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电挑眉:“屁,老子在楼上看他在门口站了俩小时了,估计又是等你呢,你这是找了个爹还是找了个妈啊。”
闻绰一顿,然后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你别说我在这儿,把他撵走就行了。”
“得嘞!”
听得闪电的声音远去,闻绰把手机屏幕当做镜子照了照,结果发现自己满脸灰,汗水顺着一淌,全是一道道的泥印子,想抬手擦一擦,结果发现袖子更脏,只得作罢。
头顶上方忽然洒落大片阴影,闻绰以为是去而复返的闪电,不耐的抬眼一看,结果发现竟然是白杨,顿时吓了一跳:“卧槽,你怎么进来的?!”
闻绰唰的从地上起身,回头看向大门口,闪电似乎有些无奈,臭着脸指了指后门,意思他是从那里进来的。
白杨今天没拎着塑料袋,大概不是因为捡瓶子才来这边的,他见闻绰穿着件旧外套坐在地上,浑身都是泥点子,要多凄惨有多凄惨,目光一沉,攥住了他的手道:“回家。”
闻绰甩开他:“我工作呢,你自己回去,别在工地里乱走。”
“回家。”
白杨又去拉他,抿唇将他往外带,四周人都纷纷看了过来,闻绰这几天又累又疲,心头恼火,推了他一把,谁曾想白杨没站稳,噗通一声直接摔在了地上。
闻绰没料到这出,脸色瞬间一变,想拉他起来,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手伸出去,又犹豫的收了回来。
白杨低着头没动,坐在地上,看不清神情,闻绰居高临下,盯着他瘦弱的脊背,也没动。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三分钟过去了。
白杨还是一动不动,闻绰终于发现事情有些大条,赶紧伸手拉他起来,声音又气又急:“哎我跟你说了工地不能乱走,地上都是碎石头,摔了刮掉你半层皮……”
“啪嗒——”
一滴泪水忽然掉在闻绰手臂上,带着灼热的温度,他下意识看了眼,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顿时戛然而止,到嘴边的话也被堵住,尽数咽回了肚子里。
风一吹,手臂有些微微的凉意。
闻绰感觉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白杨……”
白杨不说话,自己从地上站起来,手肘擦破了,两条血印子明晃晃的在上面,十分醒目,他低头慢慢拍了拍手心的沙砾,然后再次拉住闻绰,将他往外带。
闻绰这次没挣扎了,他把安全帽一摘,手忙脚乱的搁在砖堆上,略有些不安的被拉了出去。
“白杨?白杨?你说话啊白杨,你是不是生气了?”
闻绰看见他手上老长的一条刮伤,没敢生拽,将他肩膀强行掰了过来,白杨盯着他,神情有些冷冷淡淡的,衣服虽旧却干净整齐,两个人站在一起倒显得闻绰脏了,他酒红的头发褪了色,半黄半红,比流氓还像流氓。
闻绰又问:“哎,你是不是生气了?”
白杨还是不说话,拉着他脏兮兮的手继续往家里走,旁边有认识的邻居随便瞥了两眼,原本也没什么意思,闻绰却觉得自己这幅模样实在狼狈,有损平日威风,不用拉都走的飞快。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白杨没有松开他,而是掏出钥匙窸窸窣窣的开门,闻绰百无聊赖,只能跟了进去。
客厅还是以前的摆设,乱七八糟的东西被理得规规整整,有废纸壳,有塑料瓶,还有易拉罐,只是靠窗的一角不知何时多了台电脑,阳光透过纱窗照进来,黑色的显示屏泛着浅浅的光泽。
闻绰愣住了,他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走过去打量一番,这才确定真的是电脑。
白杨默不作声的把门口被踢歪的鞋摆好,然后轻轻带上房门,捡起角落装满塑料瓶的袋子,像往常一样,蹲在地上一个个的捏扁,放入大蛇皮袋子里。
闻绰站在原地,静静看着。
他搬砖的时候把手砸了没哭,和水泥慢了被大师傅骂没哭,现在眼睛却有些发酸,他背对着白杨,缓缓蹲下身,把脸埋入膝盖,许久都没动。
房里唯一的动静就是塑料瓶被捏扁的哗啦声,直到最后一个瓶子弄完,白杨才站起身,把蛇皮袋用绳子认真扎好,然后走进厨房洗手。
小臂上的擦伤微微肿起,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白杨看了一眼,却并不怎么在意,随意用水冲了冲,神情和往常一样,傻,却淡定。
殊不知,闻绰一个人哭成了傻狗。
白杨走进客厅,这才发现闻绰蹲在地上抱着膝盖,一动不动,有些迷茫的迈步走过去,蹲在他对面,拍了拍他的肩膀。
闻绰立刻吸了吸鼻子,然后胡乱擦了擦眼睛,再抬起头,眼眶还是红的,他见白杨就在自己跟前,一双眼睛黑润润的,带着些许光,忽然将他一把抱进了怀里。
“白杨……”
闻绰哭的有些抽,他把脸埋在白杨有些硌人的肩膀上,连日的辛劳和委屈一股脑涌了上来,压也压不住,心中又恨又无力。
白杨难得给了点反应,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不搬砖,累。”
闻绰闭了闭眼,不知下定了什么决心,他松开白杨,捧着他的脸认真道:“……累只是暂时的,我不会搬一辈子砖,白杨,我以后肯定能挣钱,带你一起过好日子。”
白杨抱着膝盖,看着他,仿佛很多年前的秋天,他也是这样,小小一团坐在餐馆门前,抬起头看着放学归来的闻绰。
是过往的青葱岁月。
“白杨……”
闻绰低头吻上他的唇,怀抱一点点收拢,试探性的在唇舌间流连,缠绵且霸道,白杨被迫仰头承受着这一切,呼吸凝滞,许久后,指尖攀上闻绰的后背,然后缓缓收紧。
第115章 再也不扔下你一个人
白杨看着傻, 心里却比任何人都通透, 闻绰在他面前倒像没长大的孩子般,什么委屈都藏不住, 他放任闻绰对自己为所欲为, 带着旁人不知的宠溺,二人不知不觉就滚在了地上, 躯体厮磨着, 怎么也分不开。
闻绰从他唇齿间缓缓抽离,白杨却还有些呆滞, 眼尾带着薄红,一双眼多了些水色,躺在身下,无声的勾动人心。
“白杨……”
闻绰眼神软了软, 最后将他从地上抱起来揽在怀中, 却不知发现什么,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有片刻的微妙停顿, 白杨却毫无所觉, 依旧失神的靠在闻绰肩头, 白皙的侧脸多了几道泥印, 灰扑扑十分显眼。
某人一瞬间是有些心虚的。
闻绰进洗手间冲了冲手,然后拧干毛巾, 在白杨脸上囫囵擦了两下, 动作还有些生疏, 眼见着他脸干净了,这才停手,也没敢再抱他。
白杨仿佛明白他在做什么,跟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白t恤,上面果然也已经蹭脏了,他用力拍了两下,发现拍不干净,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皱着眉不太高兴的进卧室换衣服去了。
闻绰:“……”
他就站在门口,没好意思过去看,尽管可能也没什么好看的,只是轻车熟路的从抽屉里翻出药酒和棉签,然后轻轻放在了桌子上。
“白杨,换好衣服记得擦擦伤口,我回家洗澡去了。”
房里没动静,闻绰抓了抓头发,然后悄悄带上房门。
他没有回家,而是又去了工地,为今天中午旷工的事向工头道了个歉,然后继续搬砖砌墙,打算做完最后几天,能赚一点是一点,多卖点力,做小半月说不定能挣五六千。
闻绰不知道白杨买电脑的钱是捡多少瓶子才挣回来的,现在只想赶紧挣够钱,然后赶紧还给他,浮躁的心终于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着,沉淀了大半。
工作很累,是以前从没体会过的累,但累一点好,永远记在心里,也能让他记住白杨挣钱有多辛苦。
闻绰没像以前一样半夜才回去,时间差不多了就在迪厅电玩城门口晃两圈,让白杨以为自己在和狐朋狗友到处浪,免得他来工地寻自己。
中午空闲下来的时候,他就叼一个馒头,一边吃一边在手机上学视频剪辑,打算等技术练上来了,后期在平台注册账号,当个游戏主播,实在不行上网帮人剪点视频也能挣钱,总归技多不压身,心里有着自己的章程。
一眨眼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工程终于收尾,闻绰前几天在搬砖,后面一直在跟着大师傅砌墙,工资比普通学徒多了两千,林林总总算下来,差不多有六千块,一张张都浸着血汗。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气候也悄无声息的凉了下来,再也听不见盛夏的蝉鸣,餐馆的大师傅已经回来,刘萌萌转而在柜台负责结账,中午是用餐高峰期,下午才难得清闲片刻。
外间偶尔响起风动林梢的声音,树叶哗哗作响,带着惬意的凉爽。
刘萌萌正伏在柜台上打瞌睡,玻璃门忽然被人轻轻推开,走进来一名年轻男子,他五官利落帅气,身形修长,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很好的平和了那股子锐利,镜片后的桃花眼带着笑意,看起来像是大学时期能把学妹迷得晕头转向的优秀学长。
他捋了捋自己修剪利落的黑发,手臂劲瘦,隐隐透着一股子力道,然后问刘萌萌:“白杨呢?”
刘萌萌还没从帅哥的脸上移开视线,闻言紧接着就呛了一口气,咳的脸都红了,一边锤胸口,一边不可置信的问道:“你……你是闻绰?!咳咳咳……你把头发染黑啦?”
昨天前,闻绰还是一头红中带黄,黄中带黑的斑驳发色,长时间不打理都能扎个小揪了,看起来像路边的行为艺术流浪汉,今天乍然把头发染黑,剪了个利落的发型,刘萌萌险些没认出来。
刘萌萌:“哎呀,你终于把头发染回来了,还戴了副眼镜,我差点没认出来,不过还挺帅的……”
后面一句声音有点小,闻绰没听见:“最近熬夜打游戏,眼睛近视了,白杨呢?”
刘萌萌指了指后厨:“里面洗碗呢,怎么了?”
闻绰说:“没怎么,我刚刚在楼上,看见你家天台上晒的床单被吹地上去了。”
“哎呀,怎么又被吹倒了!”刘萌萌赶紧把收银柜一锁,拿着晒衣杆急匆匆跑到了楼上去,闻绰见状,直接撩起厨房的塑料帘子走了进去。
“白杨——”
他本以为里面只有白杨一个人,结果没成想案板边还有个正在切菜的胖师傅,到嘴的话就咽了回去,不上不下的真难受。
白杨正坐在小板凳上洗菜,听见声音,下意识抬起了头,却见来人是名黑发青年,鼻梁上架着一副斯文的眼镜,带着记忆中久远的模样,不知怎的,手里的菜就哗啦一声掉到了水盆里。
胖师傅看了眼,又收回视线,继续研究自己的新菜:“小伙子,厨房别乱进。”
闻绰:“师傅,我就站门口说两句话,不进去。”
他走到水盆边,在白杨面前蹲下,唇角微勾,笑意浸染了眼角眉梢,比之前黑了些,也瘦了些,却终于有了属于少年人的蓬勃向上,意气风发。
白杨看了几秒,眼睑微颤,然后低头把盆子里的菜重新捡回来,谁曾想被握住了手腕。
闻绰在他手肘来回摸了摸,确定上次的伤口已经结痂掉落,这才重新握住白杨微凉的,带着累累旧伤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头发:“白杨,我把头发染回来了。”
闻绰说:“我回来了。”
他一双眼是深邃的,因为笑意微微眯起,又多了几分单纯,白杨抬眼看了看,指尖微动,似乎想碰碰他的头发,但看见自己手上的水渍,又缩了回去。
楼上响起轻微的脚步声,刘萌萌抱着脏兮兮的床单闷闷不乐的走下来,看样子打算重新洗,闻绰一瞬间就觉得自己这嘴是不是开过光,随便骗她的,没想到还真掉地上去了。
他松开白杨,走了出去,见刘萌萌准备进旁边的储物间拿洗衣粉,屈指敲了敲门板:“哎,白杨请半天假行吗?”
刘萌萌没好气的回头:“请假做什么,他有急事吗?”
闻绰点头,扶着门框道:“嗯,急事。”
刘萌萌刚想说白杨一个孤儿能有什么急事,但又没功夫细究,心想着丰叔下午买菜回来,人手应该够用,加上她对闻绰的那点子微妙心思,摆摆手应了:“请吧请吧,随你便。”
闻绰这才转身,然后走进后厨,把白杨从板凳上拉了起来:“走,我有事要跟你说,刘萌萌那边帮你请好假了。”
他在工地干了大半个月,力气也大了不少,拉着白杨径直到了自己家,踢开脚边的杂物,然后锁上门,从卧室里面拿出厚厚的一摞钱。
闻绰数了数,自己留了两千,然后把剩下的都塞给白杨:“拿着,你想买什么买什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白杨没要,愣愣的后退一小步,转身就走,闻绰见状微微讶异,伸手把他拉了回来:“你为什么不要啊,这是我自己挣的。”
“不……”白杨很慌张的往后躲,那叠钱在他眼中不啻毒蛇猛兽,挣扎间散落一地,他一边掰开闻绰的手,一边往门外退。
“不要……”
“我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