挥手:“那我走了。”
白准“嗯”一声,想想又不很甘心:“我可不是为了保护你。”
霍震烨忍笑:“是,七爷高义,定是不忍看我被叫人欺负,所以派只鸟保护我。”
他这样戏谑,白准只有一个字回他“滚”。
霍七少麻溜的滚出了白家小楼,他一边走一边挠黄雀的小脑袋:“今天你就跟着我吧。”
黄雀伸伸脖子,两只眼珠不停转动,霍震烨把它搁在车里,时不时看它一眼。
小黄雀一会儿低着脑袋乱啄一气,一会儿还抬头踱上两步,翅膀拢着圆身体,怎么看怎么像个活物。
“你有名字吗?”霍震烨手着方向盘跟黄雀聊天,“要不然,叫你阿啾?”
黄雀扭过头不理,霍震烨笑了:“你这么点小东西,还嫌弃?阿啾!”
白准把头埋在鹅绒枕头里,分一半神在黄雀身上,越听越是皱眉头,这人怎么这样啰嗦?连跟只黄雀都能聊起天来!
霍震烨带着黄雀到捕房,黄雀不肯呆在他口袋里,就站在霍震烨肩头,小脑袋转来转去。
捕房里每个巡捕经过,都要看上一眼。
霍震烨也不解释,反正他是纨绔子弟,带只鸟来上班又怎么了?
他还没坐到办公桌前,大头急急忙忙过来了:“霍公子,昨天虹口死了三个小混混。”
霍震烨觉得奇怪:“虹口是日租界,那儿的案子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死了三个,剩下一个半疯,现场搜出了宋明杰的小西装,上面还绣着他的名字,证明宋明杰就是他们绑架的,前两天又绑了个日商的孩子,他们人死了,但孩子不见了。
“去看看。”霍震烨开车去的现场。
这几个绑匪找了一间仓库,专门用来关人质,这一片仓库都是堆码头卸下来的货物的,推着箱子进出,根本不惹人注意。
用来运钱,运人都很方便。
仓库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鲜血,还有些红红白白的东西淌在地上,霍震烨只看一眼就转过头去:“那些是什么?”
大头仔细一看 :“好像是人的肠子。”
霍震烨忍着恶心:“肠子?”什么凶手杀人会把肠子掏出来?
“那三个人死得不成模样,肚子全被剖开了,连心带肝都掏出来了,肠子流了一地。”大头一点不怕,详细介绍给霍震烨听。
“别说了。”霍震烨觉得自己可以一个月不吃肉。
一直站在他肩头的黄雀,“嗖”一下飞了出去,绕着案发现场转了一圈,它停在一只木箱边,歪着脑袋似乎在看什么。
霍震烨捂着鼻走进来,地上除了红白,还有一滩一滩黄的东西,血腥和屎尿味混和在一起,霍震烨感觉自己今天都不用吃饭了。
他走到木箱边停下了脚步,看见木箱子上有半枚皮鞋印,印子上还有半串意大利文。手工定制的小皮鞋,看这皮鞋印的大小,鞋子的主人不会超过十岁。
“大头!那个日商的孩子被绑的时候,穿的是木屐还是皮鞋?”
这个大头还真不知道:“霍公子你问这个干什么?”
霍震烨拿出相机把鞋印拍下来。
跟着黄雀又飞起来,它拍扇着翅膀落到气窗边的。
这里是仓库,只有在最靠近仓顶的地方有窗户,就算是成年人也勾不着这窗户,霍震烨挪来几只木箱子。
大头看他搬箱子,跑过来替他挪:“霍公子,搬这个干什么啊?”然后他想到苏曼丽案,柳二就是这么凭借绳索爬上来的,说不定凶手真是通过窗子进来的,如果真是这样,凶手的身体该多扁呀。
一个人能如此残忍的杀掉三个成年人,还吓疯一个,总不会是个瘦皮猴吧。
霍震烨踩在木箱上面,视线扫过,目光凝住。
窗台上有一只小孩手印。
作者有话要说: 白·喜欢吃豆腐·老太太·准:哪个小鬼不开眼,敢惹我的人!
第19章 救命啊
怀愫/文
“怎么样啊?霍公子,你看见什么没有啊?”大头替霍震烨扶着木箱子,仰着脖子问。
“什么也没有。”霍震烨三两步跳下来,拍了拍手上的灰问,“那个疯了的犯人呢?有没说什么?”
“霍公子,这里是日租界,现场咱们还能看一眼,审问犯人轮不到咱们。”要不是宋明杰绑架案当时闹得很大,报纸连番报道,也不会这么快就通知他们过来。
大头突然说:“咱们要不要去告诉宋先生宋太太,杀他们孩子的杀手,已经死了。”
大头很有怜悯心,宋太太都因为孩子疯了,告诉他们凶手已经死了,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一点。
霍震烨点点头:“是该告诉他们一声。”这说不定还是他们的儿子亲自报的仇。
昨天打扰了宋先生,让他又想起儿子被害的事,今天能带去一个好消息,也能让他心里安慰一些。
他们走出仓库,看见法医官正在收尸,那尸体几乎只剩下一张皮了,就这么几具叠在一起,霍震烨看一眼,忍不住皱眉转身。
“霍公子,你没事吧?”
“没事。”
大头安慰他:“我第一次看的时候都吐了,多吐两次就习惯了。”
霍震烨坐上车,深呼吸一下:“我还是希望我永远别习惯。”
他们开车到宋家,敲了很久的门,门也没有打开。
“会不会出去了啊?”大头一边问,一边往洋房花园里眺望,这么大一栋房子,总不会一个人也没有吧。
霍震烨皱眉打量这栋房子,这栋房子好像比昨天要更阴森了,他抬头看向屋顶,正巧从阁楼的气窗里,扔出个什么东西。
那东西咚的掉在地上,在石子路上滚了一圈。
“是什么东西啊?”离得远,大头眯起眼睛也看不清楚,
霍震烨看见了,他深吸口气,问大头:“你带枪了没有?”
窗里扔出来一只小孩的木屐。
宋家一家都是中国人,家里怎么会有日本小孩的木屐,难道是宋福生杀了虹口仓库三个人,还把日本孩子绑到家里来了?
大头张大了嘴,他盯着窗户,就见里边伸出一只孩童的手,手里拿着另一只木屐,还没扔下来,就被另一只小手拉了回去。
大头他立刻想到那三个人混在一起的肠子,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警棍:“没,没有,华捕不配枪啊!”
没办法了,霍震烨卷起袖子,几下攀上铁门,爬进去从里面打开门,把大头放进来:“你从厨房进,我从花园进,那孩子能扔东西出来,说明人集中在一楼,或者家里有可能没人”
宋福生身材中等,人又虚弱,宋太太更不必说,这两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大头咽了口唾沫,他紧紧握住警棍。
霍震烨从花园落地门进去,小黄雀飞在他身前,似乎是替他当前锋。
屋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一楼厅中处处都是儿童玩具,还挂着彩带彩旗,桌上铺着长桌布,上面放着双层奶油蛋糕。
蛋糕上还写着“小杰生日快乐”,连蜡烛都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