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嘉笑了笑,并没有说话,不过也没有反驳二人。
老两口就当他答应了,毕竟人不会放着救命稻草不抓。
又干脆提醒陆清嘉道:“这玩意儿也不是万能的,还是得小心。”
“能帮你避一次,但第二次就不行了,不然咱家也不至于还是死过孩子,最后还没了独苗苗。”
陆清嘉离开灵堂后便直接回了山村。
落脚到自己的房间,外面的灯还亮着,玩家们在院子里聊天纳凉。
大家对陆清嘉离开了心知肚明,不过通关这玩意儿,虽然大伙儿现在是和平关系,到底还是各显神通,于是纵然焦急也没道理说些什么。
陆清嘉回房后没有出去,而是直接躺在床上,将那枚玉扣拿在眼前端详。
黑猫趴在他的胸膛上,用尾巴一下下扫他的脸颊,仿佛是在安慰他。
陆清嘉心情复杂,愤怒悲哀又莫名的想笑。
老舅为人正派,现实中为了教导陆清嘉,时刻为他做出好榜样,有时候甚至正直得有些迂腐的感觉了。
但陆清嘉现在才发现,老舅的行事风格也是透着狡黠灵活的。
他耳提面命嘱咐的事,教他如何下黑手,老舅虽然一脸正直的数落他,但实际行动倒是也诚实。
陆清嘉甚至能勾勒出老舅用金钱开道,当着新郎的面,大摇大摆的换掉玉扣的画面。
这让陆清嘉有些忍俊不禁。
但随之而来的又是强烈的不值。
按照他一路调查过来,老舅当初的游戏,完成度是非常高了,并且手里还攥着保命的道具。
这枚玉扣的功效,便是替受诅咒的人抵消一次攻击,这可能对普通人来说作用有限,但强到一定程度玩家,仅仅是一次的喘息之机,已经足够逆风翻盘了。
陆清嘉当时特地反复问过,老舅来拜访的时候,身边有没有其他人。
女人的答案是没有,仅他一人。
因为看一枚玉扣就给了大几万,以新郎的谄媚,当时老舅走的时候,是亲自送他出了小区的。
全程没有看到任何人。
新郎和女人又不是玩家,在别的玩家对这条线索一无所知的前提下,两人没有必要特地分开以作警示,这不符合陆清嘉从众多NPC嘴里听到的,当初老舅几乎是与那人形影不离的情形。
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老舅自己避开那人,单独一人来新郎家取走保命玉扣的。
这样的行为,放在别的人身上或许是留一手,但放在老舅身上——陆清嘉倒是希望他的目的是替自己留一张底牌了。
然而陆清嘉很清楚他是怎么样的傻子。
越是调查,陆清嘉便越是对诈欺师恨之入骨。
他翻了个身,将猫搂进怀里,收好那枚实际上已经不具备功能的假玉扣。
第二天一早,所有玩家醒来,出门便在院子里看到陆清嘉抱着猫坐在一张椅子上。
见到众人,便示意他们坐下:“我有重要的事要说,先坐过来吧。”
一般来说,如果游戏里的玩家不处于对立状态,随着游戏进程,玩家内部自然会根据表现,贡献,声望形成一个明面或者默认的领队。
当然这是低级场的普遍现状,但级别越高的副本,反倒是越少会这样,因为大家实力都强,同等级玩家很少具备压倒性优势,人人都实力强大经验丰富,自然不会轻易做谁的应声虫。
但这个副本难度太大,并且相对他们到现在为止获取的信息,陆清嘉仿佛永远跑在他们前面,掌握的信息量不是一个级别的。
跟他一起的两个玩家自然顺从,别的玩家见状也坐了下来。
却不想陆清嘉张口说出的话又是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开。
陆清嘉道:“我知道这个村子的诅咒来源,诅咒形式,诅咒规律,规避方法,还有通关方式了。”
“我可以把这些信息分享给你们,但前提是,接下来你们得听我指令。”
众人一惊,想要质疑这家伙说大话,但前面也不是没有被打过脸,便互相对视一番。
最终达成共识:“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你现在已经完成到这个地步,那自然是我们托你的福。”
“按照通关规矩,当然是贡献最多的拿大头,你要得什么好处,要兄弟们帮忙的,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前提是你说的都是真的。”
陆清嘉笑了笑:“这就是我为什么越来越喜欢游戏的原因。”
因为随着级别增加,难度增加,面对的人也越来越聪明识时务,很多事情不用反复强调,省了不少功夫。
陆清嘉便扔出一个微型投影仪,蜜蜂大小,也是无限城买的,眼睛处投下一幅画面。
正是陆清嘉昨天在村长家翻找的东西。
他对着画面道:“这是族谱和历年来的祭祀记录。刨除在那之前的不看,对比第一届的时间,祭祀主持人的身份,祭品身份,还有祭品相关家属死亡年月。”
“很容易得出这场祭祀始于一场针对一个家庭的打击。”
众人随着陆清嘉的解释对比关键信息,果然发现了前面两三届的祭品都出自同一家人,初代祭司就是那家人的女婿,但看起来这女婿是把自己岳家往死里弄啊。
这个村子大多数人愚昧无知,到了现在,村里还有半数以上是文盲呢,那么在更早的封建年代,自然更不可能看懂记录的东西。
初代祭司之前村里的族谱也是乱七八糟,并无后面的干净有序,再看历任祭司的名字,与初代都是一个姓,也在上面注明了历任祭司都是师徒或者养父子的关系。
担任祭司过后,必定得终身不婚,但可以看出,这么多年来,几乎只有祭司一脉垄断了文化传承,以往村里偶尔还会出一两个读书人,但那之后便没有这种事了。
整个村子上千年来只有农耕一条出路,当然之前也说过,这里奇异性的一直算是平稳丰收,任外面天灾人祸还是朝代更迭,都与它无关。
陆清嘉道:“村子从最初的祭典到之后的千年的维持现状,不难看出一切的开端是初代祭司的手笔。”
“那么他既然特意培养了继承人,别的村民因为不识字无知,久而久之会忘记最初的原因,但祭司一脉却是不会的。”
“顺着初代祭司的履历挖掘,便能发现很多问题。”
“首先他与村子不同姓,作为初代祭司,并且是第一个提出活祭的人,在村里的象征与神的代言无异,他的履历自然有记录。”
说着蜜蜂大小的投影仪画面又变成了历代祭司的生平记录。
“初代祭司于XX年与人结伴隐居此地,次年与村中女子结为连理,婚后不足五月,女子便生下一名女婴,又不足一月,女婴与家里养的黑猫一同被吊死于村口的树上。”
“这祭司是为了帮女儿报仇?”有玩家插话道:“该不会是那年代重男轻女,生了女儿被长辈不喜,直接弄死了吧?第一次祭祀时间在他女儿死后半年,那时候村子已经遭逢大旱颗粒无收,想必女儿出生的时候已经很艰难,杀女婴也不是奇怪的事。”
莫说当时,就是现在,不少地方都还有这种事呢。
又有人反对道:“我倒不这么想,成亲五个月孩子就出来了,那不明摆着喜当爹吗?”
“说不准孩子就是祭司杀的,因为太小心眼,所以连带报复妻子整个家族。”
“那也用不着等那么久吧?成亲五月就生了孩子,说明成亲的时候都显怀了,会看不出来?实在不想要那孩子,根本不用等到生出来才下手啊。”
一群人各持己见,陆清嘉却道:“这不是重点。”
众人一惊,没料到得到这样的回答,毕竟从记录看来,女婴的死是一切的开端。
“你们再看看当年的族谱。”陆清嘉道:“祭司的记录是与人携手于此隐居,那另外的人呢?”
“当时村里除了祭司外,一共还有三户外姓人家,但都可以追溯到祖辈便定居于此。”
“然而在那几年内,除了祭司外,没有任何外姓人迁入的记录,反倒是初代祭司的徒弟手札里有关于师傅的生活记录。”
“对方时常在后山——也就是昨天我们找到山神花的地方祭拜,每年特定的一天,便会不进水米,在那里枯坐一天。”
“这一天的时间也有趣,竟然是他成婚的那天。”
周围玩家品出味来了:“你意思是,祭司原本就是跟爱人到此隐居的野鸳鸯。”
“结果因为人才好又识字,被村里大户看上,祭司与爱人不从,便很有可能遭人设计,生米煮成熟饭。他一个外乡人,在人家的村子里睡了人家的姑娘,不负责任在那时候打死你都正当的。”
“于是祭司妥协,跟人成亲,爱人却承受不住打击在结婚当日身亡,既然是死在那户人家附近,很可能还是自尽身亡。”
“这件事给祭司带来的打击太大,因此痛恨妻子及其家里人,甚至对刚出生的孩子痛下杀手,又通过当时的旱灾鼓动村民活祭,将妻族的孩子献上,害得一家子断子绝孙家破人亡?”
众人根据资料记载还有陆清嘉的提示大开脑洞总结道。
陆清嘉点了点头:“祭司是村子里唯一有学识的人,上面有记载他爱好风水玄学,如果在仇恨的驱动下,想要利用天灾蛊惑村民,建立自己的声望,对岳家进行打击报复,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没料到,活祭居然真的有用,效果堪称立竿见影。村民更是深信不疑,或许祭司也在这里面看到了别的希望,只不过他主持的时候,向所谓自己杜撰出来的山神许的愿,恐怕就不是村民所希望那样,让村子风调雨顺了。”
“这逻辑挺合理,但是线索毕竟太少了,很多地方都是靠猜测补上的,不算太站得住脚。”有玩家质疑道:“到底一千年过去了。”
陆清嘉笑了笑:“只要是游戏副本,那么时间过去再久,也不可能真正掩埋真相。”
“记录或许缺失,但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村里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被蒙蔽在鼓里的。”
“初代祭司特意培养继承人,让这场骗局延续千年,必定是有他即便死也想要完成的事。”
“人的生命始终有限,那么他就得让别人替自己完成未完的工作,到了现在,从村里一批年轻人出逃开始,已经不是传统的祭祀问题了。”
“毕竟如果硬指标只是献上童男童女的话,只要村里人每三年做到不就行了?但千百年来已经形成的规则显然不仅如此。”
“外面的人遭到诅咒其实与留在村子里的人并不关心,没有听说过哪届的诅咒波及到村里的,只要维持上供便可冷眼旁观。那么为什么村长他们要多此一举,掺和诅咒的事?又是用死猫女婴迎接我们,又是制作油灯,又是在我们床底贴符咒。”
“这一切的指向说明整个村子的祭祀动机和氛围以及形成的规则早就不同于初衷,别的村民可能傻乎乎不知道,但有人肯定知道的。”
“这一代的祭司?”有几人同时开口道。
陆清嘉点了点头,正是守祠堂的那个汉子。
“那咱现在就去找他求证吧。”有人站起来道:“我试探过,他只是普通人,以我们的本事,只要掌握了问题方向,问出真相没问题的。”
“不用,我已经问了。”陆清嘉道,说着地上冒出一滩淤泥,散开后就是汉子被五花大绑堵着嘴的场面。
难怪陆清嘉一开始就大言不惭的说他已经破解了一切,原来早确认好了。
这会儿他的话便更有了可信度,便有玩家直接问道:“那么诅咒规律又是什么?”
“排除昨天突然死亡的人不提,目前就你一个人经历过不止一次的诅咒,如果均摊的话,这明显不符合规律。”
陆清嘉却道:“不用将我列入,我的事对寻找规律没有任何参考价值,反而会扰乱你们的判断。”
“你说什么?”
“为什么?”
“所有玩家不同一个起点吗?”
众人有些震惊,因为游戏讲究绝对公平,规则上玩家的待遇应该是差不多的,这也是玩家最在意的地方之一。
陆清嘉一个人遭到诅咒的针对,玩家们虽说不是在替他感到义愤填膺,但不公正的地方绝对让人感到担忧。
陆清嘉却示意大伙儿冷静:“我受到诅咒的原因是因为血亲曾来过这个游戏,可能是从那个时候继承下来的诅咒,所以一开始就对我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