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俞铭寒拿出一个叉子放在盘子上，朝着少尉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对方可以动手了。

　　少尉板着一张脸，矜持地拿起了叉子。他一边那叉子叉起一块虾肉，一边问：“请问我要转给你多少钱？”

　　说完，大块的虾肉充填口腔，少尉脸上不由露出一个类似于幸福的表情。他咀嚼着嘴里紧实的虾肉，伴着旁边吞咽口水都声音又用叉子叉起了一块虾肉。

　　俞铭寒摆摆手：“钱就不用转了，也用不了多少钱。”

　　……能说出这种话，只是因为俞铭寒实在不清楚这边的物价。

　　虾肉是俞铭寒直接拿着枪打下来的，其它配料也全是直接从系统那用积分兑换来的。除了花费几个积分，他没花一分钱——当然，用掉的那几个积分也在直播的时候赚回来了。

　　据说这个世界食物的物价很贵，俞铭寒也实在想象不出来物价几何。随便报个价的话，无论报高了还是报低了，恐怕都会让他接受到其他人异样的视线吧。

　　少尉听到俞铭寒的话，加快了咀嚼的速度。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认真地说：“这怎么能行呢？！现在食材价格这么高，我不能占你这么大便宜。”

　　义正辞严说完这段话，少尉又微扬起唇角，似乎是回忆起了方才的口感，双眼发亮问道：“话说你这个是什么肉啊，我第一次吃到这么独特的口感。”

　　俞铭寒：“就虾肉啊。”

　　“……虾？！”少尉看向俞铭寒，惊愕地重复了这个字眼。快要递到嘴里的叉子停在空中，又被拿远了一些。

　　身为直面虫族的第三军团的一员，少尉对于这个字眼比其他普通人要来得要敏感地多。他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看向叉子上叉着的食物。似乎是要透过外面的芝士，看清里面被包裹着的肉的真实面目。

　　“是我想的那个虾么？”周围响起了窃窃私语，显然，他们也往虫族的方向想了。

　　纵观他们认识的那些可食用的食材，也没有哪样带了个虾字的。

　　“应该不是吧，”有人不大确定地说道，“如果是那玩意儿的话，现在估计就有反应，倒地不起了吧。”

　　“说的也是……”

　　少尉听着旁边细微的议论声，也反应过来恢复了冷静。

　　是的，要真是虫族，这会肯定已经是倒地不起了，哪能这么好好的站在这里。

　　少尉问：“我好像没听说过有这种食物，你能说得更具体些么？”

　　于是俞铭寒就细说了：“就鳌虾啊，你没听说过么？就我们天天打防止它繁殖的那种啊。”

　　维修区陷入了死寂，少尉瞪大眼睛，面色有些发白：“虫族，怎么可能？”

　　俞铭寒也反应过来了周围围观群众的不对劲，他想起最开始本森看到它吃虾肉时的反应，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个其实是可食用的，在和本森一起流浪荒星的那几天，我们就是靠着这个等到救援的。”俞铭寒解释道，不大的声音响在所有人耳边。

　　“更何况，”俞铭寒画风一转，说道：“如果真的有问题，你现在估计也不能好好站在这里了。”

　　是的，他说的没错。少尉很清楚俞铭寒说得没错，只是一想起鳌虾狰狞的外表和每年报表上因为虫族而流水般花出去的钱，他就很难对这个物种产生好感。

　　少尉又看了一眼叉子上的肉，表情里隐隐带着对虫族的不满。然而，当他看到流动的芝士顺着叉子往下缓慢流动的瞬间，他那含着不屑愤怒的表情却又突然有了变化。他的眼神里不自觉带上了那刻在人类基因上、哪怕过去千百年人类不断进化都未曾消弭的对美食的欲望。

　　——这是人类的本能。

　　无论在过去，还是在未来，人类对美食的追求都不会停下。

　　等到少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在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体味着他方才还在心里表示过不屑的虫族的肉。

　　尽管外表狰狞可怖，但是那硬壳之下的肉却是鲜美异常。

　　少尉脑中的想法在此时又发生了变化。当他想起那几颗生态被严重破坏的废星，脑海中不再是星球上密密麻麻看着就让人心烦意乱的虫族，而是一盘盘长了腿的菜。

　　它们被装在盘子里，随意放置在废星上，就像是一家摆好盘等着客人进来吃饭自助餐餐馆。

　　少尉：你入侵我联邦居住星，回头我就吃你全家！

　　少尉浑身热血沸腾，他克制住自己继续吃下去的欲望，把叉子慢慢放在盘子里。他看向俞铭寒，认真地问道：“我能知道那些天是谁和你一起在荒星上生存等待救援的么？”

　　俞铭寒有些不明所以：“本森……怎么了吗？”

　　“我会很快把这件事上报，也会属上你与你同伴的姓名。”少尉说：“感谢你们为对抗虫族做出的贡献。”

　　在那样的荒星上，为了活下去，为了等到救援，抱着可能会死的绝望心情，吃下了虫族的肉。无论如何，这都应该被所有人得知。

　　俞铭寒一听对方的语气和说话的内容，立马就提起了警惕心。他下意识站直了身子，木着一张脸说：“不是，真的不是这样的。我敢去尝试着食用虫族，就是因为曾经在废星上看见过饿得不行的原住民吃过。”

　　“如果真的要感谢，就感谢那些囿于困境却还努力活下去的人们吧。”

　　俞铭寒把他用过的说辞又拿出来用了一遍。

　　说实话，他是真的不想被记功。记功之后就是升职，升职就意味着之后会更忙，忙了之后就是每天工作累成狗没有空闲时间，没有空闲时间就意味着他没空直播。

　　……在直播时间和工作时间重合的抽出时间去做菜已经是很麻烦的事了，要是还升职了，那岂不是所有时间都要被花在工作上。

　　“我不过是只是一个因为他们的举动而受益的普通人罢了。”所以，不要注意到我。

　　你这样，真的很影响我做菜当主播的！

　　“我差不多明白你的意思了，”少尉笑了笑，看向俞铭寒的眼神温柔地让他有些头皮发麻：“可是，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又怎么会去做这样的尝试呢。”

　　“有些荣耀，也是属于你的。”

　　俞铭寒：……要遭。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给自己“正名”，然而对方却摆摆手，示意他不用再说了。

　　俞铭寒就看着那个少尉往维修区外走，走时不忘带上那盘芝士黄油虾。他看着大门打开，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内心渐渐涌出了无力感。

　　然而他的观众似乎一点都不明白他的心理，直播间内一片欢腾。

　　[这是要和上个位面一样，分分钟走上人生巅峰了？！哇，主播流弊。]

　　[果然，金子总会发光的。主播加油，我想看你一步步走到军团长成为少将啊！]

　　[我能说，我等这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么？]

　　……和吃不到摸不着的美食诱惑相比，显然还是“主播一步步向上攀登，受万人敬仰”的剧情来得更刺激。

　　俞铭寒压力山大，这会儿实在不清楚要怎么和自己的观众说。

　　……如果这时候和观众说自己说美食主播只爱做菜，应该会掉粉的吧。

　　最后，俞铭寒只对着他的观众勉强扯出来一个微笑。

第十一章

　　上司一走，维修区又渐渐响起了细碎的说话声。

　　有些维修兵被原材料里的虫族吓走，咽下口水回了工位。有些维修兵则是被香味迷住，抱着“反正吃不死人”想法，腆着脸凑到了俞铭寒面前，问：“那啥，要出去打虫族么？一起？”

　　俞铭寒强扯着嘴角的笑，问：“你工作都做完了？”

　　“……没。”

　　事实上，对于普通的维修兵来说，每天所规定要完成的那个数字已经是能够让他们从早干到晚，直到下班方能结束了。

　　问话的那个维修兵挠了挠后脑勺，转身也回了自己工位。

　　俞铭寒把人打发走，叹了口气回到了工位上。他把桌子上的炉子拆解开，还原回了原本枪械的模样。

　　他把隐约还散发着食物味道的粒子枪放在了一边的架子上，然后坐在座位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

　　俞铭寒还没等到那个上尉所说的奖励，就因为工作能力太过突出直接升了一阶被调去修了战机。而他这次好巧不巧，又落到了最开始拒绝他的赛特手上。

　　和第一次见面相比，这次赛特的对他的态度显然要来得更平和了些。

　　“我承认，我上次是有些话说错了。你确实是有一定的实力和天赋，而不是靠着关系混进来的。”赛特坦然承认了自己最初犯的错误：“对此，我向你道歉。”

　　——对于这些将大部分心力都用在维修军用器械的维修兵来说，被人质疑维修水平就等同于是在被质疑自己存在的意义了。

　　本来按着现在赛特和俞铭寒之间的地位差距，赛特其实是可以不必和俞铭寒道歉的。但是在被告知了俞铭寒的实力后，赛特将心比心后，还是决定了要当面致歉。

　　他有这个实力，所以他根本就不必要受到这些恶意的揣测。赛特这么想着，于是就这么站在了俞铭寒面前。

　　……可以从这看出来，军部其实是一个极为看重实力的地方。和其他一些默认了潜规则的地方不同，这里不看关系身家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所有人会看到的也只会去看的唯有你的实力。当你的实力符合你的身份地位后，所有的质疑议论便会自然而然的消失。

　　俞铭寒：“没事，其实这些事我也是稍微能理解的。”

　　看到俞铭寒接受了自己的道歉，赛特稍稍松了口气：“是么，那就好。”

　　“我之后会负责带你学习战机的维修。”赛特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也是因为有实力，才会被调到维修区来。但是和枪械不同，战机无论是在结构还是精度上都比枪械来得要复杂精细得多。”

　　“我希望你能调整好心态，不要抱着自得炫耀的心思投入到工作当中。”

　　赛特曾经也是在短短一年内，在远远短于其他维修兵的时间就得以升入维修战机的人。在最开始，他也是抱着得意、想要疯狂和别人炫耀的心思进入维修间的。

　　然而现实教做人，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没有维修战机的能力，一度想要出到维修间外维修枪械。

　　“当然，如果觉得太难也不要想着放弃。难是正常的，只要坚持下来习惯了就好了。”

　　“嗯。”俞铭寒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清楚了。

　　“行了，我想说的也说得差不多了。”赛特转身，率先朝着维修区里走，“跟着我，我带你去录入一下身份，给你进出维修间的权限。”

　　俞铭寒跟着赛特，在维修间的门上录入了自己的虹膜和脸部信息。

　　……

　　和之前枪械维修的工作不同，战机的维修是没有所谓的标准的。

　　因为损坏的位置和程度不同，战机的维修难度也会随之产生波动。如果还用每天都定量来要求维修兵，那显然就是不合理的。所以，对于维修战机的全体维修兵来说，唯一的要求就是要让维修的速度赶上战机损坏的速度。

　　换句话说，那就是对你一天的工作量没有要求，但你必须要一直呆在维修间里修，修到没得修才能停手。因为战机每天都有损坏，所以维修是没有所谓结束的，出去浪什么的你就想都别想了。

　　俞铭寒站在赛特旁边，看着赛特和他一边讲解一边安放零件。一想起自己刚才从赛特口中问出的一些关于战机维修的“规矩”，他的眉头就不自觉地蹙起。

　　天天泡在维修间里，他美食主播的事业怎么办？！难不成真的要和他的观众所说的那样，改走龙傲天路线？

　　可是，万一又被举报了，他这次可是真的会死的啊！

　　想到迎接自己的未来，俞铭寒不由愁苦万分地叹了口气。

　　赛特听到了，便问：“我刚刚说的那些，你是不是没听懂？”

　　俞铭寒点了点头。

　　他不是没听懂，而是刚才就没听。

　　“没事，这都是正常的。”赛特安慰道：“战机维修难度太高，每个人刚开始接触的时候都和你一样的。”